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折风道:“她虽然爱撒谎,但这种事情不会。”
间清不以为然:“你也有两三年没见这陈蝉了吧,万一她进步了呢?”
“这种事能称为进步吗?”苏折风无奈。
她还想说话,发现对面已经就地醉眯过去了。
苏折风无语,想把她摇醒却没成功。她只好把间清背起来,后者跟死猪一样安静,下楼梯时却突然猛掐她腰:对了,你有没有看新一期风雪叟,他是怎么知道我在皇宫的时候被狗追得慌不择路的……
苏折风道:“若要人不知,除非……”
间清揪她头发,一边喊:“哪个杀千刀的毁我英名!别让我逮到她!”
……
潼斧县城前,时近暮色下,一个女人进了城。
她不知道的是,她一进门,就被人盯住了。
此女随意在街上晃荡一圈,“不小心”晃荡到了县衙老爷私宅,“不小心”跟短居在此地的贵客碰了个面。
方念悯愣了一下,只觉得一种熟悉感萦绕在她身边。
电光火石间,她叫出了此人的赫赫名号:
“酸菜鱼杀手!”
跟几年未见的陈蝉不同,方念悯是她的战友,二人曾在军中朝夕相伴,极其熟悉,故以她一个照面就能认出苏折风。
苏折风一捂脸。方念悯指着她,半晌憋不出一句,好容易才讲:“你真是好大排场,死遁到现在,跟我也一句招呼不打!可是你既然没死,船上那具尸体是谁的?”
苏折风摇摇头,她也摸不着头脑。
方念悯未曾见过这等咄咄怪事。
苏折风问道:“你近况如何?耒阳军中一切安宁?”
“好的很,哀兵必胜。”方念悯斩钉截铁道:“你死得好!”
苏折风:……
方念悯补充:“暂时先别活过来!”
苏折风着急了:“什么哀兵必胜,你要打哪里?”
她此去白璧关,是为了入黎塔,半路途径潼斧,听闻方念悯在此处当说客,便猜到她又有一番动作,前来相见。
无论出于私交,还是大局,苏折风都应当见她一面。
苏折风深吸口气:“你听我说,当年沙城之案有其他内情。”
“我知道。”方念悯道:“陈蝉在你葬事上闹得那么大,不就是闹给我看的吗?我已见过云行枝,在你回会城之前,公主党就曾三番五次求与耒阳修好,我拒绝了。”
沙鹰是她手底下第一支军队,三年前精锐尽殁,她立下血誓,要替所有人报仇。然而,她的仇恨却被高高在上的皇家子弟玩弄了。
她面无表情地讲述,苏折风却能听出来,方念悯喉口堵着一股气。
“是太子?”
方念悯点点头,眼神晦暗:“不错。但是还璧也该明白,我站到太子对面,可不等于站到她身边。”
苏折风垂眼道:“人终有要死,若是有机会,我替你送他一程。”
听她这话,方念悯却皱眉:“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你这人,兵可,将可,暗刀不可。”
她说得这么好听,苏折风却知道,她心里肯定想宰太子不是一天两天了,留着他不过是用来制衡还璧。
方念悯笑吟吟地凑近:“不过,你来得正是时候。你来帮我参详参详。”
她抖开一幅地图,指给苏折风看:“我如今占着潢水西,如果下了潼斧,连成一个凹字,再借水,极易形成围点打援之势,没有天堑,我自造一个出来。”
她是打算把潢水周围发展成第二个战略基地。果然,方念悯道:“若拿下潼斧,耒阳即有守望相助之援。可惜我来晚了,我磨了多日口舌才探明白……”
正在这时,门外忽有探子来报:“王衡率军开拔,预计明日可抵。”
方念悯让他下去,接上方才的话头道:“探明白这县令已把城许了浥王,然而,他三日前却暴毙了,如今这潼斧的二把手不愿意认账。浥王遣人来讨,正在路上。”
从谈笑风生,到兵临城下,不过一晃眼。戎马倥偬的日子方念悯是过惯了,苏折风却不大适应,浥水王即是年前受封的三皇子号,他一朝封在南方,拥了私兵以后,也不打算在哥哥姐姐之间再装疯卖傻下去了,一出手就想要潼斧。这王衡的名字她却不熟悉,看一眼方念悯,她一副早已料到的沉着样,苏折风心道:方念悯说她来得刚巧,恐怕不是看中她那稀薄的将才,真要和她谈讨一番城援城防,是要她帮忙解眼下之围。
翌日,果然有千骑乌泱泱人马望北来了,方念悯和县丞登上城门,远远看见两线黑影。
王衡和副将两骑当先,俱是盔甲覆面。副将往上一望,见那城楼关上坐着一红衣女子,未曾想方念悯有这等胆色,喊话她下来过招。
方念悯道:“看来还没发现。”
“发现什么?”苏折风回头好奇。
“我派人把他们的辎重车截了。”
“烧粮?”苏折风冲她比个大拇指。
方念悯道:“不,烧棉衣。”
粮草一烧,主将往往很快发觉,就要跳脚,后方也跟着急急再筹一次,衣服却没那么容易借到。如今时已入深秋,浥水王的军队从南方来,本就不适应西北的凉夜。她这一招很是狠毒。
“速战速决。”苏折风面无表情:“我无暇在你这淹留,明日就得启程去白璧关,我答应了陈蝉,去黎塔杀卓央边翡。”
日头极烈,方念悯把手搭在眉上远眺:“一诺千金啊苏女侠。这陈蝉难得干件人事,我也不拦你,祝你马到成功,也祝你别再被她骗。”
“祝我速速退敌。”苏折风站在城门上,这句话尚在空中,一只惊箭已经疾驰而到,苏折风左手将箭截落,对面的弓箭手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断裂的箭头被射了回去,直冲着王衡的马而来!
