“不过,我也有收获。”
眼看间清掏出一个布包。苏折风不禁感叹:贼不走空。间清这人,一路过别人房间,就觉得两手痒痒,要往腕上盘几串方得舒坦。如果没有翡翠珍珠,金银那种俗物也能勉强增添些她身上的分量。
——以免她被捕快追杀时,被一掌拍飞太远,刹不住车,太不体面。
这次亦然,她从陈蝉那顺来的宝贝,颇有一些重量。很难说是否由于负重太多,才让惯来身法不俗的她在司徒婧手底下左支右绌。打开一看,先露出把栴檀香木的扇子,展开背光来看,正面书着“风生于地,起于青萍之末”,背面写着“缘太山之阿,舞于松柏之下”,赫然是陈蝉自己的字。苏折风左看右看,以一种教育家中老人不该吃馊饭的口气恨铁不成钢道:“这东西你背回来干嘛?”
“匆匆忙忙,我只看到个风字,以为和你有关系……”
将陈蝉的不知几钱的墨宝丢到一边,再是一本《四纪荟要》,厚达三指,端起来就丁零当啷的,苏折风将表皮掀开,下面果然有个暗格,里面是一顶累丝金冠,嵌着小东珠和切成四方的青金石,一看就价值不菲。间清望着金子顿觉幸福,傻笑道:“当官也太挣钱了,我是否走错了路?”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我给你指条明路,你现在就去买几本应举之书,明年女闱,我在考场外等你好消息。”
间清考虑了片刻,好像还真有点感兴趣:“什么书?”
苏折风愣了一下,但还是觉得该真心支持朋友追求理想,她搜肠刮肚,从不多的记忆里回想起来:“好像有一本叫《刺激!郡主偷跑慈恩寺,半夜书生竟然在看……》”
“这听起来很像话本,还是写得不怎么样的那种。”
“管他写得好不好,反正卖得挺好,”苏折风嘀咕:“纳兰烟你听过吧?这是那个专门写话本的纳兰烟写的。大家就爱看这样的书,但我以前听陈蝉说,纳兰烟的书还挺精华的。”
“监察使也没少看?!”
“前些年她表妹准备应举的时候,她帮忙买了些书。”苏折风讲完,忽然明白江碧空为什么爱时时当陈蝉的跟屁虫了。
又有谁是爱闷在家里读书的呢!
“二公主年年都说要行女试,年年到了时候又都没屁放了,我看悬。”间清摇头:“这情势,我觉得明年春闱都不一定能办得成,别说女试了。 ”
“办还是要办的,谁办就不一定了。”苏折风大逆不道道。
“随便谁,与我等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苏折风反驳,眼光灼灼地盯着间清:“谁有本事谁就去坐,但如果是二公主当政,女试必然提上日程,说不定,你真能去做官。”
“你想得倒美,我还在海捕文书上挂着,出现在考场门口就被按了。”间清憋屈道:“这都是我的荣誉,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他们把我画得好丑!”
“二公主是什么好人吗?”间清瞪起眼,指着那冠:“她给陈蝉随手一赏,就是这样的好东西,这银子要拿来赈灾,至于死那么多人吗?”
“这银子要拿来赈灾,都到不了百姓手上。”
间清也不驳她,只冷下脸,继续从包裹里翻找,寻出一个头饰,放到苏折风跟前:“这个是你的吧?”
那也是一顶冠,却与寻常头冠不同,形状更像夹子,呈内拱状,霜色,冠身刻着波浪纹,线身流畅,只点了两扇蜜蜡雕成的蝶翅,除了翅上的短流苏,什么装饰都没有,故入手很轻。苏折风轻咦一声,接过来。她把自己的头发合拢成一束,穿过发饰,锁扣一合,穿过的长发,又可以盘进浪槽纹路中,使得垂下来的头发短得刚好,行走打斗时不会影响动作。这样就算戴好了。
这发冠明显是精心设计,间清只在她身上见过,是以一碰到就知道是苏折风的东西。但是苏折风动作娴熟地绑完头发,却说:“这不是我的。”
她比着那盏蝴蝶,示意道:“陈蝉送过我一只这样的发夹,但早就遗失不见了。我的那只蝴蝶是往右垂,这只是往左垂。”
苏折风料想,这应该是一对——陈蝉当真是极其抠门,送人只舍得送一只,多年后还被事主发现了。她啼笑皆非,正在此时,有人在后面叩门:“有人在吗?”
