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夹着暴雨。她全身上下都湿透了,抱着胳膊瑟瑟发抖。黑伞有意地向自己倾斜,斯陌尔原本干净的西服也被雨水打湿。
他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贝伊娃不会相信就在刚刚他亲手结束了一条鲜活的生命。
地下停车场。地方不大,只装了几盏声控灯,二人走过时才亮起。
她看见了那辆白色特等车,负责接送自己的保镖已经不见踪影,轿车孤单地停在中央。
他们在一堵墙前停下步伐。
贝伊娃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不是什么墙,而是一台电梯。
门和按键涂上白漆,与背后的白墙融为一体,加上昏暗的光线,确实隐蔽。
斯陌尔按下上升键。
机械女声从头顶传来:“叮——刷脸成功。”
电梯缓缓上移。
——这部电梯直通黑塔顶楼的卧室!
素净的单人床,堆满书的柜子,以及那台奇怪的电话机,房间的陈设与初见没有一点变化。
仍然纤尘不染,像是下了一整晚雪的村庄,一片纯白,宁静而祥和。
身上的的红裙湿漉漉的,舞会的光鲜慢慢褪色,水滴在地板上。
斯陌尔把崭新的睡衣和毛巾放在沙发上:“请先洗澡吧。”
热水顺着她纤细洁白的脖颈滑下,浴室的空气变得湿润又温暖。
贝伊娃闭上眼,桑玻和韦勒的羞辱还历历在目。雪白的肌肤留下了伤痕和淤青,脑袋肿了一个小包,痛感告诉她一切都是真的。
韦勒死时扭曲的脸在她的脑海挥之不去,他的头颅就倒在自己脚边,嘴角涌出一股股血沫,似乎还在艰难地呼吸。猩红的眼珠和铜币一般大,像是一只恶鬼似的盯着她。
由于斯陌尔展现的良好教养和绅士风度,她从没想过男孩罪恶的一面会是什么样。
他举止彬彬有礼,却不可避免地透露出对生命的漠视。杀死韦勒,就像在餐桌上用刀叉切割牛排,从容不迫,仿佛这根本不是一件值得惊讶的事。
那股最初的恐惧又一次涌上心头。这几天的相处让贝伊娃几乎忘了:他是一个刑犯,还是一个上等刑犯,如果他要杀自己,能有什么办法?
他现在对自己的态度,会不会是迷惑的假象?不对,他没有理由这么做啊……
贝伊娃用毛巾擦干身体,洗完澡后舒畅多了。她的睡衣是在途中的服装店买的,没什么心情挑选,随手拿了一件粉色睡裙,上面点缀着白熊,穿起来合体又舒适。
斯陌尔客厅看书,他的头发和T恤还是湿的,看见贝伊娃从浴室出来没有急着洗澡,而是替她包扎头部的伤口,他的动作很轻很温柔。
斯陌尔的脸在眼前无限放大,这还是贝伊娃第一次近距离观察他的脸,清晰到毛孔。贝伊娃几乎找不到五官上的任何缺陷,他的外貌完全符合星球的主流审美。
尤其是眼睛。
她太喜欢斯陌尔的眼睛了。那双蓝色瞳孔似乎在散发着柔和的蓝光,胜过她从前见过的一切颜色。
贝伊娃挪开目光,低声问:“……他是死了吗……”
她知道自己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斯陌尔是上等人,韦勒是下等人,血统压制,以男人微弱的自愈能力,不可能还活着。
