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已经晒到了床尾。
林岁迷迷糊糊摸到手机，锁屏上躺着三条未读消息：
【七点】冷冻排骨：醒了吗
【八点半】冷冻排骨：早餐挂门把上了
【十分钟前】冷冻排骨：开门
她光着脚冲到玄关，拽开门的瞬间差点撞上闻渌宵的胸膛。
这人今天穿了件浅灰色风衣，头发难得没梳成板正的背头，碎发随意搭在额前，倒像刚毕业的大学生。
"你催命啊！"林岁扒拉着睡乱的短发。
闻渌宵举起手里的牛皮纸袋："再晚馄饨就凉了。"他目光扫过林岁歪斜的睡衣领口，迅速别开脸，"去换衣服。"
林岁叼着牙刷从卫生间探出头，看见闻渌宵正把馄饨倒进瓷碗里。
春日的阳光透过厨房纱窗洒在他身上，笼出一圈毛茸茸的金边。
"今天去哪？"她含混不清地问。
"绀城。"闻渌宵头也不抬地摆筷子。
林岁的牙刷"啪嗒"掉进洗手池。她胡乱抹了把嘴冲出来："去干嘛？"
"我姐说老茶馆的龙井虾仁不错。"闻渌宵推过醋碟，"顺便拍点素材？你那天不是说缺古镇镜头？"
青瓷勺磕在碗沿发出脆响。
林岁盯着馄饨汤里晃动的油花："就为这个？"
"不然？"闻渌宵舀了勺汤，"还是你想去游乐场？"
林岁用筷子尖戳破馄饨皮，热气腾起来模糊了视线。
她想起那天，闻渌宵半透明的身影穿过老宅门廊，指尖点着井台说金兰谱在下面。
而现在，活生生的他就坐在对面。
"发什么呆？"闻渌宵敲敲桌子，"车上有新设备，你肯定喜欢。"
林岁抬头撞进他带笑的眸子，忽然觉得春风从没关严的窗缝里漏进来，挠得人心尖发痒。
高速公路两旁的油菜花开疯了，金黄海浪般扑向天际线。
林岁摆弄着闻渌宵准备的云台相机，突然发现储物格里塞满零食。
"你失眠啊？"她晃了晃海苔脆片。
闻渌宵瞥她一眼："有没有一种可能，海苔除了有助眠的功效，还可以仅仅用来解嘴馋。"
车载导航突然插话："前方五百米有测速拍照。"机械女声在寂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
林岁注意到导航记录里有个熟悉的地址——赵氏绣坊。
"你去过这儿？"她故作随意地指屏幕。
闻渌宵瞥了一眼："上周查案。"
"查到绣坊？"
"附近有起盗窃案。"他单手调低空调温度，"问这么细，要转行？"
林岁把海苔咬得咔咔响。
路过服务区时，闻渌宵下车买咖啡，她鬼使神差地点开他手机导航，历史记录干干净净，只有今天的目的地。
"看够没？"闻渌宵不知何时回来了，冰美式贴上她脸颊。
林岁吓得差点扔了手机："我没看！"
"看就看呗。"闻渌宵咬着吸管打火。
林岁被冰咖啡呛得满脸通红。
青石板路被春雨洗得发亮，河岸边柳枝抽了新芽。
闻渌宵站在双拱桥头拍照片，风衣下摆被吹得窸窣作响。
林岁望着他背影，恍惚看到另一个时空重叠的身影。
那时他穿黑色皮衣，手指穿过老树的年轮。
"发什么呆？"闻渌宵转身举起相机，"笑一个。"
林岁下意识比剪刀手，镜头盖还关着。
老茶馆藏在巷子深处，老板娘是方芳的旧识。
龙井虾仁端上来时，闻渌宵忽然问："您听说过金兰谱吗？"
林岁的筷子停在半空。
"年轻人还知道这个？"老板娘擦着手笑，"早些年姑娘们结拜才写，现在都流行..."她朝林岁眨眨眼，"谈恋爱咯。"
闻渌宵面不改色地给她添茶："办案时见过残页。"
"要说完整的，赵家绣坊或许还有。"老板娘压低声音，"不过那宅子现在..."
"现在是民宿。"林岁突然插话，"我查过旅游app。"
闻渌宵诧异地挑眉："功课做得挺足。"
林岁把虾仁咬得咯吱响。
她当然查过，上次来还是大雪封门，闻渌宵的魂体穿过生锈的门栓。
而现在民宿老板热情洋溢，指着翻新的厢房说最适合情侣入住。
"要一间套房。"闻渌宵递身份证。
"两间标间！"林岁按住他钱包。
老板眼神在他俩之间转了个来回："最近旅游旺季，只剩大床房了。"
最后还是要了相邻两间。
闻渌宵在走廊调试三脚架，林岁抱着睡衣冲进浴室。
热水冲刷过脖颈，她听见木板墙传来叩击声。
"林岁。"闻渌宵的声音闷闷的，"你手机在震。"
"帮我接！"
"密码？"
"六个零！"
水声忽然变得震耳欲聋。
等林岁擦着头发出来，看见闻渌宵倚在窗边回消息，屏幕蓝光映得他眉眼格外柔和。
"我姐问我们到没到。"他把手机抛过来，"要视频吗？"
林岁手忙脚乱接住，视频已经接通了。
方芳的脸挤满屏幕："房间怎么样？小宵没欺负你吧？"
"我们在不同房间！"林岁把镜头转向闻渌宵。
方芳笑得更欢了："老宅床板硬，冷的话..."
闻渌宵突然抽走手机："姐，我们在工作。"
林岁红着耳尖去抢，被他用三脚架挡住。
推搡间不知谁碰到了窗帘绳，整片湘妃竹帘哗啦啦坠下来，将两人罩在朦胧的暮色里。
心跳声震得竹帘微微发颤。
闻渌宵的呼吸扫过她湿漉漉的鬓角："你身上有..."
"沐浴露！"林岁猛地后退。
闻渌宵捻了捻指尖的竹叶："我说竹叶香。"
夜幕降临时下起细雨。
林岁蜷在圈椅里剪片子，闻渌宵的剪影映在窗纸上，他在隔壁整理拍摄素材。
老式木窗突然被风吹开，带着水汽的春风卷进来一张泛黄的纸。
林岁捡起来瞬间僵在原地。
纸上工笔描绘的并蒂莲，与金兰谱上的纹样一模一样。
"看这个。"她冲进隔壁房间。
闻渌宵正在给相机充电，闻言抬头："旅游宣传册？"
"这是..."林岁咽下后半句。
"老板娘下午塞给我的。"闻渌宵抽出她指间的纸，"喜欢？送你当书签。"
林岁盯着他毫无异样的神情，忽然觉得春风裹着旧事在梁间打了个旋儿，又悄悄钻进青瓦缝隙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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