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最后一周里约看了所有需要重点关注的病患,将他们转给我信得过的医生,并给相熟的顾客写了信,内容大同小异,感谢他们的信任,通知我的事业即将有新的变化,等一切尘埃落定,欢迎他们继续照顾我。
这当然是不可能。
歌图私立医院的费用根本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
随着事务上的处理接近尾声,我和卡特分别的日子也到来了。
卡特带上了我送他的那块石头,那块小小的暗红色的人类心脏形状的石头。还有那些诗,以替代我无法传达的音讯。
我在午后送他上船。
日光忧郁,我们一句话也没有再说。
他拿着行李,站在船舷边上看我的眼神,仿佛能刺伤我。
我立刻转过身,叫了辆马车——
“去歌图大厦。”
秘书通报之后,泽兰立刻出来了。
“希望纽兰找回了我的合同。”
“纽兰跟我说了火车上发生的事,”他平静地跟我握了握手,“刚好,我要去找纽兰,我们晚上一起吃饭。”
马车上,我问起实验室的事。
“在筹备中,如果您不介意,我准备以您的名字命名。”
“听起来真不错。”
“我计划在下周的慈善晚宴上宣布这件事,所有的主流媒体都会来,你将是宴会上的主角。”
“真可怕。”
“不习惯这种事?”
“我只是被拍了一张照片,就有人要我滚出纽约。”
“歌图医疗会处理好所有找你麻烦的人。”
“就像处理我?”
他淡淡地笑了笑,“我们都对结果很满意不是吗。”
“也许吧。”
“如果你有兴趣,我还可以引荐你从政。”
“我还没有那么堕落。”
我们在歌图私立医院下了马车。
得知纽兰正在看望未婚妻,我买了一支白色的玫瑰。
泽兰把我带到那个楼层。
为防止被媒体再度骚扰,楼梯口甚至站着两个守卫,整层楼都被清空。
泽兰把我交给纽兰,就去看他的其他病人了。
纽兰接过玫瑰,不让我进门。
“有人告诫我不能让翠诗在婚前看到你。”
“为什么?”
“因为你是那种能让女人悔婚的类型。”
我挑眉,“闻所未闻,骇人听闻。”
他笑着反手拉上门,“抱歉,我不能冒险。那么——家务事处理好了?”
“我把卡特打发走了,至少一年他不要指望能回来。”
“真是狠心。”他低语,将我压在墙上。
我避开他的吻。
“我现在心情不好。”
“你真磨人。”
我挑衅般说,“我并不是为了你才把卡特送走的。”
“等我让你尝到什么是真正的快乐,你就会把他抛到九霄云外。”
我不屑地笑出声来。
这个夜晚,我们在泽兰的住处用餐。
这座新式宅邸已经全部用上了电灯,每个房间都亮得出奇,纽兰告诉我,他们家是最早一批用上这个科技产品的纽约居民。爱迪生公司为他们提供的这种灯泡采用了最新的灯丝材料,有一个受过培训的仆人负责在灯丝烧断前及时更换灯泡。
我不知道都吃了什么,葡萄酒在电灯明亮的光芒中荡漾,那些撕碎的微弱光芒——
就像海上的星光。
我一言不发。
泽兰忽然说,“您心不在焉。”
“我累了。”
“我稍后安排马车送您回家。”
一个没有卡特在等着我的家,有什么好回的。
我望向泽兰,“我最近能在这儿留宿吗?”
那双淡漠的眼睛看了我一会儿,叫来女管家,“收拾一间客房,拉法罗医生这几天会住在这里。”
“他可以住我的房间,”纽兰叉着一块肉说,“我现在又不住这儿。”
“拉法罗医生未必愿意在你的床上过夜,弟弟,上帝才知道你都带过些什么鬼玩意儿回来。”
纽兰笑着说,“那是因为我比你受欢迎,任何意义上。上帝大概把所有跟快乐有关的遗传因子都给了我,而你,我亲爱的哥哥,什么都没有。哦不,你有你的手术刀。还有你那些,可怕的连体畸形人。”
女管家委婉地说,“我去安排佣人收拾房间了,歌图先生。”
“你确实,应该,感谢,上帝,”泽兰平静地说,甚至没有看纽兰。
“我伟大的哥哥,您是指自己,还是天上的那位?”