“当然,”他回答,“难道你觉得他不该死吗。”
“不是的。他确实该死,我只是觉得他也很可怜……”
贝伊娃想起年初她挨家挨户敲响木门,希望借钱吃上几片面包,那时只有韦勒愿意借钱给她。
“对于一个彻头彻尾的施暴者,贝伊娃小姐,你竟然觉得他可怜吗。”
他涂抹酒精的动作像是抚摸羽毛。额头冰冰凉凉,贝伊娃只感到舒服。
斯陌尔文绉绉地说:“怜悯是钉死在十字架上的酷刑。”他处理完伤口,转身走进卧室拿衣服。为了给贝伊娃解闷,他还不忘打开电视机。
浴室传来一阵哗啦的水声,液晶电视播放洲际新闻快讯。
画面定格在一所现代大楼,楼顶带有雄鹰图案的军旗随风飘扬,主持人一席蓝色制服,庄重沉稳,她报道:“近日,JCPO执行部对诺非顿州违纪组织进行搜查,共发现D部人员214人,其中96人自杀,26人自杀未遂,剩余人等移交至联邦州部法院……”
半懂不懂的话,贝伊娃心不在焉。
她还没有从韦勒的死亡中缓过神。
当今威可森帝国是希茨肯贝尔王朝执政。被国王狄登·希茨肯贝尔承认的儿女有七个,其中六王子和小女儿娜娜琳公主最受宠爱。
在帝国唯一的『神统』公主出生之前,AAA的六王子是国王陛下的心头肉,狄登甚至为爱子建立了一座高耸的塔——现在已经是国城的地标之一了。
韦勒的女儿和六王子如此亲密,斯陌尔杀死了她的父亲,岂不是等于惹恼了六王子……
斯陌尔刚从浴室出来,黑发沾着湿漉漉的水雾,他拿起浴巾擦头发,双耳的黑色仪器依旧没有摘下。
斯陌尔关掉电视,房间瞬间安静下来。
似乎是看出了贝伊娃的不安,他安慰道:“别害怕,人是我杀的,不会牵扯到你。”
即使是安慰,淡漠的表情也和平常无异,语气就像文本朗读的机器人。
“……可是先生,您杀了他,行政部会处罚您。”
“政府管不了我。”
“……可他的女儿是六王子的情人,王子殿下非常喜欢她,王室的颜面……”
“王室也一样。”
“很抱歉打断你的讲话,小姐,”斯陌尔说,“但我目前不想谈论这个。”他从抽屉取出一沓文件:“我们来谈谈正事,关于我所说的合作。”
他的手很瘦很小,指尖苍白,从文件夹中取出一张纸放在木桌上,继续说:“我从行政部调到了你的档案。”
内容如下。
姓名:贝伊娃
血统:Y
性别:女
血型:alpha
国籍:威可森
出生日期:LX6093年9月20日
父亲:罗波特(死亡)
母亲:不详
监护人:珍妮
“你的血型是alpha,”斯陌尔用手指指这一行字,“我也是。”
“我不是Y级吗……alpha是什么意思?”
他平静地解释道:“血统和血型不是一个概念。前者是我们熟知的二十六血统论,我不作多余解释。但在整个卢锡,只存在三种血型:alpha,beta,gamma。一般而言,血型和血统挂钩,上等人的血型是alpha,下等人的血型是gamma。当然,也有例外,比如小姐你。”
“我?”
“是的。按照现代的遗传学研究,血统可以无中生有,就像主神在掷骰子,即使祖祖辈辈都是下等人,也不能排除下一代是上等人的可能——不过概率确实不高。血型不同。如果血型是alpha,那么必然来自于直系血亲。所以,你的alpha血型很可能来自你的母亲。”
“……我的……母亲?”
