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八道！”她大声吼道，“我根本没有想要杀桑玻！”
就在刚刚，贝伊娃弄清了前因后果。
舞会结束后，桑玻告诉帝国治安巡逻队：有个叫贝伊娃的姑娘要杀害自己，失败后偷偷溜走了，请千万将她绳之以法。
桑玻这样说：“我是一个善良正直的人，知道她家庭困难，就时时资助她。可她仍然不知足，恬不知耻地勾引我，我已经有未婚妻了，怎么会和她胡闹呢。贝伊娃因爱生恨，就要杀死我。看在主神的份上，这种歹毒的女人应该下地狱。”
当夜，巡逻队领着人去贝伊娃家。没见到她的人影，只有一个苍老的女人。姑妈自然不知道侄女在哪儿，直直被打晕过去。
他们在门前守了一夜，最后如愿把她捉进监狱。
她的眼角泛着点点湿意，态度软了几分：“我的姑妈还在地上躺着呢，她身体本来就不好，你们好歹送她去医院！”
审讯的男人身穿深灰色制服，满脸横肉，那双鹰眼深陷下去。嘴里叼着一支廉价的烟，吐出一团团呛鼻的白色气体。
“怎么，你给钱吗？”男人没好气地说。
她愣了愣，随即回答：“……可以的，可以的！我枕头底下还有六千洲际币，你们拿去。把我的姑妈送进医院吧！求求你们了……”
礼服不是自己付钱，那些钞票还没有花出去。
没人理会贝伊娃。
所谓的“审讯”不过是走走形式，把莫名其妙的罪名安在她头上。男人拽起她的手臂，穿过一道幽深的长廊。
贝伊娃戴着手铐，力气也不如人，只能任由他摆布。
走廊很暗，晨光透过铁窗照进来也显得毫无生气，呼喊声、锁链声、敲击声混成一片，空气里夹着各种奇怪而难闻的味道，一点不像人待的地方。男人在一间牢房停下，粗暴地把她推进黑屋。
今天一早答应了斯陌尔的合作，现在就被关在这儿！
这几天一波三折，情绪大起大落，她的脾气也跟着变差，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愤怒涌上心头，几乎把她焚烧殆尽：“凭什么把我关在这里！帝国还有没有王法了……”
“吵什么吵！等我们把手续办了，明天你就会被枪毙！与其在这里骂骂咧咧，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度过最后的日子吧！”
他砰地一声关上门，带走了屋子里最后一缕光。
＊
监狱里没有点灯，通气的窗户被木板死死封住，伸手不见五指。她拼命敲打生锈的铁栏杆，没人回应。
斯陌尔会来救自己的！
这是贝伊娃唯一的念头。
她眼里的男孩已经无所不能了。
在卢锡，从来都是血统至上，不是金钱至上。拥有了高贵纯净的血统，可以享受无边的财产；但即使拥有了无边的财产，也永远得不到高贵纯净的血统。
她不怀疑斯陌尔的血统，绝对是上等，而且万分显贵。桑玻只是一个中等人。
只要斯陌尔能来救自己，离开这里不是问题。
周围漆黑一片，不知道时间，无法判断白昼黑夜。这里的光阴缓慢踱步，每一分每一秒异常难熬。
她在墙角缩成一团，古怪的气味充斥着鼻腔。隐隐约约中，听见了外面的雨声，沙沙地砸在树叶上。
起初她的肚子咕咕叫起来，贝伊娃认为自己饿得能吞下一头大象。后来她的胃里还是空空如也，饥饿的感觉都消失了，她想呕吐，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是快要死了吗……
斯陌尔怎么还不来啊。
等到明天自己就会死了。不明不白地死去！
明明是桑玻龌龊卑鄙，她什么都没有做错！
贝伊娃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愤怒的火焰在她的胸腔燃烧，她想把一切撕碎。不公的命运，黑白颠倒的星球，糟糕地死去就是她的结局吗。
靠在冰凉的墙边，她竟然满怀恨意地睡着了。
＊
半睡半醒间，从远处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接着“吱呀”一声铁门打开，进来几个制服男人。几束难得一见的灯光也涌进来。
贝伊娃半眯着眼，原来已经到晚上啦。
巡逻队让出一条路：“少爷，这边请。”
她闻言猛地跳起来，心头升起强烈的预感：斯陌尔终于要来救自己了。
果然，男孩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直挺挺地站在门口。他的脸上看不见情绪，还是和往常一样冷静。
她扑向斯陌尔，哇地一声哭出来：“我真的好害怕……”
“抱歉，我来晚了。”男孩轻轻拍着她的背。
他的个子并不高，没到贝伊娃的胸口，还是个孩子模样。现在被死死抱住，T恤上沾满泪水，画面多少有点奇怪。
他偏头对巡逻队说：“请为你们的失礼向我的姐姐道歉。”
那群早晨还趾高气昂的男人弯下腰，高挺的背成为半圆弧，恭恭敬敬地开口：“抱歉，小姐。是我们的工作失误，您没有做任何错事。”
“……对了，”她哽咽着说，“我的姑妈她受伤了，你救救她好不好……”
