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康公主将曲水流觞宴散了以后,席间众人便自行去曲江池畔游玩。
褚宜带着崔子暮与崔茵前往池畔,谁知途中忽有一名男子上前行礼搭话:
“褚小姐、崔小姐,崔公子好,适才席间目睹三位的言行,令小生十分钦佩。小生徐修杰,可否与三位交个朋友?”
褚宜见他说话间眼神有意无意地落在崔茵身上,又见崔茵双颊微红。
她知晓姨母对于表妹婚事的上心,若真碰见了少年才俊,她也乐意促成。
褚宜见徐修杰文质彬彬,是个读书人,说话进退有度。只是崔茵因有表姐和崔子暮在场,不好意思答话,于是她便佯装头晕道:“适才多饮了些酒,我去河边吹吹风。”
说罢便把崔子暮也一并拉走了。
“阿姐没事吧?身体可有其他不适?”崔子暮担忧地问。
褚宜摆摆手回道:“不妨事,我去吹吹风即可。你就在此处守着阿茵,不可离她太远。”
她行至河边站定,任春风吹拂,头上草绿色的发带翩然飘动。
她忽然想起方才散席后,张暮蝉跟在她身后一起离开,此刻却不见张暮蝉的踪影。
褚宜不免有些担忧,于是便沿着河畔寻找。
不知不觉间行至一处园林,然而此间并无大门,休憩亭与盆景草木错落有致,仿若天然形成。
她脚步轻缓地向前踱步,不住地打量周遭的景致。直到走过一座小巧玲珑的石桥,眼前豁然出现许多高大嶙峋的假山,上有水流如白练般潺潺而下。
褚宜从未想过曲江池畔竟还有此等景观,心中涌起一股好奇,于是朝着假山群石走去。
假山之间,曲径通幽、蜿蜒曲折。山石层层叠叠,仿佛没有尽头。
褚宜不敢再深入,便打算退出去。
谁知转过一块巨石,竟发现前方有一处石洞,洞口之上挂了几条藤蔓遮掩。
正欲离开时,石洞内忽有一道熟悉的女声传来:
“殿下到底为何非要执着于我?是臣女配不上殿下,殿下莫要再追问了!”
“方才席间你分明也是在意我的,你也喜欢我的对不对,阿蝉?”
是张暮蝉与太子的声音。
褚宜心下一惊,瞬间意识到自己似乎闯入了不该来的地方。慌乱之中,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然而刚转身迈出一步,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从她身后袭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了她的口鼻,又挟制她躲到了石洞对面的一块巨石之后。
褚宜惊恐地睁大双眼,身体瞬间紧绷,有些抑制不住的发抖。
此刻她不敢挣扎,只因腰后被人抵着一把匕首形状的东西。
然而下一瞬,背后那人指尖淡淡的菖蒲香气钻进褚宜的鼻腔,这让她渐渐放松下来。
她已然辨认出身后之人。
天杀的柏浔!
正欲挣扎,男子怪异又阴森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嘘,别出声。再乱动便杀了你!”说着又加重了匕首抵在少女腰间的力道,像个穷凶极恶的山匪。
天杀的柏浔,到底要做什么!
褚宜心中恼怒,这让她想起了十岁那年被劫匪挟持的经历。此时听少年用如此的腔调说话,她怒火中烧,她偏要反抗!
只见她慢慢安静下来,在柏浔的怀中显得尤为娇小,宛如一只狸猫,伺机而动。
眼见柏浔捂住她口鼻的力道逐渐松懈,褚宜迅猛地将他的手掌扯下,一口咬住了他虎口的位置。
柏浔吃痛,一把松开对褚宜的钳制,后退几步,身体贴上了假山石。
此时褚宜转过身体看向他,只见他不住地甩动着手腕盯着自己,刚才那一下似是将他咬狠了。
又见他另一只手上仍握着适才抵在褚宜腰间的“匕首”,分明只是一根粗木枝,将它的前端削成了匕首形状而已。
柏浔看到一双蕴着怒火的杏眼正死死地瞪着他,又想到适才一时兴起,捉弄了一下少女,不禁有些发笑。
只是眼前少女怎么有些不对劲?
似是比想象中还要惧怕一些,适才将她钳制在怀里时也有些轻微发抖……
柏浔以左手的食指抵在唇边,示意褚宜别出声。
褚宜觉察到少年正用探寻的目光看着自己,深吸了几口气,抑制住自己的有些发抖的身躯。
自打十岁那一遭,被人钳制住双手,遏制住命脉的事情在她的梦里时常出现。父亲后来虽为她请了武艺师傅,她也的确学了些自保的拳脚,但适才真被人遏制住,她才发现那一刻还是会有一股巨大的恐惧感涌上心头。
她承认这也许是她一辈子都无法抹去的阴影。
正欲说话,石洞内传来一阵脚步声,似是有人察觉到了这里的动静。
“谁在外面?”一道警惕的声音从洞内传出。紧接着洞口出现了人影,正是太子李朔。
他警惕地看向洞口对面的假山,确定那细微的声响就是从这块巨石后面传出的。
褚宜心跳急促,下意识地看向眉头紧蹙的柏浔。
只见柏浔也看了看褚宜,终是深吸一口气,镇定自若地往前走去,直到身影现出这块巨石。
“是我。”他朗声道,脸上挂着一丝若无其事的微笑。
太子皱了皱眉,眼里闪过一丝疑惑:“明尘怎么在这儿,适才你不是说有点事要去找褚小姐吗?”