在贝伊娃眼中,母亲从来是一个冰冷的词语,没有具体形象。
冬天冷风灌入狭小的木屋,稻草堵上的窗子摇摇晃晃。买不起煤炭,房子冷得像地窖。只有一张破旧的小床,姑妈和表姐躺在上面。
珍妮把女儿紧紧抱在怀里,轻柔地哼着小曲,像是月下蒙着一层薄纱的荷塘,那么柔情,那么温和。
贝伊娃躺在冰凉的地板上,连一条毛毯都没有,身下垫着薄薄的衬衣,身上盖着稍微厚点的棉衣。
她眼巴巴望着这对母女,姑妈唱歌她就竖起耳朵听,仿佛母亲也在耳畔轻声轻语似的。
可惜风声大起来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珍妮那时是扫大街的清洁工,无论严寒还是酷暑,没有一天空暇。她忙不过来就喊贝伊娃帮忙。冬日的清晨,姑妈的嘴里吐出一团又一团白气:“喂,起床干活了。”她的声音很轻,怕吵醒熟睡的女儿。
贝伊娃偏头去看床上的表姐。
太阳没有升起,屋子里一片昏暗,隐约可见一个女孩,她的身上盖的毛毯和袄子累成一座小山丘,鼓鼓囊囊。
明明看不见表姐的表情,贝伊娃却觉得她的嘴角一定挂着甜蜜的微笑。
贝伊娃把这些看在眼里,她就认为母亲应该是慈祥的。
那时她天真地想:姑妈这么做是因为表姐才是她的亲生女儿。母爱的天平将永远偏向血脉里的感情。
她的妈妈要是活着,也会这样对自己。母亲也许会有一头柔顺的黑发,笑起来露出两个酒窝,唔,倒不必美得惊为天人,但一定散发着母性独有的慈爱光辉。
在童年里,贝伊娃每每问起母亲的下落,珍妮就露出鄙夷不屑的神情:“谁知道是打哪里来的女人!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姑妈说:“当年你父亲外出打工,他那样健壮的男人,在赌场上打架就没人是他的对手,回来竟然瘦成了骷髅,谁知道他去做什么了?怀里抱着半死不活的你,说是唯一的女儿。我问他,这孩子的母亲叫什么,是哪里的人。他竟然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我的天哪……”
“不,才不会是这样,”贝伊娃常常自欺欺人地想,“妈妈辛辛苦苦把我生下来,她怎么会不爱我呢,怎么会抛下我呢,一定是有苦衷的……”
她感到身上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在缓慢流淌,是从未谋面的母亲留给她的珍贵血型。
她问:“……那alpha血型有什么用呢?”
斯陌尔从抽屉取出另一份文件,大概是十几张纸:“这是你的体检报告。非常巧的是,我们之间的血液相融度高达90%,要知道,即使是直系亲属达到这个匹配度也是难得的。
“这意味着,如果进行跨血统输血,伤害值几乎为零。另外的几份检查证明,你的血液含有大量高浓度治愈离子,可以极大地提高我的自愈能力。”
“所以您需要我的血?”
“不止,”斯陌尔说,“还有很多。或者可以理解为,我给你足够的工资,你就要替我做事。类似于古代所说的死士,每当主人下达命令,死士就拔出手中的军刀,不顾一切地完成使命。你的主要任务是输血和掩护,有些行动确实危险,但请放心,我将百分之百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就是要我做您忠心的仆从吗?”
“‘仆从’这个词语不准确,是平等主体间的合作共赢,我尊重你的各项权利。”
“……那会违纪吗?”贝伊娃问,她黝黑的眼睛闪烁出怯弱的光。
王子违纪可以在黑塔住着,自己违纪可就是必死无疑了。
“会。你大可以收起对洲际宪法的敬畏之心,上等人维护自身利益的工具而已。我完全不会按法律办事。”
斯陌尔的语调平淡,像一处无垠的平原,但贝伊娃觉得他刚才的话重心在“完全不会”上。
她蓦地想起来在国城歌剧院听见的对话:下个月第一个星期三,国王将带着公主观看新上映的歌剧。
昏暗的影厅只留着几束灯光,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聚焦在舞台上,这是一个绝妙的刺杀时机。
这个想法让她不寒而栗,斯陌尔是把自己当替死鬼吗?过上一个月的快活日子然后被枪毙,就像是待宰的羔羊,临死前吃一顿大餐?
虽然以前的生活举步维艰,可她还不想死啊。
男孩的目光平静如水:“有什么疑惑的地方,就请问吧。”
贝伊娃沉默半晌,她明白好奇应当有个限度,可事关生死大事,最后硬着头皮开口:“……您又要刺杀国王陛下吗?”每次紧张,她就忍不住用手捏着围裙。
“又?”他重复这个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的,”贝伊娃嘴唇不住哆嗦,“是听说的……他们他们都这么说……”
“没有这回事,我和国王不熟。”
听这口气,也不像是国王的私生子啊。
“那您为什么在这里呢……”
“抱歉,这个问题暂时不能回答你。”
……不是私生子……现在他的身份彻底成了谜。“替我做事”太笼统,目的仍然不得而知。
今夜的谈话是一场大雾四起的森林,斯陌尔告诉贝伊娃应该往哪里走,却没有告诉她森林的尽头有什么。贝伊娃没打算开口问,估计他也不会回答。
斯陌尔再次从一沓体检报告抽出其中一张纸,摆在桌面上,不紧不慢地说:“你的特殊异能是中性属性的【继承】……”
没等他的话说完,贝伊娃已经惊呼出声:“我没有开过异能!!我怎么可能有异能呢!”她的眼睛比铃铛大,急于证明自己的无辜。
下等人私开异能是违纪的!
