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周刻带着一身的寒气，重重把自己摔进座位，他的眼底带着明显的青黑，昨晚打工到深夜，回到家又被家里那摊烂事搅得心神不宁，几乎没怎么合过眼。
他习惯性地伸手进桌洞掏早读要用的英语书，指尖却意外地触碰到一个冰冷方正的盒子。周刻一愣，皱着眉把那东西掏了出来。
是一个崭新的，印着外文字母的药膏盒，旁边还有一小盒独立包装的医用棉签，外壳上贴着一张便利贴，上面只有两个字，字迹工整清隽：外用。
没有署名。
周刻的动作一时间僵住了，他飞快地扫视四周。这会儿教室里的人还不多，值日生懒洋洋地擦着黑板，李默莫正趴在桌子上补觉，没人注意他这边。
知道他身上瘀伤的只有沈钝声，是谁送的药膏答案已经昭然若揭。周刻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射向教室后方的那个角落。
沈钝声此刻已经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周刻一回头就撞上了他的视线，不知道他已经这样在身后盯了多久。他没有移开视线，反而冲周刻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周刻像是被他灼灼的目光烫到，猛地收回视线，将手上的药盒粗暴地扔进桌洞深处，磕出“咚”的一声闷响。惊得身旁熟睡的李默莫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脸上还带着惺忪的睡意：“上课了？！”
周刻把他按回去，“还有十分钟，睡你的。”
李默莫这会清醒过来了，从他的桌洞里掏出一份打包完好的小笼，“刻哥吃早饭了没？来！小的孝敬您的！”
周刻摸摸他的狗头，欣慰道：“吾儿懂事了。”
李默莫奸笑着凑过来，“一般，一般，只是这周末作业您看……”
周刻大手一挥：“今儿晚上就把答案发给你！”
他接过还带着温热的塑料袋，浓郁的肉香钻入鼻腔，驱散了一点心头的烦闷情绪。
整整一上午的课，周刻都有些心不在焉，手臂上的旧疤叠加着新伤一直隐隐作痛，时刻提醒着他桌洞里还有支未拆封的药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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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刚响，同学们就如同听到冲锋的号角，三三两两地冲去食堂，李默莫拍了拍周刻的肩膀：“刻哥，吃饭去不？”
“我不饿，你先去吧，不用等我了。”周刻往桌子上一趴，疲惫地摆摆手，衣袖遮住了他无精打采的眼睛。
李默莫没走多久，周刻就感觉肩膀处被人戳了戳，他不予理睬，将头调了个方向睡。
又被戳了两下。
周刻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有些不耐地抬起头。
是沈钝声。
沈钝声站在他的课桌旁，低头看过来，因为背光的原因，他面无表情的脸显得像是在生气。
“周刻，”玉面阎罗声音低低的，“……为什么不涂药？”
被沈钝声用这么执著的目光盯着，周刻一时间居然觉得有些理亏，他张了张嘴，到嘴边的“关你什么事”被他又吞了回去。
“你……”周刻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动摇，“你这是在干嘛？可怜我？”
沈钝声似乎没理解这句复杂的问话，或者他的脑中的处理器还在处理上一个指令，他只是轻轻又重复了一遍：“为什么不涂药？”
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疼，涂药好的快。”
那笨拙直白的朴素关怀扑面而来，砸得周刻有些不知所措，比手臂上的淤青更让他感到无所适从。
沈钝声没有得到回答，歪了歪脑袋，伸出手：“药。”
周刻懵懵地把药递给他，然后被沈钝声一把抓住手腕，拽起来朝教室外走去。
“喂！你干什么！松手！”这会儿大家都在食堂吃饭，走廊上空无一人，周刻开始大幅度挣扎起来，力道却不是很坚决。
沈钝声的指尖反而收得更紧了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将周刻拖拽进男厕所的小隔间里锁上门，然后转身把药膏递给周刻，“涂药。”
周刻都要被气笑了，这人吃饱了撑着吗——哦不对，他没吃午饭，而不去吃午饭的原因就只是为了留下来监督自己涂药？这不是反应慢半拍的问题了，这人完全就是一个死脑筋啊！不达到目的誓不罢休的那种。
”x的……”周刻低骂一句，像是在骂沈钝声的多管闲事，又像是咒骂自己那点不争气的动摇。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接过药膏，三下五除二把包装拆掉随手扔进垃圾桶，然后开始脱外套。脱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什么，抬头问沈钝声：“我涂药你不出去吗？”沈钝声没有反应，应该是信号还没有传递到他的中央处理器。