她和间清对视一眼:“你尾巴没甩干净啊。”
间清已听出来人是谁,当下一耸肩,那意思很明显:这可怪不得她!苏折风打开门,令岫玉进来,瞟了一眼间清。
间清兀自跷二郎腿坐着,拿手肘撑在床檐上,不让背面伤口被碰到,潇洒得很。令岫玉还没跟这样不识眼色的人物打过交道,苏折风还在猜她的来意,心中有几个揣度。
令岫玉能追过来,说明她宿在陈蝉处,二人素来表面工夫,几曾这么要好了?这里面恐有交易,之间猫腻,要么跟飞鹭宴有关,要么跟水云门的站队有关。间清虽然喜欢顺手牵羊,但若是动了令大门主的东西,恐怕要被当场拿下;而令岫玉追到间清踪迹,却没有告知陈蝉,自行前往找她,说明她与陈蝉的交易做得并不十分称心。这么想了一遭,苏折风心里有底,探问她:“令门主,晚上好呀,天朗气清,正适合窝藏逃犯,你来打扰我,是想跟我抢这个香饽饽的赏金吗?”
她一手指间清,间清“啊”了一声,也拿手指指了指自己下巴:“我吗?宁师姐,你别让她抓我呀,我不会把你让我偷水云门秘籍的事说出来的。”
苏折风:……
令岫玉皱眉道:“当真?”只见间清气定神闲,袖子里抖出一本真得不能再真的秘籍。上书四个大字:归盈功。
这本册子甫一出手,苏折风和令岫玉的目光兼是愕然地黏在上面。这《归盈功》,是借月楼长老庞桠飞的独创身法,其之大名鼎鼎,江湖人鲜少没有耳闻过的,和白枫的“哗无忧”、鹰默的“婆娑莲”合称当世三大轻功。
更重要的是,庞桠飞眼光极高,在水云门借月楼中遴选传人,始终不满意,直到身死之前,都没能找到谁有资格继承。因此这本秘籍,就变为孤本,也是他此生绝学的唯一承载。
庞桠飞死后,这本秘籍下落不明。水云门曾派遣人手追查,最终不了了之。江湖中盛传,它是被苏折风带走了。
因此,令岫玉看到这本功法,第一反应是震惊,随即立刻去观察“宁泛秋”的表情。那位宁泛秋,却是狠狠地皱着眉头,嘴唇微张,也一副想不通的样子。
谁都没想到,失落多年的归盈功孤本,会在此处此时出现。间清在陈蝉住处意外找到它,顷刻明白过来:令岫玉咬着陈蝉,必是追查到了归盈功下落,以苏折风为幌子,实际是欲取回秘籍。然而间清虽明白这是烫手山芋,也不免为传说中的神功心倾,还是大着胆子拿了回来。谁想到,她惊动司徒婧,也一并引起令岫玉注意,让她来得这么快!
等间清发觉令岫玉脸上的疑惑和惊讶不似作伪,她才迟迟明白,这令门主,她根本就不是冲着归盈功来的!早知她对此事完全不知情,这本武功她就自己收下了!
而令岫玉想的,则是另一回事。
陈蝉匿下功法,是因为怀璧其罪,无论她从哪里得到,她不声张,都可以理解。而宁泛秋指使见手青去盗,或是从某处偶然得知消息,鬼迷心窍想要据为己有,或是另一种可能……
她要为苏折风翻案。
查明归盈功现在在何处,才能找到它的上一任主人,才能辨清苏折风是否曾经手过这本秘籍。
那陈蝉在其中的角色又是怎样的呢?
此案案发时,令岫玉年纪尚小,知道得太少。许多关节她此刻想不明白,暂按下不表,只是轻取《归盈功》。出乎她意料的,宁泛秋并没有表示反对,转眼间被间清扣了个那么大的帽子,她也不加分辩。
苏折风只觉得,比起让令岫玉知道她极其想要沁雪剑,她让间清去拿《归盈功》,倒是更不会惹人怀疑身份。武功孤本,是个好幌子。她笑道:“现在物归原主,见手青,我们都白忙活。”
间清苦笑附和,心里暗骂苏折风一百遍,让自己刚得绝世神功又拱手送出,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正是呢,令门主头上有苏姑娘的英灵保佑,是吧令门主,远来一趟哪能叫你空手回去。”
她俩一唱一和,让令岫玉嫌弃地皱了皱眉。她白捡一本神功,也不见多高兴,想着回去要把庞桠飞和这功法的事情查清楚。陈年旧案固然扑朔迷离,但她此来,有更重要和急迫的事,要与宁泛秋分说。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