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难得空闲的下午,周刻先去药店买了奶奶常吃的降压药和钙片,又绕到熟食店买了半只奶奶念叨了好久的酱鸭。
做完这一切,他熟门熟路地拐进一栋墙皮剥落的老楼,推开那扇熟悉又老旧的房门,一股混合着陈旧家具和淡淡中药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光线昏暗的屋子里,奶奶正佝偻着背坐在小马扎上,戴着老花镜,就着窗缝透进来的一点天光,慢条斯理地补着周刻校服袖口磨破的地方。
“奶奶,我回来了。”周刻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
听到声音,她浑浊的眼睛抬起来,看清是周刻,脸上展开一个满是皱纹的笑容:“小刻回来啦?今天回来得早啊?”
“嗯,下午没事。”周刻走过去,把手中提着的袋子递给奶奶。
“哎,买这些干啥,乱花钱……”奶奶嘴上埋怨着,脸上的笑容却更深了,“你打工那么辛苦,赚点钱不容易,要自己留着花……”
“我不打紧。”周刻蹲在奶奶面前,把药拿出来,一瓶一瓶指给她看,“这是降压药,一天一次,饭后吃。这是钙片,每天早晚各一片,别忘了。”
“忘不了忘不了,刻刻买的,奶奶都记得。”奶奶粗糙的手掌轻轻抚摸过周刻的额角,眼神里满是心疼,“又瘦了……是不是没好好吃饭?打工太累了就歇歇……”
“不累的,”周刻挤出笑容,尽量让语气轻松,“我今天……找到一份新的兼职,挺好的,钱也多。”
“那就好,那就好……”奶奶喃喃着,眼神却有些飘忽,似乎想说什么又难以启齿。
最终,她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小刻啊……你爸他……昨天回来了,喝得醉醺醺的……在门口闹了好久……他……他好像不太好……”
来了。周刻心里那根名为“忍耐”的弦瞬间绷紧到极限。他看着奶奶脸上那混合着恐惧、担忧和对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近乎本能的袒护,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猛地冲上头顶。
“奶奶!”周刻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他就是个人渣!他除了会喝酒、打人、要钱,还会干什么?他什么时候管过我们死活?妈就是被他打跑的!你到现在还护着他?!”
奶奶被他突然爆发的激烈情绪吓住了,嘴唇颤抖着:“小刻……他、他毕竟是你爸啊……他清醒的时候……也后悔的……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以前!你一辈子活在以前!”周刻猛地站起身,已经有些口不择言了。
“后悔?他真的后悔过吗?他清醒的时候只会说下次不敢了!然后呢?下次打得更狠!我还要给他多少次机会!”他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吼出来的。
最后他默了默,终于把那个在心里盘旋了无数次的念头诉诸于口,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恳求:
“奶奶……我们走吧。离开这里。我打工能赚钱了,家教那边也……也稳定了。我们去租个小点的、干净点的房子,就我们俩住。好不好?”他紧紧盯着奶奶的眼睛,希望能看到一丝动摇,“别管他了,行吗?他真的没救了。我们走了,他找不到我们,就……”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但奶奶懂。奶奶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她反手用力抓住周刻的手腕,枯瘦的手指像铁钳一样,带着一种绝望的固执:“不能走!小刻……不管怎样他都是你亲爸啊……他清醒的时候……也后悔的!……他、他就是被酒害的……我们不能丢下他不管啊……他一个人怎么办?万一出什么事……”奶奶的声音哽咽,眼泪顺着深深的皱纹滚落下来,砸在周刻的手背上,烫得他心口一缩。
又是这些话。每一次都是这些话。周刻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沉到冰冷刺骨的绝望里。他看着奶奶哭红的眼睛,那里面是对儿子根深蒂固、近乎愚昧的袒护和不舍。
她对周任强的期望像一道无形的枷锁,不仅锁住了她自己,也一道死死锁住了周刻。
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和无力感猛地冲上周刻的头顶,烧得他眼眶发红。他他一把撩起自己的衣袖,手臂上那些新旧交叠的淤青在昏暗的光线下触目惊心,声音因为压抑而嘶哑:“他已经疯到开始对你动手了!奶奶!你看看我这些伤,都是为了挡住他砸向你的拳头!他早就不配当爸、也不配当儿子了!他只会拖累我们,直到把我们都活生生拖死!”
就在这时——
“哐当!”