“不出去也行，”周刻把外套扔给他，“那就帮我拿外套。”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动作间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味道，一把撩起上衣的下摆，衣角塞入嘴巴。
一片触目惊心的淤痕措不及防地暴露在隔间苍白的灯光底下。这片淤痕不同于手臂上那块，边缘是深紫发青的肿胀，中间透着暗沉的紫红，狰狞地盘踞在侧腰。
在狭小的隔间中周刻能清晰听到自己骤然加快的心跳，他感到一阵难堪的灼热爬上脸颊和耳根，他尽力侧过身，强迫自己不去看沈钝声的反应，只是低头粗暴地拧开药膏盖，挤出冰凉的白色膏体胡乱往淤痕上涂抹。
“嘶……”药膏接触伤处的瞬间，冰凉的刺痛感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充当门神的沈钝声、突然动了，他往前挪了一小步，这显然已经远远超过了社交距离，周刻甚至能闻到他衣领上干净的，带着花香的洗衣液味，混杂着空气中的淡淡草药味，形成一种令人心慌的暧昧。
周刻已经退无可退，刚要伸手把他推开，沈钝声却已经伸出手抚上了淤痕——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此刻正在做什么。
冰凉的指尖带来的触感比药膏更甚，激得周刻整个人反射性一抖。
沈钝声的手指没有移开，他只是固执地用指尖感受着那片淤青边缘皮肤的微热和紧绷，目光在伤痕和周刻苍白的脸上来回移动，眉头越锁越紧。他似乎无法理解这伤痕为何存在，也无法理解周刻为何要忍受这样的伤。
周刻一把抓住沈钝声还停留在他腰侧皮肤上的手腕，力道大得让沈钝声微微一怔。
“够了！”他的声音沙哑，带着点狼狈的喘息，眼底是一种近乎凶狠的羞赧。
沈钝声被他推开，手腕上还残留着周刻掌心滚烫的温度。他站在原地，似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行为的冒犯。
他不自然地对移开视线看向墙壁，无声地红了耳尖，嘴唇嗫嚅了几下，最后吐出来一句干涩的：“……抱歉。”
周刻没接话，只是迅速地往各处淤青抹上药膏，套上外套。而后两人一同从隔间出来，正好开门撞见吃完饭来放水的李默莫。
“……”三人相顾无言，厕所充斥着一股诡异的氛围。
沈钝声是根本没反应过来；周刻莫名有种早恋被抓包的尴尬，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李默莫则是完全被眼前的场景震撼得一时之间脑子宕机，连尿意都没了。
片刻后李默莫终于缓了过来，露出一丝微妙的神情：“你、你们？”
周刻有口难言，干脆无视，目不斜视地路过李默莫，回教室去了。沈钝声紧跟着周刻的脚步，路过李默莫的时候冲他点点头示意——这就是打过招呼了。
李默莫却会错了意，愣在原地好一阵都没动作。
等他终于缓过劲，以一副天塌了的模样回到教室，却见周刻像没事人似的在座位上刷题，顿时怒从心头起，冲上前去一把抓住周刻的肩膀死命摇晃，用气音呐喊：“你不跟我一起去吃饭就是为了和沈钝声高级？？？”
周刻被他晃得都要吐了，他举起左手表示自己有话要说，让李默莫先放开他。
“你说，我听着呢。”李默莫目光犀利，一副“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解释”的模样。
“咳，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周刻只能这么说。
“所以是哪样？”李默莫双手抱胸，表示洗耳恭听。
“……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周刻无力地解释，有种自己是个在确凿证据面前还在嘴硬的出轨男的错觉。
“你放屁！我不信！你俩分明有染！”李默莫的戏瘾上来了，他双手捂着心口，像个被丈夫抛弃的原配。
“……”见李默莫这反应，周刻就知道这货跟他闹呢。他伸手揉了揉额角，莫名感觉自己像个一手树懒一手比格的动物饲养员。
“说了都是误会……”
比格又werwer嚎了一阵，闹完了还贴心地给他叼来俩包子：“喏，垫垫肚子。”
周刻低声道谢，然后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另一个递给李默莫，含糊道：“帮我把这个分给沈钝声。”
“还说你们没关系！你俩分明有染！”李默莫这戏还没演完，一副抬手拭泪的模样，“只是苦了我呀，含辛茹苦为这个家付出这么多，到头来竟是为别人做了嫁衣……”
周刻一边咬着包子，一边看他演戏，末了称赞道：“我觉得你以后可以往表演行业发展，太有天赋了。”
李默莫过足了戏瘾，起身送包子去了。片刻后他回来，得意道：“酷哥也没那么难以接近嘛？果然区区凡人是拒绝不了神的。”
周刻拒绝搭理，以免被拉低智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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