“嗯，”斯陌尔冲她温和地点头，“我已经把她送进医院了。可惜情况并不好。”
＊
病房里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珍妮躺在床上，她的脸色泛白，只剩一丝微弱的气息。
窗外的雨声淅淅，让医院多了一份死寂。
“又下雨了。”贝伊娃小声说。
“未来一周都有雨。”
他合上书，说：“珍妮女士的病情很糟，你要做好准备。”
“姑妈会死吗……”
斯陌尔点点头：“就这几天。”
珍妮身体一直很差，表姐去世后整个人都笼着一片阴云，这次殴打是致命的。
“住在医院不能救她，只是缓解身体上的痛苦。”
她闭上眼，喃喃道：“为什么……我姑妈那么无辜……桑玻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
“像他这种人渣，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
“早点休息。”斯陌尔说着带上病房的门。
贝伊娃静静地守着珍妮。她两眼无神地望着女人。
姑妈住在VIP病房，设施齐全，拥有宽敞的空间。侧边的房间有单独的床，整洁明亮，随时供亲友休息。
可贝伊娃睡不着。她的脑子很乱，把这辈子所有的事都在脑海里重新过了一遍，心脏空荡荡的。没有悲伤，没有愤怒，似乎是失去了情绪表达。
一夜都没有合眼，红色的血丝爬满深黑色的瞳孔。
早上贝伊娃随便吃了些面包片。窗外仍然下着小雨。她正咬着面包，病床上的珍妮缓缓睁开眼，挣扎着起身。
“咳咳——”
她没想过姑妈还会醒来，赶忙把桌边的水递过去。
姑妈润完嗓子，苍老的眼珠燃起熊熊烈火。
“你还想杀桑玻先生？贝伊娃你是吃错药了吧！你以为你是谁啊，你现在是没事了！早从了他不就好了？害我平白挨一顿打，哼，亏我养了你这些年……我的好女儿从不这样……”
也许是病了，她骂人的气势大不如前。喉咙里像是卡着一只耗子。
贝伊娃低下头，一句话也没说。
“是不是我病死了你就开心了……哎呦，我的脑袋好痛……你这个该死的白眼狼！我真是被你给害死了……”
辱骂声戛然而止，时间凝固一般。
珍妮目光落向门外：“小少爷，你走错地方了吧……”
斯陌尔站在门口。
他打扮得很普通，仍然是一件没有纹饰的白色T恤配上黑色短裤——好像只有这一种装扮。气质不同，有的人生来就一副接受过良好教育的模样。
最重要的是，他长得实在太漂亮了，漂亮到一看就是金枝玉叶娇生惯养的少爷。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放在整个星球都是罕见的。
贝伊娃心头一紧，她还不知道怎么介绍他的身份。
斯陌尔不紧不慢地开口：“姑妈。”
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接着说：“看见您醒来，我和姐姐都非常高兴。”
珍妮早把责怪的事抛在一边，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矜贵的男孩：“什么？”
“看来姐姐还没有告诉您，”他说，“是母亲让我来找你们的。”
“你的母亲是……”
“蒂安娜·科林斯女士。”
珍妮眉头紧锁：“你搞错了，我不认识她。”
“认识的，她也是姐姐的母亲。”
斯陌尔神色坚定，加上他不足十岁又可爱非常的长相，怎么瞧都不像一个骗子。姑妈到底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粗人，一下子被唬住了，那张虚弱的脸上露出极惊讶的表情。
她又看看贝伊娃——侄女没有勇气和能力同自己扯谎。这个姑娘红着脸朝姑妈点点头。
“啊，我以为她早就不要贝伊娃这个孩子了……”
珍妮的神色尴尬，显然她已经信以为真了。
“从没有这回事，姑妈，”斯陌尔的眼底迷雾似乎被拨开了，揉入细碎而温柔的星光， “母亲非常爱姐姐，我也一样。”
他把灰色银行卡放在床边的桌子上。
“这些年来多亏了您对姐姐悉心照顾，这张卡里有500万，您只管拿去花，密码是姐姐的生日。”
羞愧使血色涌上珍妮苍白如纸的脸：“我不太记得……”
“930920。”
“好好好！”女人小心翼翼地捧起银行卡，笑容惊喜之中带着几分讨好，“话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她从来没有碰过手中闪亮的东西，两眼直放光。
他解释道：“对于当年的事，是我父亲的过错。科林斯家族在JC联邦属于老牌贵族，三战后慢慢没落了，上等人对血统有着极大的崇尚，他们时刻期盼着重复旧日荣光。
“外祖父寄希望于家族联姻，姨妈、舅舅都是家族可悲的牺牲品。轮到母亲谈婚论嫁，他选中了我的父亲，米契尔·古铁雷兹。那时在联邦里，凡有人提起‘古铁雷兹’这四个字，无一不露出艳羡的目光。家族最有名的是我的舅舅西蒙·古铁雷兹，时任联邦行政部部长，几乎和只手遮天的前教皇JC·亚普修昔·弗勒昂齐名。
