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宜回到家中时,褚父已经回来了,于是她赶去给父母问安。
此时正厅里正坐着褚父与褚母,二人面色沉郁,像是刚刚谈论过什么令人不悦的事。
褚宜心下疑惑,试探着问道:“阿爹阿娘似是不太高兴,可是阿爹今日去义王府参加寿宴不顺利?”
平日里褚父若是听见女儿如此问,早就说与她听了,只是今日的事他实在不知如何开口。
褚宜见父亲如此,脑中不自主地闪过桥上撞到她的那名黑衣人,自顾自地低声说道:“不顺利……难道义王府遭了刺客不成?”
褚父闻言抬头,颇有些惊讶地看向女儿,迟疑着开口:“不错,今夜义王府突遭刺客,本是笙歌鼎沸、觥筹交错的大好席宴被搅得一团乱,所幸义王平安无事,否则真是……”褚父叹了口气不再往下说。
褚宜心下震荡,那名黑衣人竟真的是从义王府逃出的,那追他的两名男子也是义王府的人了?
多年前义王驻扎西北,平定回鹘之乱,战功赫赫,也因此深受皇恩,圣上亲赐他为异姓亲王,大晋国自建国以来只此一位。
刺客选在义王五十寿辰这样的日子行刺,不抓住他此事是绝不会罢休的。那一青一白两名男子没有追上刺客,说不定她就是唯一见过刺客的人,只怕不会轻易放过她。这些权贵的事她不想扯上任何关系,倘若牵扯的利益多了,必会为家族招来祸端。
思及此处,褚宜有些后悔,不该拿此事迫使那少年低头赔礼的。她心中烦乱,宽慰了爹娘几句便称说要回房歇息。
采云看着自家小姐眉头紧锁,面色不悦,便出言问道:“小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不妨说与奴婢听听,一人闷着总是不好的。”
褚宜琢磨着今日桥上看灯时所遇之事,并未听见采云的话语。
正想着脑子忽地一下峰回路转:今日虽让那白衣男子知晓自己见过刺客,但她并未表明自己的身份,都城那么大,就算想寻她又如何寻得到呢?只要她不说,那此事便与她再没有半分牵扯了。
想到此处,褚宜脸上又浮现出点点笑意。
这一番情绪转换让旁边默默看着的采云一头雾水,只是未等她开口,褚宜便心情颇好地打发她去打水,自是要洗漱一番。
*
柏浔与李怀川回到义王府的时候,寿宴已然提前结束,宾客们都告辞回了府。
此时的义王府内明灯高悬,静谧无声,又恢复了往日的庄严肃然,全无一丝筵席痕迹,仿佛没有办过今日的这场寿宴一般。
义王李劭端坐在正厅的檀木椅上,手中把玩着两枚精细的小铁钉,正是刺客射向他的暗器。义王世子李怀旭与大管家尚康侍立左右,柏浔李怀川二人径直入内行礼回话。
“刺客轻功了得,又对东市地形了如指掌,让他跑了。”李怀川简明扼要地说道。
闻言义王抬起了疲惫的双目,眼神掠过李怀川,看着柏浔问道:“明尘如何说?”
柏浔顿了顿回道:“确如谨之所言,那刺客身手不凡,且进了通往北市的巷子……”
“这回总该信了吧?事关义王府的安危,我难道还能当作儿戏不成?”李怀川不满地接道。
“住口!就你平时里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我能放心吗?!成日里醉生梦死、放浪形骸,你但凡有点样子,我还有何事不放心交与你做呢!”义王骂起这个二儿子向来是毫不客气的,厅中众人包括被骂的李怀川本人,也早习以为常。
片刻后他叹出口浊气,语气稍缓道:“罢了,你们也辛苦一日了,早些回去歇息吧。这些年冲着本王来的刺客还少吗?你们几个也莫要放在心上了。”说罢便阖起了双目。
李怀旭明白父亲这是要屏退众人的意思,于是带着柏浔与李怀川行礼退出。
夜色浓重,月光黯淡,三人在院中并列而行。
世子李怀旭开口:“那刺客当真如此了得?竟连你二人也未能追上,此次让他逃脱,只怕再想捉住就难了……”
“老头那里大哥你多宽慰几句,虽说这些年也遇到过几回刺客,但毕竟……毕竟是他的五十寿诞。今日搅乱筵席之人,我李怀川定然不会放过。”李怀川面色微沉。
旁人或许不知,但柏浔最是知晓李怀川的,放浪形骸的外表下是一颗重情重义的心,他比谁都敬重自己的父亲。
“只管放心,快回去歇着吧,父亲那边我会的。”说罢,李怀旭看自己的弟弟良久,“谨之,莫要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惹得父亲生气了,父亲已到天命之年,你也该长大了。”他对着弟弟语重心长地劝道。