原来是背后的方念悯架起了弓。苏折风已经翻了下去,城外围的骑兵只听到一句叱喝:“主将何在?”
她落地,右手一把金刚剑,左手从袖中掏摸出什么。
副将疑惑地看着她将一柱香插在地上:“来者何人,沙鹰队首领?”
沙鹰队是方念悯手下第一支女子军,耒阳军的机动队。
苏折风轻描淡写地从兜里又摸出一盒火,给香点上:“既知我名,如何不来受死。”
她蹲着点香,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竟然毫无惧色。她简简单单地将空门露出来,浥水王的人马却莫名没人敢轻举妄动。
苏折风这边大唱空城计,看上去气定神闲,心中实则很无奈。她昨日问方念悯城中兵士有多少,方念悯给她比个三,苏折风说三千足矣,方念悯说仅有三百府兵,她上门和谈又不是强抢,自不能带着耒阳军来!
苏折风说好好好,什么排兵布阵也免去想了,等我和那王衡单挑则个!
这王衡倒拖着长枪,在马上骂道:“你好大的口气!”
他只顾叫阵,屁股却坐得稳得很,却是那副将弃马而出,来拿苏折风。
苏折风率先动手。方念悯在台上看得聚精会神。只因她死遁之后,人前不用沁雪,也不再方便使水云剑法,方念悯倒想知道苏折风要怎样对敌!
苏折风率先动了,起手是相当端方的一式,被副将轻巧拆去,几招下来,意味还有些涩,似乎不太熟稔。
的确找不到一点水云剑的影子……
她打得古朴,也没有平时取度刁钻、身轻如燕一样的姿影,反而是大巧不工的意态,一招一式都有收量,很克制。副将也不乏江湖经验,却从未见过这样的招式,只觉得不像实招,倒像式谱里似的!
忽然,苏折风不见了。
折骨功只抢来不到一眨眼的功夫,苏折风杀落地,铿噔一斩,正格在副将头顶。那副将以剑架住,正要把她推出去之时,苏折风倒像察觉他的意图,翻了上去,踩在剑柄上死死抵住,他心下奇怪:这女人像能洞悉他的招式一样!
下一秒,苏折风轻笑一声,竟然叫出来了他大名。
“李行迹,我说你放着雁栖山掌门不做,原来也想封官捞爵?”
李行迹心神一晃,已被拿下破绽,一剑横在脖间。
苏折风拿剑指着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香,堪堪燃过一半。不算拖得太久。她冲李行迹道:“早听说你跟了贵人,原来是三皇子,其实你跟错人了。”
李行迹铠甲下的嘴唇翕动:“你到底是谁?”
红衣女人挑眉一笑,并不理会他的问题:“你以为卸了除非醉,别人就认不出你了?认人靠的又不是剑。”
“那是什么?”
“是剑法。”苏折风随口道。
剑法即心法,心法即人。她一开始的水云剑诀,非循水云功不可;她在蝴蝶谷中学的风杀术,也独独契合游三昧改良的那一版心法;如今她用李鹤银教给她的剑,自然要行篁寺绝学念正心法。
无论是明光七折,还是念正心法,都几乎从不示于人前。她一旦用了,自然会变成另一个人。
李行迹被她看破身份,也不恼怒。他没想到方念悯手边有这等高手——有入榜之能,出于千军之中,却能如此低调不名:“你究竟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苏折风冷冷道。
昔日梧桐台同台竞争,今时沙场再成敌人,有人百死莫回,有人忍辱负重,身份变了,武功变了,心也变了。
唯一没有变的是:李行迹打不过她。
苏折风微笑一下:“王衡将军,你家副将不很中用,你是自己来,还是先回去修整修整?”
……
王衡暂退军,苏折风回去就同方念悯道:“我总觉得三皇子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怎么一晃眼,也拥兵割据了?”
方念悯摇摇头:“你在回南道太久了。会城那些大人可能跟你一样,离地方太远了,未有所感他的野心。”
局势已经足够乱了,偏偏皇帝的儿女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两人对看一眼,是心知肚明,说不好哪一天就是国丧,说不好哪一年就是王朝末年。
方念悯淡淡道:“还璧苦心经营,浥王也不遑多让。还璧手中还有纪明德旧部能用,手下纳兰烟、云行枝之流,还有你那陈长知,俱是才名满城,浥水王也不受宠,也没有个好母后,真是低调到让人忘了有这么个人了,如今他能从哥哥姐姐手中活下命来,封到南边来了,岂不是天高任鸟飞?”
她语气中竟不乏欣赏,听得苏折风颇为奇怪:“哪来的天高任鸟飞?不是有你在这虎视眈眈吗?一般人真不爱搭理这穷山僻壤。我倒是跟他有过一面之缘,瞧着也不是什么正经人,我还以为你不喜欢这等离经叛道之人?”
她这话让方念悯颇不高兴:“知道你家富裕了,苏小姐,我缺饷用,也不多,五百万两,能跟你借吗?”
“白璧关不是埋着一块价值连城之玉吗?我这就去帮你挖出来。”
“我欣赏不来离经叛道,无论是你的,还是浥水王的。”方念悯皮笑肉不笑:“我只觉得他比较识时务——若要我在皇帝的子女里挑一个当傀儡,我会选他。他不会像还璧一样,闷声不响很多年,给你整个大的;不会像太子一样,跪下来叫你干妈,背地里说你牝鸡司晨;他会一边尽心尽力演个纨绔,一边幻想把你掀翻。这不有意思吗?”
苏折风被她吓了一跳:“为何不选文懿?”
方念悯点头道:“文懿当然很好,不过,我喜欢她、卓央边翡不也喜欢她吗?她有没有命从黎塔回来,这得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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