柏浔不慌不忙地拱手行礼,解释道:“臣并未寻到褚小姐,反而是路过此处时听见有说话声,一时好奇,便凑近了些。惊扰了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李朔松开眉头,点了点头道:“罢了,下次注意些。”他并不计较,毕竟柏浔与他是自小到大的情谊,且知晓他和张暮蝉的事,便不用怕传出去坏了暮蝉的名声。
褚宜躲在巨石后方,听太子之言似是已经打消了疑虑,她心中松了一口气。
谁知忽有一只青虫从巨石之上的藤蔓间飞出,紧接着飞向褚宜。
褚宜认得此虫,天气回暖便会出来,只要咬到皮肉,必会红肿发痒,让人十分痛苦。
那青虫似是打定了主意要咬褚宜,在她的周围飞来飞去,寻觅机会。褚宜儿时曾被咬过,奇痒难耐,至今心有余悸。
她顾不得其他,捂住脖颈,伸出衣袖驱赶它。
本欲离开的李朔此时耳朵动了动,刹时停住脚步。他复又狐疑地看向柏浔身后的那块假山巨石,正欲过去一探究竟时,柏浔突然往前走了几步。
“石洞内还有人吗?内里景观一定更加别致。”柏浔作势要往石洞里面探。
太子却横出手臂,一把拦住他,严声道:“她脸面薄,莫让她难堪了。”
柏浔本就没真打算进去,正好顺势说道:“是臣冒昧了。方才臣瞧着那边景致尚佳,不若殿下与臣一同去观赏一二?”
李朔瞥了瞥巨石后面,目光又在柏浔身上打量一番。片刻后厉声道:
“今日之事莫要传出去一个字,否则孤绝不轻饶!”
“是。”
随后柏浔便将太子带离了此处。
褚宜在巨石之后奋力驱赶青虫,只因害怕动作幅度太大,闹出声响惹得太子过来,到底还是被青虫咬了两口,此时脖颈处已有些红肿。
得快些上药才行。褚宜想着便要离开,恰逢张暮蝉此时也走出石洞。
四目对视,两人皆是一怔。
张暮蝉眼里闪过一丝意外,随后又羞愧地低下了头。
褚宜颇有些尴尬,偷听人说话到底还是被人捉个正着,此时也有些羞愧。
“阿蝉,我并非有意偷听!本是见你突然不见,想寻你来着,谁知走到此处……”褚宜一边挠着脖颈一边诚恳地说。
张暮蝉安慰道:“不妨事,此事本也是要说与你听的,只是没想到是今日……”
褚宜闻言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好奇,直言问道:“你与太子……究竟怎么一回事?”
张暮蝉左右环顾,说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边走边说吧。”
……
“我自小被选作寿康公主的伴读,得以自由出入宫中,与太子殿下……也称得上青梅竹马。数月之前太子请圣上为他提亲,求娶我做太子妃,然而父亲却告诫我与太子绝无可能。我也深知我没有当好太子妃的能力,便亲自拒了这门婚事。让他另觅佳人,谁知他……”
“谁知他还是放不下你对吗?”褚宜接道。
张暮蝉点了点头,面容悲伤。
“其实阿蝉也喜欢太子殿下的吧?”
怎会不喜欢呢?是那个自小被其他皇子私下捉弄,却一直将她护在身后的人。是那个不管自己想要什么,都想尽办法寻到送至她手中的人……
张暮蝉落了一滴滚烫的泪。
“既是两情相悦,缘何拒了这桩好事呢?”褚宜不明白,为何互相爱慕的两人,宁愿彼此痛苦地分开,也不愿走到一起。
但她又怕张暮蝉更加伤心,所以并未继续追问,只是默默地替张暮蝉擦泪。
兴许就像阿娘说的吧,于情之一事上,她还未曾开窍,不懂其中那些弯弯绕绕。
-
柏浔随意地带着太子游赏一番,太子也并未表现出有什么不妥,偷听一事二人权当作未曾发生过。
归去时遇见了李怀川,于是三人共乘一辆马车。
“殿下头痛可有缓解?”李怀川关心地问道。
“无事,只是贪杯多饮了些酒,已经好了。”
说到此事,太子便想起了李怀川在宴席上所作之诗。
“孤知谨之有建功立业的野心,只是时机未到,再等等吧……”太子言道。
似是不愿意提起这样沉重的事,李怀川只默了一瞬便又恢复一贯的嬉皮笑脸。
“什么建功立业的,太平盛世便是臣心中最大的愿景。不说这些虚的了,你们可曾觉得今日席间那位褚小姐颇有些面熟?”李怀川思索道。
“前些日子寿康的宴席上,孤与明尘都曾见过她。”太子回忆道。
闻言李怀川更觉奇怪,太子和柏明尘见过所以觉得她面熟,那自己并未去寿康的宴席,为何也觉得她面熟呢?
马车后轮轧过一块石头,车内的李怀川被颠簸了一下,突然福至心灵。
“哦~~”他蓦地望向他对面的柏浔。他想起来了,是上元节那日桥上的姑娘!
却见对面那人轻微摇头,显然是示意他不要说。
“想起什么来了?”太子问询。
李怀川看着柏浔,将话咽了回去。
“……没有。臣只是、只是觉得那姑娘今日芳姿绰约、灵动脱俗。”
太子闻言打趣道:“莫不是瞧上人家姑娘了?你的确也该议亲了。”
“至于容貌嘛,孤倒是没什么印象。不过阿蝉今日穿的豆青色裙子很衬她。”
……
李怀川彻底闭嘴了。
几柱香之后,马车先停在了柏府门前。
柏浔拱手行礼:“殿下,臣先行一步。”
太子点头,拍了拍柏浔的臂膀。
谁知柏浔刚下马车站定,李怀川也跟着在他身后站定。
……
柏浔转过身,不解地看着李怀川。
李怀川收拢折扇,笑道:“不请我进去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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