卢锡洲际宪法规定,唯有上等人有权通过手术打开人体的异能。作为一个Y级,她连医院都没进过几次,怎么开过异能!
“你已经开过了,”斯陌尔冷漠地阐述事实,“在你十岁的时候。”
关于过去零碎的记忆涌入脑海,在维维克亚的私立医院,明晃晃的折磨,医生护士对自己特殊的待遇,以及逃走时奇妙幸运的情景……明白了!全明白了!
她吸吸鼻子,大口咽下桌上的凉白开。平静,平静。今晚的震撼太多,一时缓不过来。
斯陌尔见她神情镇静许多,耐心地重复刚刚被打断的话:“你的特殊异能是中性属性的【继承】,不过很久没有使用,太微弱了。”
“这个异能很厉害?”
“非常厉害,”他肯定地点头,“有了它你可以使用别人的特殊异能,如果控制得当,杀死上等人甚至『神统』都不是问题。在这方面我会训练你的,到那时再详细说明。请放心吧,这份体检报告只有我看过,没人知道你私开了异能。”
非常厉害……杀死上等人……杀死『神统』……
这几个词语有朝一日竟然会用在自己身上!
她一时激动得头晕目眩,从遇见眼前人的每一件事都令她震惊无比,无数个时刻她都觉得自己在做梦!童话故事成真了吗?自己其实是一只遗落鸭群的白天鹅?
贝伊娃低声说:“……血统压制呀……”
“那只是一般情况,加上异能、怪兽、机甲,就另当别论了,”他说,“【继承】在所有的异能出现的概率最低,低到极点——不足两亿分之一。小姐,两件小概率的事都发生在你身上——你真是命运的宠儿。”
贝伊娃垂眸,鼻子酸涩难受,又有了想哭的冲动。她从没有觉得自己是个幸运的姑娘,姑妈骂她没出息,表姐说她不够漂亮,她似乎生来就该过贫穷困苦的日子。
可是现在眼前来路不明的男孩告诉她:你很幸运,你是被命运选中的宠儿。
一种叫做希望猛然点亮了贝伊娃的心脏。
不是一无是处。
她的一生不该困在安吉卡列城狭窄破旧的家,她的未来有无限可能。
“我很快会换一个身份离开黑塔。小姐,如果你愿意合作,那你也不再是贝伊娃了。开示虚假的死亡证明后,抛下过去的一切,你我将以全新的身份开始生活。”
“我的新身份是……”
“我的姐姐。”
斯陌尔的眼眸像是隆冬里结冰的湖水,上面还笼罩朦胧的日光。
“中等人的身份,上等人的花销,以上两者都能够满足你。而你要做的就是:替我做事,并且对我永远忠诚。难听的话说在前面,我十分痛恨背叛,倘若你违背诺言在先,我会像杀死韦勒一样杀掉你。
“珍妮女士是你的亲人,我让行政部找个理由给她一笔钱,足够她富裕地度过余生。”
尽管斯陌尔没有明说,但也没有否认监禁犯的身份。贝伊娃问:“我们这样贸然离开,真的没事吗……”
“当然没事……小姐,你好像一直在考虑违纪的问题。对于不同的血统,洲际宪法赋予不等的权利与自由,你认为这样的法律合理么。
“既然不合理,就没有必要遵守。人类应该拥有的权利我都会让你拥有,这也是违纪的一种。可是这没有什么不好的,对吧?”
贝伊娃眼神躲闪,半晌才说:“是很好,但我很容易死掉……”
“不,你不会。那我再承诺一次,我将百分之百保证你的生命安全。必要的时候,我会主动为你挡下子弹和异能攻击,因为我的自愈能力比你强,你只需输血。可以放心了么?”
