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有骗你？昨夜我分明叫你了。”尧光一手捏住那山猫的后颈，随意将它丢至木榻上那一侧，另一手暗暗揉了揉自己被砸的位置。“巫灵你近日是不是吃得有点太多了。”
“什么吃得多？好哇尧光，不仅骗我，如今还嫌弃上我吃得多了是吧？我前几日还见你偷看一张白脸猫的画像，你就是在物色小白脸好顶替老子的位置！”巫灵瞬间炸毛，流黄色的瞳孔缩成两道细缝，尧光话音还未落地又袭至她膝间，四爪隔着薄薄的被褥抓着尧光的腿，龇着细细的尖牙，背脊上的黑毛根根直立，腰身弓成一道弧线，松软的尾巴也支棱起来。
不等尧光开口狡辩，字句又如同暴雨倾泻密集急促地攻过来：“那小白脸哪里比得上老子气宇轩昂芝兰玉树？你个薄情寡义朝秦暮楚的负心汉！果然这天下乌鸦都一般黑！”
不是，她不是只说了一句？怎么这么大一口锅就从天而降。
眼见面前这黑色山猫浑身毛发尽数炸开，尧光好笑地伸出一只手轻抚那耸起的背脊，另一边用指腹轻触它的眉心，顺着鼻往耳后捋，口中还安抚道：“没有没有，哪有小白脸能顶替你？那不过是我推测出来的怪象始作俑者。”
“胡说！你就是在骗我！”
“怎会？蜚林派我查怪象你也知道的不是？再说，我们巫灵睿智机敏又身手矫健，我定想和你一同前去。”
巫灵眯着金瞳，无察觉间瞳孔默默转为浑圆，将信将疑：“真的？你可别又是哄骗我的。”
“冤枉，我可是一只纯善的乌鸦。”尧光目光炯炯，眉宇间尽是磊落，言辞诚恳道，“况且昨夜我的确叫过你，只是你睡得太死，我才独自去的。”
巫灵下意识反驳：“胡说，我昨夜特意撑着没睡等你！”瘫软下来的背脊又高高拱起。
“你还记得你何时入睡的？”绿色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悠悠开口，语气循循善诱。
“我……我不记得了。”黑色弧线稍平，言语带着迟疑。
“是吧，昨夜我来的略晚，那时你已入眠了。”尧光眼神澄澈，言之凿凿。
漆黑如墨的山猫抖了抖，须子自然下垂，随着呼吸轻微起伏，像风吹斜的芦苇穗，前爪松松地勾着，带起布料细微褶皱，蓬松的尾巴随心摇曳，末端微微上翘，尾尖轻勾，绕上尧光的手腕，绒毛掠过皮肤带来细微的痒：“那下次我睡着了，你一定要喊醒我。”
尧光郑重点头，缓缓吐出了一口长气。
“蜚林出去了？”
“才回呢，现下在外边正炼药。”
晨雾尚未散尽，窗棂上凝着的露水映出亮色。檐上雕着的扑棱翅膀的乌鸦清晰起来，羽毛边缘镀着一层金边，仿佛自己亮出的光。
尧光驾轻就熟地将巫灵搁至右肩，蓬松毛发扫过她的下巴，那前爪隔着衣料浅浅踩在锁骨处微微下陷，尾巴懒洋洋地垂下。
随后四平八稳地迈出屋门，脚步却轻得像圆滚的露珠溜过荷心。
树皮沟壑间积攒的水洼开始粼粼地反光，似撒了一地碎银子。尧光步履轻捷，足尖三转两折，纵身跃上了一粗壮的枝干。
巫灵轻盈一跃，攀上枝头，追逐着穿过层层叠叠叶片投下细碎的光斑。
那枝干之下恰是巫女炼药之地。
药釜中翻涌着粘稠的褐色液体，不时冒出几个透明的气泡，空气里散发出苦涩的草药气息。巫女蜚林一袭玄色深衣，宽大衣袖灌满山风，腰间束一条乌犀带，衣摆绣着银色星斗图，动作时如裹着流动的夜空，手中捻着一簇紫色穗状花朵，正端详着它的长势。
“汤谷浮木，渡鸦嘶鸣，朱明将歇，暗夜犹生。”晨曦如薄纱透过树冠，在蜚林面容上投下斑驳的金色光痕，她半眯着眼睛悠悠开口。
闻此言时，尧光正懒散地横卧在那繁茂的桑木枝上，树皮粗糙的纹理硌着后背，一条腿随意地垂下来，随着微风轻轻晃动，另一条腿则曲起，膝盖抵着树干，手中把玩着那新得来的绿色宝石，宝石在透过密密的桑叶间隙的光落下时熠熠生辉。
“？你是不是嫌弃我了？”尧光猛然支起上半身，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蜚林切割花朵的手陡然一顿，默了默，才语气无奈道：“没有。这是今早王城传出来的，据说是十二律袭承归终能力的人下的一道预言。”
“哦。”尧光安心躺回，“不详的乌鸦？我？”字里行间透出松散与玩味。
蜚林坐在她的药釜之前，微低着头，发丝已染上银白，其间缠绕着几根乌鸦羽毛，随意垂落在身后，发梢沾着些露水，袖口处残留着草药的痕迹。手中的杵正一下一下细细研磨着将熬制的草药，漫不经心地回道：
“对，就你。”
“他这预言还指名道姓了？”尧光眼皮半耷着，嘴角叼着半截笑，句子在齿间滚了滚就吐出去，轻飘飘的似团蒲公英，还没飘到人耳边就散干净了。
“这倒没有，只是满王城寻一只名叫乌尧光的乌鸦。”蜚林那双沉静的眼睛里浮动起极淡的暖意，似萤火没入深夜，装模作样叹气摇头，却连衣摆褶皱都跟着幸灾乐祸抖动着，研磨的动作都染上一点欢快，“你如今也算名扬天下了，对吧乌尧光？”
“……”
谁叫乌尧光？
“尧光尧光，你如今跟着我姓巫啦?”巫灵猛地扑向空中流光，毛茸茸的爪子在空中乱抓，轻飘飘地腾空又落下，闻言欢欣地跳过来，两耳雀跃地立着。
尧光眨了眨眼，几息后终是没忍住伸手弹了弹巫灵空空的脑袋。
“他们镇厄司属山魈的么？”
尧光曾在山野之间遇到过山魈这种精怪，乃千年老木受瘴气所化，昼伏夜出。它们长相似人非人，多匿于树梢，窃听行旅者私语。
市井长舌如山魈，嚼碎人心不自知。此精怪最喜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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