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徒纷纷瞪大双眼,只见苏折风身影连闪,几步之内,把这十几人乌合之众搅得人仰马翻。她的剑锋再度指出,身后的小姐却扑了上来扯她的袖子:“别杀了!”
苏折风愕然,待欲把她掀开,小姐竟然横跨一步,挡到那伙男人跟前:“罪不至死!他们抓我,本是请我去救人!”
苏折风十分不解:这些匪盗对她的下人又是捉,又是杀,都欺负到头上了,竟然还“罪不至死”!她没想到自己出手相救,这人还不领情,冷声道:“你有这么好心,早不去替他治?”
那小姐鼓起眼睛,不待说话,侍女已经哭哭噎噎道:“我家小姐是什么人?谁来延请都要去的吗?”
苏折风听得她口气这么大,嘲讽道:“真是怪事了,管你是国医圣手还是草莽大夫,不都是治病的吗?人家找你治病你还要推三阻四,我救你命你还要恶语相向,有你这么当大夫的,哪天被人劈了也真不奇怪。”
那小姐道:“谁赖你相救!”看苏折风不再动武,后边的匪人也大着胆子道:“我们还待她回去救人,怎么会伤了唐小姐性命?”
苏折风瞪大眼睛:“你姓唐?”她上下打量眼前这个脾气蔫坏的女人,见她身量极高,不似寻常女子,忽然灵光一闪:“你该不会是……唐雪柔?”
唐雪柔傲然道:“你既知道我名号,也该知道她方才说的虽然难听,道理却正好是对的。若别人有求我便应,一年三百六十天我要奔波个三百五十天,治好病人累死大夫,天底下没有这样的理!”她是何等眼高之人,走到哪里不是众星捧月,经了苏折风搭救,也只觉得理所当然。
她继续振振有词道:“何况那些慕名来找我的人,许多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伤,让寻常医师处理和让我治疗根本差异不大。他们却非要拖到我这里来,白白耽误时机。况且,他们并不了解我的专长,我是会治些疑难杂症,可若并不对上我的特长,又是跑空一趟!”
苏折风一照面便不喜欢她,如今捺着脾气听她说话更觉处处是刺:“你这人好生奇怪。”苏折风琢磨道:“你说不要耽误时机,这话不错,可其他的我不同意。别人若不看,怎么知道自己是鸡毛蒜皮的小伤,还是一不小心就死的重伤?况且,有些病你治不了,明明是你医术不精,你怎的还如此理直气壮?”
天底下敢对唐雪柔蹬鼻子上脸的人不多,敢评她说“医术不精”的更是只有苏折风一个。唐雪柔惊住了,可竟一点不气。可见,人若真的不会,别人说她不会,她可能会跳脚;而她真的会,别人指责,她只会觉得莫名其妙!
唐雪柔在心里不住道:此人方才救了我、此人方才可是救我脱险了,唐雪柔,虽然此人嗜杀成性,但你可不要做忘恩负义的失礼之事!然而,在苏折风眼中,她那个眼睛长在天上的样子,已是天然的没有礼貌。
她与苏折风没什么话好讲,向后面畏畏缩缩的匪徒道:“都过来!”
十几人拥上,她又怒道:“排队!”那些人便战战兢兢地排成一竖。接着便一个一个给他们看伤。她一边看,一边对苏折风有了些改观,她出手看似很重,实则却有分寸,这个被卸了胳膊、那个被断了骨头,虽然打得一地呻吟,都只是些皮外伤。
心里不由得奇怪:自己平日与生生死死之事打交道,对死气最是敏感,方才那红衣姑娘拔剑时,杀气奔涌而出,将她吓得好狠,绝不是作伪,一看就是从尸山血海中泡过的人。怎的架势那么大,看似要开杀戒却又轻轻放下了?
唐雪柔心里犹豫,按理应当要报答此人相救之恩,但苏折风身上的杀伐戾气太重,使她极其不安,她想:先把这尊杀神请开为妙。唐雪柔虽表面大大咧咧,实际心思却很细腻,向苏折风道:“有事就赶你的路去,别挡着我。你若以后有事找我办,到我府上通名即可——对了,究竟尊姓大名啊?”
苏折风自从听说了她的名讳,断断续续露出一种沉思神色,听到唐雪柔松口,她嗤一声笑,也顺杆上爬:“我没事,只不过有一相熟之人的人情要还,以后少不得为了她的事找你。”
“谁啊?”唐雪柔狠狠皱眉:她可不想再接诊个绝症病人。
“苏折风。”
唐雪柔听完这个名字,面色剧变,当下拂袖道:“她是你什么人?”