我俯身抽走花瓶里的一支玫瑰,离开餐桌,来到客厅的落地窗边。
卡特,你在祷告吗。
为每天的饮食,每一个美好的遇见,每一件善意的小事,每一则听来的好消息,感谢上帝。
那些透明的长着翅膀的美妙生物,会降落在空气里聆听,并亲吻你吗。
它们为什么还不把你带走,从这个疯狂的世界……
“不——”我闭上眼,吻着那朵玫瑰,“别把他带走——”
身后传来泽兰的声音。
“抱歉,为餐桌上那些不愉快的话。我和纽兰习惯了这样的说话方式,也许冒犯了您。”
我笑了一下。
“我为你们没有大打出手感到失望呢,无聊,我要看到血流成河。”
“我也习惯了您的说话方式。”泽兰来到落地窗旁,依旧和我保持着一段距离,“不过我相信您在公共场合会谨言慎行。媒体都非常擅长制造话题,而您即将生活在大众的注目中。”
“你听到我刚才说话了?你担心媒体会以为我是个疯子?”
“我不知道您指的是什么。”
我又笑了一下,“泽兰,你真是毫无破绽。”
“你比纽兰聪明,聪明得多。你不是那种会给自己惹麻烦的人。”
“啊,您错了,我无时无刻不想着惹麻烦,我爱麻烦。想到媒体会拿着我说的每一句话编爆炸性新闻,让纽约市民每天都有好看的故事,我简直激动得浑身发抖。”
他沉默了一会儿。
“您需要什么,就给女管家依莲娜说。”
“你刚刚想说什么,”我轻佻地靠在落地窗上,吻着玫瑰盯着他,“我看得出来,你刚刚想说的不是这个,告诉我,我想听。”
望着我的那双眼,就像无底的深渊。
“如果不出意外,我后天就能带您去看——您的实验室。”
我压着嗓音说,“我简直等不及了。”
“晚安,拉法罗医生。睡个好觉。”他慢慢地说,转身离去的背影,从容且优雅。
星月无光。
冰冷的空气溶解在雾气中,黑暗中的植株如同鬼魅,光秃秃的枝条重重叠叠,展露出一副阴森可恐的形状。
我沉默地扎进这无可名状的阴暗中,就像要走进一颗黑暗的心脏,去探望禁忌的魔神,顺便缔结一桩邪恶的交易。
“拉法罗医生?”一个微弱的女声在花园的那头呼唤我。
“依莲娜夫人?”
“佣人们说您来逛园子了,没人给您拿一盏灯吗?”
“我喜欢黑暗。”
提灯在雾中忽隐忽现地移动着,“房间收拾好了,如果您逛累了——”
“请别过来,这些枝条有点刮人,就站在那儿,我去找您。”
“……也请您小心,还有,歌图少爷一直在等您。”
“您是说纽兰?”
“他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和您商量。”
我笑了笑,“他要是在这里胡来,大歌图先生会把他赶走吗?”
提灯照亮了那张毫无表情的面容,“拉法罗医生,我不明白您指什么?”
我微笑着,坚持从她手中接过提灯,我们回到温暖的屋内,她带我去了准备的房间。
纽兰坐在沙发上,闲适地饮着一杯酒。
“很好,你找到他了,把他交给我,你可以去照顾我哥哥了——别让他知道我还没走。”
他递给我另一杯酒,“苏格兰威士忌,我猜你也许会喜欢。”
我接过来,放在柜子上。
“那就喝我这杯,”他搂住我。
我避开他的吻,“去你的房间?”
他恍然大悟地笑了,“你喜欢这样?”
我只微笑。
就在他踏出房门的那刻,“这是报复你白天不让我探望翠诗。”我笑着说,把门锁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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