听得此话,柏浔与李怀川皆是若有所思。
柏浔不禁想到了自己的父亲,也要将近天命之年了,却远在白草黄沙的漠北,镇守边关,而他这个唯一的儿子却被留在了都城享受太平盛世,心中不禁苦笑。
李怀川与柏浔自小一处长大,见柏浔如此,他自然明白柏浔这是想到了柏老将军。
柏老将军柏苍岩骁勇善战,年轻时在义王手下便已显现出非凡的才能,义王夸他是难得的将才,力荐给先帝,而他也不负所望,将漠北地界侵犯大晋的突厥人打得节节败退,再不敢轻易过境。
凭此战功,先帝封他为安北大将军,官从二品。然而突厥生性贪婪,兵力强盛,他们不似西北的回鹘人甘愿诚服大晋,多年来屡屡破坏边境安宁,先帝便命柏苍岩镇守漠北,守住北方关口。
如今算来,这已是柏浔与父亲分离的第八个年头了。
“天色已晚,不如明尘今夜就住在王府吧,明日去宫中当值也离得近些。”李怀川故意开口岔开柏浔的思绪。
柏浔却淡淡回道:“多谢了,只恐今夜刺客之事已被母亲知晓,若一夜未归只怕徒惹她担心。”李怀川知晓他向来孝顺,便不再强留了。
他将柏浔送至府门时,到底还是没忍住劝他道:“当年之事你也莫要介怀了,战场凶险,当父亲的怎会让你涉险,况且若你跟去漠北,宫中那位怎能心安……”
柏浔听得此话却笑道:“难得二公子正经一回,可惜安慰错人了,某心中并无怨气。”
李怀川一噎,不再理会柏浔,他剜了柏浔一眼便转身进府,拂袖而去,丝毫不顾主家送客的风度。柏浔也心情颇好地驾了绝影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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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浔回到府中时已入深夜,果如他所料母亲正担忧地等着他回家。
“夜里寒凉,母亲怎还不去歇息?”
柏母担忧道:“听闻义王府今日遭了刺客,你不回来我如何睡得着?”说着便要检查儿子是否无恙。
柏浔细说道:“母亲安心,今日并无人受伤。那刺客是冲着李伯父去的,此人的暗器隐秘莫测,尖头棱状,细小如针,若是命中必然一击毙命……所幸李伯父今日穿了特制的银坚甲,可御一切暗器。”
柏母年轻时也是习武之人,听儿子说起今日的凶险心中并无半分惧怕,反而思索半晌后接着说道:“这等暗器倒从未听闻过,我明日就给你阿爹修书一封,他年轻时钻研过一阵子暗器,兴许听说过。”
听见母亲又提起父亲,柏浔垂了垂眼睛,没再说话。
柏母见状也无声地叹了口气便退出了正厅,留下仍在独自沉思的少年。
夜深人静,灯火阑珊。
柏浔不知坐了多久,终于起身准备回自己院中,谁知刚一起身便有细碎的东西从袖中掉出。
柏浔一愣,弯腰拾起地面之物,原是桥上那女子摔碎的玉佩。他们未与刺客正面交手,从头至尾只追着黑衣人的背影,那女子是唯一一个与刺客有过接触的,更何况还提供了身量五尺有余那样重要的线索。他回忆起那女子沉思的模样,似是还有话未说完,只可惜未能知道是哪家的姑娘……
柏浔摇了摇头正打算随手扔掉,脑中复又浮现出那女子狡黠的笑容,他蓦地停住了动作,开始仔细端详着几半碎玉,突然发现最大的那一半中间似是有半截字。
他耐着性子将几半碎玉拼到一处,勉强还原了六七分,只见玉佩正中那破碎的,赫然是一个“褚”字!
一双漂亮的凤目眯起,嘴角逐渐擒起笑意。
找到了。
这厢褚宜虽早早入睡,但因着心中隐隐不安,所以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她睡梦中都是那黑衣人反复撞到自己的画面,似乎有一缕东西萦绕在黑衣人的周围,她下意识地想要抓住,然而每当她要抓住的刹那,下一刻又置身于一团迷雾之中,褚宜猛然惊醒坐起。
屋内门窗紧锁,香炉里燃着的丁香散氤氲出淡淡香气,只剩角落的一盏即将燃尽的明角灯隐隐照见褚宜额上的一层细汗。
因着梦里的画面,褚宜气息急促,胸口起伏不止。她双手紧紧攥着被褥,出神地回忆着那名黑衣人。
她清楚地意识到,当时告知那少年线索时脑海中一闪而过的东西,这次,她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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