房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猛地踹开,门板狠狠撞在墙上又弹回来,发出巨响。
周刻和奶奶同时惊愕地转头。
周任强不知何时回来了,正醉醺醺地靠在门框上,手里拎着的半瓶劣质白酒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刺鼻的酒气瞬间弥漫开来。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周刻,那张因为长期酗酒而浮肿变形的脸上,肌肉扭曲着,充满了被忤逆的暴怒和一种被戳中痛处的疯狂。
“小兔崽子!你他妈在说什么?!”周大强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咆哮着冲了进来,带倒了一张破椅子,“敢撺掇你奶奶丢下老子?!老子生你养你,就养出你这么个白眼狼?!”
“周任强!你干什么!”周刻下意识地挡在奶奶身前,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干什么?老子打死你个不孝子!”周大强根本听不进任何话,酒精和愤怒彻底烧毁了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理智。他抡起拳头,带着一股邪风,狠狠砸向周刻的脸!
周刻侧头躲开,拳头擦着他的颧骨过去,火辣辣地疼。周刻咬着牙格挡、反击,他年轻,反应快,但周任强在酒精和暴怒的刺激下力气大得惊人,为了护住身后的奶奶,加上狭小空间腾挪不开,周刻身上很快挨了好几下。
混乱中,奶奶哭喊着想扑过来阻止,却不敢靠近两个疯狂扭打在一起的男人。
“别打了!别打了!任强!我们没想过要抛下你!住手吧!快住手啊!”奶奶慌乱的声音里充满对儿子的哀求和对孙子的心疼,却唯独没有对施暴者真正有力的阻止。
“对!小刻!快!快跟你爸道个歉!让他别打了!”
见她到了这个地步还在执迷不悟,周刻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疲惫感,像潮水般瞬间淹没了他。
所有的愤怒、反抗、不甘,都在这一刻被抽干了。
他忽然感到累了,倦了,像是一下子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本在防御的手臂没力气似的耷拉下来,蜷缩起的身体也随之放松。他放弃了所有的抵抗和闪躲,侧躺在冰凉的地板上,一声不吭地任由男人拳打脚踢。
剧痛一阵阵传来,但他仿佛感觉不到了。他只是侧躺在地上,脸贴着冰冷粗糙的地板,有段时间没剪的碎发有些长长了,凌乱地盖住了他的眼睛。
世界的声音变得模糊,只剩下周任强粗重的喘息和恶毒的咒骂,还有奶奶压抑的哭声。
过了一会,男人似乎踢累了,在原地平复了一下呼吸,骂骂咧咧地回了隔壁自己的房间,房间里很快传来了东西被砸到地上的巨大动静,显然男人还在气头上。
周刻仍然静静躺在地板上,死气沉沉的。他就这样躺在冰凉的地板上缓了几分钟,终于扶住门框慢慢直起身,略略活动了下酸痛的关节,没管还在哭噎着的奶奶,一瘸一拐地走回房间。
“咔哒。”他反手带上了那扇被砸坏门锁的房门,后背抵在冰凉的门板上。黑暗中,他垂着头,额前的碎发完全遮住了他的脸,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许什么都没想,只有一片空白和深入骨髓的寒冷与疲惫。
过了很久,久到身上的疼痛都变得麻木。他才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屏幕已经摔裂了一道纹的旧手机。
屏幕幽幽地亮起,微弱的光照亮了他嘴角的淤青和额角的擦伤。
就在这惨淡的光线下,一条新的通知赫然出现在屏幕顶端:
【沈钝声请求添加你为朋友。】
(附加消息:涂药。)
他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很久很久。指尖悬在冰冷的屏幕上方,微微颤抖着。
门外,周任强砸东西的声音还在隐约传来,奶奶低低的啜泣也断断续续。而门内,只有手机屏幕发出的这一点微光,和屏幕上那个来自另一个人的近乎执拗的关心。
屏幕光映着周刻狼狈的脸,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指尖重重地按在了那个绿色的“接受”按钮上。
无责任小剧场:
关于沈钝声社交平台的昵称为什么是本名?
【小学时期】
杨明焱:你好呀我是住在你隔壁的杨明焱~
杨明焱:你叫什么名字?妈妈说你和我同龄耶!以后一起玩吧?
杨明焱:我和你打招呼你为什么不回我?
杨明焱:你真的很装!谁愿意和你一起玩!
(输入框)
沈钝声:你好。我是沈钝声。对不起我打字比较man
———————
我打字比较man(低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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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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