“再考虑考虑吧,”他说,“一周之内给我答复就好。”
其实没什么考虑的。斯陌尔提出的条件十分人性化,财富、权利、异能,没人会拒绝。
抛下安吉卡列城的一切追随他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因为贝伊娃一无所有。
不对,有一点值得她留恋。
一个记忆中的身影缓缓浮现在眼前。
火车上挤满了人。瘦小的她只能在人群的缝隙中看清月台上的泽卡。
清晨的太阳照在站台上,好像罩上了一层纱。泽卡不停朝她招手:“我会给你写信的!写很多很多信!我一定永永远远记得你!”
如果离开国城,她再也无法收到信了。
牵着她和男友的那根线跨越大半个卢锡星球,如今将被彻底斩断。
斯陌尔望向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在暴雨里摇曳:“外面还在下雨,不介意的话,明早再离开吧。”
“谢谢您。”
正合贝伊娃的意。回家姑妈一定拉着她絮叨个不停。
客房干净极了,只放着一张单人床和几张桌椅,简约现代。单调的黑白配色和大面积空荡,是顶楼的设计普遍存在的两个问题。没有美感,使人心生恐惧。
淡淡的熏香沁人心脾,和他卧室里的清香一样。
贝伊娃夜里睡得并不好。
不是不舒服,恰恰相反,实在是太舒服了。习惯了坚硬如铁的床板,柔软的床单就像躺在白云上,她觉得束手束脚,仿佛下一秒就会从云端跌下来。
第二天天气放晴。斯陌尔再次给她擦药,还递给她的一只药瓶,嘱咐她按时擦拭。
他点了两份早餐,可口的面包和牛奶。
往常天还没亮就去上班,贝伊娃常常边跑边把坚硬的黑面包塞进嘴里,食物卡在喉咙不上不下,噎得难受。五个洲际币的牛奶更不敢奢求,就算出现在餐桌上,也是珍妮给表姐的。
她咬了一口面包:“不用等下周,我愿意和你合作。”
昨晚贝伊娃就想清楚了。斯陌尔给出的条件太诱人了。
她坚信和泽卡青涩的爱情,但爱情不能当饭吃,没人愿意守着空空的信箱生活。
泽卡已经一年多没有寄信来了。
那根连着男友的爱情之线在被时间磨损,贝伊娃几乎忘记了他的长相,那张帅气的脸庞变得模糊。
恍惚之中她甚至怀疑,这个人是否真的存在过。
她厌恶一贫如洗的日子,无法忍受姑妈对自己的指指点点。
一周的舞蹈培训,昨晚舞会的开端,那种美妙的感觉才是自己梦寐以求的。
斯陌尔不会骗自己——排除他有精神疾病的可能,贝伊娃找不到任何一个他耍自己的理由。
违纪就违纪,只有敢于尝试和冒险,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
他未必会真的为自己挡子弹,但他给的钞票都是实打实的啊。
只要贝伊娃选择了他,命运就会驶向一个全然不同的方向。
每个人都想过幸福生活,这没什么过错。
“好,”斯陌尔淡淡地说,“信任是一种缓慢生长的植物。希望我们合作愉快。我尽快编写合同,到时小姐签字就好。”
贝伊娃没想到这种“合作”竟然还需要书面合同,她点点头。
“我要怎么向姑妈开口?”
“什么都不能告诉她。贝伊娃将死于一场意外,一位好心人留给了她的姑妈一笔钱。”
“那我现在能做什么?”
“回家收拾东西,三天后我们就离开。”
*
大雨过后,天空湛蓝深远,绿叶上的露珠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巷子里的路泥泞不堪,贝伊娃留心躲避一个个小水洼。
她已经认不出这是自己的房子了。
门外停着一辆巡逻车,几个制服男人靠在墙上,看到她时鹰眼里放射出寒光。
透过狭窄的木门,贝伊娃看见屋子里一片昏暗,周围的杂物凌乱狼藉,五颜六色的毛线散了一地,餐盘和瓶子碎成玻璃渣,像是经历过一场入室抢劫。
珍妮仰面倒在地上,嘴巴微微张开,脸上隐约可见凝固的鲜血。
“姑妈!!”
她朝珍妮跑去,却被一只大手拦住。
“你就是贝伊娃吧,”男人晃了晃手中的银手铐,“你违纪了,跟我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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