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按下“接受”的瞬间，屏幕上方立刻跳出了“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这速度，对于沈钝声来说简直堪称奇迹。
周刻背抵着冰凉的门板，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着那行跳动的提示，仿佛那是连接着另一个安全世界的唯一通道。
几秒后，一条新消息弹了出来，简洁得没有一丝废话：
【沈钝声：药。】
周刻看着屏幕上那个固执的“药”字，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他用力眨了眨眼，指尖僵硬地敲下：
【咳咳咳：嗯，知道了。晚点涂。】
发送出去后，他几乎能想象出沈钝声蹙眉的样子。
果然，“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再次出现，比上次停留的时间更长了一些。
【沈钝声：现在。】
【沈钝声：照片。】
周刻愣住了。照片？什么照片？他还没反应过来，又一条消息紧跟着跳出来：
【沈钝声：你涂药的照片。】
“……”周刻盯着这行字，简直要被气笑了。这人是有什么监视癖吗？！还照片？！他手指飞快地敲击屏幕，带着点恼羞成怒：
【咳咳咳：沈钝声！你有病吧？！谁要拍那种照片！】
【咳咳咳：我说了晚点涂就晚点涂！少管我！】
他发送出去，胸口因为激动和身上的疼痛起伏着。门外，周任强房间的砸东西声似乎小了些，奶奶的啜泣也渐渐低不可闻，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狼狈的脸，嘴角的伤口被牵扯得一阵刺痛。
他以为沈钝声会被他凶巴巴的回复噎住，或者至少需要漫长的加载时间。然而，几乎是他消息发出的下一秒，一个视频通话的请求界面就猝不及防地弹了出来，占据了整个屏幕。
【沈钝声邀请您进行视频通话……】
手机嗡嗡的震动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屏幕上沈钝声的头像固执地闪烁着。
周刻看着那个跳动的邀请，手指僵硬得无法动弹。接？他这副鼻青脸肿，浑身狼狈的样子怎么能见人？不接？沈钝声那个死脑筋会不会一直打过来？
视频邀请执着地响着，嗡嗡的震动仿佛带着沈钝声特有的、不容拒绝的固执频率，一下下敲在周刻紧绷的神经上。
门外，奶奶似乎被这声音惊动，试探性地、带着哭腔小声问：“小刻？你……你在里面没事吧？什么东西在响？”
周刻猛地回过神，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按下了绿色的“接听”键。
屏幕瞬间亮起。
沈钝声依旧没什么表情，他似乎靠得很近，被手机前置摄像头照得异常清晰，蓬松的黑色短发占据了大半个屏幕，琥珀色的眼睛透过屏幕直直地看过来。背景是他家书房那面巨大的书墙，暖黄的灯光将他笼罩，与周刻昏暗的房间形成鲜明对比。
周刻下意识地偏开头，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脸上的伤，手机也拿低了些，只露出小半张还算完好的下巴和脖子。
“……”沈钝声那边沉默着，只有他平稳的呼吸声通过听筒传来。他似乎正在加载开场白，或者在观察周刻刻意避开镜头的姿态。
周刻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比挨打时还要难堪。他压低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和极力压抑的情绪：“……你到底想干嘛？”
沈钝声似乎接收到了他的声音信号。他的目光在屏幕上周刻露出的那点皮肤上停留了几秒，然后极其缓慢地吐出了两个字：
“……涂药。”
周刻被他这油盐不进的态度弄得又气又无力，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冲动涌上来。他猛地将手机摄像头调整成后置，对准了自己腰侧那片在惨白手机光线下暴露无遗的、狰狞新鲜的深紫淤青。
“看到了？满意了？”周刻嘶哑地吼，“够清楚吗？！”
手机里陷入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过了不知多久，沈钝声的声音再次传来，比平时更低、更沉，带着一种被压抑的紧绷感：
“周刻。”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艰难地处理着远超他理解范畴的视觉冲击和情绪，“……痛吗？”
听到这两个字，周刻身体猛地一颤，喉咙被死死堵住，委屈、愤怒、疼痛和绝望轰然决堤。他死死咬着下唇，尝到血腥，才压下哽咽。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眨眼，重新拿起手机，这次没有避开——他对着屏幕里那双固执注视着他的眼睛，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沙哑道：
“还行，死不了。”
屏幕那头的沈钝声眉头罕见地拧成一个清晰的结。他看到了周刻嘴角刺目的淤青、额角渗血的擦伤和强装无事的笑容，还有刚刚展示的腰腹那片触目惊心的淤青。他的目光在周刻脸上和记忆中露出的伤处来回移动，加载速度似乎达到了极限，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收缩。
周刻以为他会继续固执地要求“涂药”，或者再次沉默。
然而，沈钝声接下来的反应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沈钝声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发出声音。镜头剧烈晃动，只拍到了书房天花板快速掠过的画面。
几秒钟后，镜头重新稳定下来，画面却变成了沈家别墅灯火通明的玄关。沈锐略带惊讶和困惑的脸出现在镜头边缘：“钝声？这么晚了你去……”
沈钝声根本没看哥哥，他的脸重新出现在屏幕中央，背景是玄关明亮的光线，他呼吸似乎比平时急促了一些，看向镜头中难掩惊诧的周刻：“我马上到。”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别挂断。”
“等等！”周刻终于反应过来，“我没事！真的，就一点皮外伤而已！”
沈钝声对他的拒绝置若罔闻，周刻听见他让沈锐联系司机的声音。
周刻渐渐止住了话。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抗拒、难堪，却又有一丝微弱到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渴望被救赎的复杂情绪，汹涌地淹没了他。手机从汗湿的手中滑落。他听着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感受着身上各处伤口的尖锐疼痛，脑子里一片空白。
沈钝声……真的会来？
这么晚了，就为了他？
他想挂断视频通话，手指却僵硬地悬在红色的挂断键上方，怎么也按不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传来了汽车引擎熄灭的声音，紧接着是车门开关的轻响，周刻的心猛地一跳。
家门被轻轻敲响，周刻起身打开房门，屋外走廊昏暗的光线透了进来，勾勒出一个高挑沉默的身影。
手机里，房门外，沈钝声终于再次开口：“到了。”
他没有再继续说话，只是朝周刻伸出手：“走。”
周刻看着他朝自己伸出的手，对着手机屏幕，也对着门口的人，沙哑地、几乎无声地吐出一个字：
“……嗯。”
走出家门时，他回头看到奶奶惊恐又茫然的眼神，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说。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窄小的楼梯，走向楼下等候的那辆线条流畅的黑色轿车。
“上车。”沈钝声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
周刻深吸一口气，带着一身狼狈和无法言说的疲惫感，弯下腰，钻进了温暖、宽敞、散发着清香的轿车后座。
沈钝声紧跟着坐了进来，关上车门，隔绝了外面冰冷的空气。
车内一片安静，周刻靠在舒适的真皮座椅上，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巨大的疲惫感和迟来的疼痛瞬间将他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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