“师妹。”苏折风道。唐雪柔却一口回绝:“师妹?断断不行,就算她是你娘亲,她的事我也不会相帮。”
苏折风心里叹息:她的威名还是如此震动江湖!面上只好一派遗憾,那唐雪柔却把她的话理解成了另一番意思,犹豫道:“若你想问她死前所中之毒,我倒可以透露给你。据我所知,飞鹭宴上她同船之人有人偷到了月堂的迷药方,在会城收购药材研配。我调新方时,里面有一味珍罕的龙脑香,我整城都找不到,才发现我被那人买光了。”看神色,她也很好奇月堂那个迷药,却只猜出包括龙脑香在内的几味成分。
说完,她又有些后悔。不知是否会给自己引来麻烦,盯着苏折风心慌意乱道:“至于他是谁,我也只是隐隐有猜测,肯定不告诉你了!你今天问关于某人,我一个字都没听到。你也需保证我今日所说,你不透露半个字。从今往后,我也不欠你情了,就此分道扬镳罢!”
苏折风笑道:“放心,你救人,我杀人,其实是一样的。都是为了保护。”
唐雪柔别开脸去,有意避她。苏折风跳上马去重整辔头,从那跪地而哭的匪众中穿群而过,谁也拦她不住。
苏折风嘚嘚地跑了几日到白璧关跟前,寻陈蝉的马队。漠上风大,把人吹得七荤八素,苏折风一出现,就裹得严严实实,腰上挂了一串斗笠、斗篷,她看到陈蝉,先把斗篷往后者头上按。
陈蝉拒绝:“太丑。”苏折风道:“一会被吹飞了我可不会拉你。”说完,便见司徒婧一脸敌意地盯着自己,根本理都不理,驭马走到最前,与商队首领并辔,正正好为后面挡住风。
她看到别人的车队骑骆驼,没坐过,很是羡慕,便问商队队主:“又无处饮马,为何要骑马?”
那商人满口金牙,笑道:“姑娘有所不知,我们去的黎塔错嘉本就是绿洲腹地,加上如今正逢汛期,沿着预定路线走,小河流正涨水的。”
苏折风是爱马之人,当下摸了摸手中的枣马额头,心里可怜:这河水里沙肯定不会少,一下去,没准喉咙里五分的水,五分的土,多喝几口嘴巴里都盖出黄土高原了。说着,又感觉一阵扬风,使嘴巴里进了沙,她想要呸呸呸地吐掉,又想起陈大人还在后面骑着,这样是否有些太不美观?偷偷回头一看,那些个执意不戴斗篷的,果然更是灰头土脸。司徒婧瞥她一眼,问:“你头上顶两层斗篷,不闷得慌吗?”
“到夜里就凉了。”陈蝉替苏折风淡淡回她。苏折风得意一挑眉,反正跟龙袍凤帔一样顶在脑袋上。
苏折风心里好笑,商队首领在一旁道:“其实走骆驼当然更好,不过我们此去黎塔,那边朝令夕改,最怕是边关有变,所以这批货呀越早越好。骆驼脚程慢啊。”
首领的女儿骑着一匹铜色马,接话道:“马不好?骆驼才不好,哼哼唧唧的,远远的拉一趟,爷爷的,都够上线开扒的偷十八回了!反正自古没见过这条道渴死马的。我就性子急,跟黎塔的女皇一样性子急,走不动了我要抽他,顶着风我也走的。小姐,只管跟着我,不会迟,只会早哟!”
苏折风很久没被人叫过小姐,感觉稀奇。心道:不知陈蝉从何处找来的这些人,嘴里黑话连篇,真是跑货的江湖老手。她一看陈蝉:骑马虽然不熟稔,但也走得四平八稳,司徒婧更是远近不离身地跟着。她忽然想:“知漠烟呢?”
周围商队人太多,陈蝉含糊解释道:“她提前过去了。”其实是还璧让她保护文懿去了。
黎清扬,也就是刚刚搭话那个急性子女人,又点头道:“我们真的出发太晚了!”
这行人的确经验丰富,但也有经验丰富的坏处。比如认识太多同行,与他们或多或少结下些梁子。
他们饮马时,后面一队也停下来休整。一个男的气冲冲闯上来,说他们把水弄浑了,马喝完就腹泻,走不了,管他们借马。
黎清扬回吼:“要不说你招子瞎,杵门子却硬呢?姑奶奶今日手头紧,找你借你爹的寿材,拆成板儿卖了,能行吗?”
她一点就炸,领队把她拉回去,只能赔笑。苏折风看陈蝉颇有兴趣,向她解释:“她说这人眼神不好,赚钱的门道却多。”
“死出玩意!”黎清扬犹然怒道:“眼睛不要了捐了,那水本来就浑,黎塔皇宫里的水都是浑的,本来有仇想掐架就掐了,找个蠢理由!”
苏折风略有不解,低声向陈蝉道:“他们一条道上讨生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能闹得这样难看,究竟是有何深仇大恨?”
陈蝉刚要说话,苏折风忽然瞳孔骤缩,一把把她拉低,按到自己怀里。陈蝉只觉一股大力袭来,脑袋被摁下不能动弹,她还没明白发生何事,就听头上噔的一声,原来一支嗖嗖而来的飞箭从背后抢来,被苏折风情急之下空手截下。她的手掌被磨出一道长长的血痕,苏折风却浑不以为意,来扶陈蝉,手心在她衣裳上抓出一道极其明显的血印子,皱了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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