“父亲在伊萨利堡财权滔天，名下有一家洲际石油公司、五所私人机甲研究院，此外还经营几家私人运输集团。财富与地位，这些优点无疑吸引了外祖父。
“只有在迈入婚姻殿堂时，母亲才见到这个男人，两人毫无感情可言。她真正深爱的只有罗波特先生。
“或许您知道帕罗吗？威可森帝国有名的港口城市，穿过夸英普海峡就会到达JC联邦。那里一年四季都盛放着各色的鲜花，港口停泊无数船只，是许多著名电影的取景地。
“母亲二十岁那年来到威可森游玩，碰巧在帕罗遇见了罗波特先生，一见钟情，两情相悦。
“晚风吹起罗波特先生金黄色的头发，满脸的胡渣却仍然挡不住英俊的脸庞，母亲看见他的第一眼就被爱神之箭射中了。
“为了避免麻烦，她没有告诉罗波特先生自己的身份，碧蓝的天空下，如浪的花海中，他们以最纯粹的方式爱着对方。姐姐是他们爱情的结晶。
“可是好景不长，外祖父还是在医院中找到了刚刚生产母亲。家族百般逼迫，无奈之下，她只好离开帕罗与父亲成婚。母亲和我说起这些事，眼底总会满含泪光。”
讲到这里，他顿了顿：“姐姐，请给我倒杯水，好吗？”
“快快，给你弟弟倒杯水！”珍妮叫道。
他的话清晰有力，语气不容置疑。说得有鼻子有眼，不止是珍妮，贝伊娃都动摇了，她竟然在怀疑这些事的可能性。
其实她并不清楚斯陌尔在说什么。什么联邦什么家族，还有乱七八糟的地名。
可她的眼泪就像决堤似的，怎么都止不住。
万一，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
母亲和弟弟一直深爱着自己，她从来没有被人无情地抛弃。
贝伊娃边抹眼泪边把水递给斯陌尔。
珍妮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女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斯陌尔，死灰的眼里升起亮光。
“谢谢。”
他喝了一小口水，继续说：“母亲是非常温柔善良的女人。她有一头柔顺的黑发，笑起来露出两个酒窝，美得惊为天人。喜欢给我讲故事，唱歌哄我睡觉。她的嗓音甜美，像是被天使吻过。
“至于我的父亲，尽管我非常爱他，但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刚愎自用的男人，总是深信自己的能力和看法，不屑于听从任何人的指挥。”
斯陌尔幽幽叹气，显出悲伤的模样：“两年前他患上了血液坏死综合症，生命在今年五月走到了尽头。遗嘱写明将近五百亿的财产留给我们母子。
“料理完父亲的葬礼，伤感之余，囚禁着母亲的牢笼缓缓打开，她立马想到了远在异国的爱女。可惜刚刚做完腿部手术，不方便走动，于是派我来接姐姐回家。”
阴云密布，窗外光线昏暗，病房里亮着节能灯。
他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神情宁静，犹如冬日里融化的碎冰。
“姐姐很好地继承了母亲的美貌，我见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自己没有找错人。家族亏欠姐姐的实在太多了，她是如此善良勤劳，值得接受这世上最真挚的爱。”
斯陌尔温和地说：“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姐姐，我们一同回到联邦后，就会过上幸福的生活……”
雨水时大时小，偶尔有几声响雷。
没多久，珍妮又睡着了，灰色的银行卡在她手心发亮。睡梦中的她嘴角上扬，仿佛一生的苦楚都在此刻得到了弥补。
＊
贝伊娃擦干泪水。从斯陌尔说出那句“母亲非常爱姐姐，我也一样”，她的泪水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滴滴答答掉个不停。
她傻傻地问：“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我杜撰的。”
她在心底小声说：“如果是真的就好了……如果真的有这么厉害的弟弟就好了……”
“只要她去街上打听打听JC有头有脸的贵族，就会知道我在撒谎，”斯陌尔说，“很遗憾，没有这个机会了。”
“那张银行卡呢？”
“是真的，没有这场意外，她确实可以安享晚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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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弟弟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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