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十五上元节那日之后,褚宜在家中一连待了七八日未出门,褚母心中十分纳罕,以为是女儿转了性子,颇为欣慰。
然而褚宜却是因为躲避风头,万一去人多的集市再碰见那两个人就麻烦了,所以才耐着性子窝在家中。
这日褚父下朝回家,瞧见褚母满脸笑意,好奇问道:“夫人何事如此高兴,也说与为夫听听?”
“阿绥长大了,转了性子,如今每日安生地待在家中学习针法琴艺,你不知我有多高兴!”褚母笑意更甚。
然而褚父端着茶盏的手却顿了顿,说道:“我觉着阿绥的性子挺好的,机敏活泼,瞧着多讨人喜欢,真要转了性子我还有些难过呢……”
褚母斜睨丈夫一眼道:“她那副跳脱的性子我看只讨你的喜欢!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褚父一噎,清咳了一声连忙岔开话题:“上次义王的寿宴被刺客搅了,圣上听说后命禁军追查,并要在宫中设宴,亲自为义王补一个寿辰,一切都准备妥当,明日就要去赴宴了。”
褚母颇为惊诧地说道:“圣上为义王亲自设宴弥补?这样天大的恩宠可见有多敬重这位义王。想来当年也是多仰仗义王,倘若回鹘人真打进来只怕咱们都逃不过呦……”
“什么仰仗不仰仗,朝堂之事莫要置喙,当心祸从口出!”褚父打断道。
褚母遂不再言语,半晌后又问道:“夫君也要去赴宴吗?”
“这是自然,四品及以上的官员皆可去赴宴。又因着是皇后娘娘办的席宴,所以官员的家眷也在被邀请的行列之内。”
褚母有些咂摸出丈夫的意思了,问道:“你是要带阿绥去?”
“孩子闷在家中太久也不好,十多年的性子岂是几日就能改的?欲速则不达,别再把她闷坏了。阿绥就要及笄了,多见些世面对以后有好处。再者说万事有你这个周全的娘亲,闯不了什么大祸的。”褚父将心中早已想好这番说辞一口气说出。
褚母了悟地看了丈夫一眼,忖度片刻后说道:“那便让她去吧,只是宥儿近日夜里起热离不得人,我就不去了,一概规矩礼仪我今日会教给阿绥,明日不足之处你多周全吧。”
她虽觉得丈夫有些溺爱女儿,但有一点她是赞同的,闺阁女子本就多拘在家中,有机会多见些世面总归是好的。
褚宜知晓要去宫中赴宴,欢喜不已。听闻皇宫里碧瓦朱檐,飞阁流丹,更有一株百年古树,寒冬腊月也不凋零,她十分想去瞧一瞧这处奇观。然而转念又想到此次寿宴为了义王而办,担心会遇到那两个人……
不过此次寿宴邀请的是四品以上官员及其家眷,那二人年纪轻轻,定然不在被邀请的行列,本朝还未听说过有如此年轻的大官。左右谨慎点,遇见了多避着点就是。
褚宜心中好一番思索,最终还是不打算错过这样热闹的盛事。决定之后她自去跟着阿娘准备衣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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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皓月当空。
皇宫内灯火通明,琉璃瓦在明灯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褚宜将用来垫肚子的核桃收入袖中,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父亲身后,不时地抬眼偷偷观赏四周,只见宫殿连绵,富丽堂皇,果真比想象中的还要奢华。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停在了一处雕梁画栋的宫殿阶下。
褚父由着宫人引入正殿,褚宜则由宫婢带去偏殿的女眷席。分别前褚父看了一眼女儿,褚宜明白这是让她守规矩,莫生事端,她朝着父亲点了点头便进入了偏殿。
殿内金砖铺地,珠窗网户,屋内四角各摆放一只银制镂空香炉,袅袅的暖香从中溢出。正中央一面凤凰缀金屏风遮挡住了上首的紫檀木桌椅,下首两边各摆放了檀木桌配软垫若干。
褚宜今日外披一件银白织锦翻毛斗篷,寻得一处靠近暖炉的座位后,便脱下外衣交与采云,露出里面的黛青色暗花长裙。
席间贵女们无不闭口端坐,默默地等待着皇后娘娘。褚宜也一改往日,只默默地环顾四周,整个人看起来如同花儿一般娴静。
“你生得真好看,叫什么名字呀?”
褚宜默默观赏间,一道娇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转头寻声而去,只见一个杏面桃腮的少女正笑着冲她眨着眼睛,仿佛在等她的回应。
褚宜确定她在和自己说话,本不欲在此刻攀交,只是看着少女赤诚的模样,无端让人感觉亲近,最终还是低声缓缓回道:“褚宜。”
少女听后喃喃念道:“‘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真是好名字!”她看着褚宜笑了笑,似是在等待褚宜开口,谁知褚宜却静默不语了。
少女有些疑惑,这跟嬷嬷教与她的交友礼仪似乎不太一样啊……
歪着头沉思片刻后她又笑着继续说道:“你为何不问我呀?按嬷嬷教的这时候你应当问起我的名讳了。”
褚宜愣住,重新看向少女。今日她存了戒心,阿娘又交代要少说话,奈何对方如此热情。
她定了定,还是小声问道:“请教姑娘芳名。”
“张暮蝉。那即刻起我们便算是相识,今日之后再互赠名帖,便是朋友了。”褚宜瞧她说得高兴,也不禁失笑。
尽管她二人说话时刻意压低声音,仍是被周围的女宾客们频频回顾。褚宜手指搭在唇上,朝张暮蝉作了噤声的手势,对方也会意止住了话头。
“皇后娘娘到!”此时恰有内监在殿外高声唱道,殿内之人于是纷纷起身。
褚宜跟随众人低头行礼,强忍着不去看那尊贵之人的面容,听到贵人一声“免礼”后,方才落座抬头。
只见中央的屏风不知何时已撤去,贵人已然落座在上首。这位皇后娘娘金红凤炮,雍容华贵,眉目流转间自有一番风韵与端严,身居高位却无丝毫凌厉之色,褚宜不禁看得失神。
皇后扫视一圈两边女宾客后,微笑着开口道:“今夜盛宴难得,众位相聚更是难得,不必拘着,自当尽兴才好!”
众人也笑着称是,席间自是一派欢声笑语。
张暮蝉自第一眼看见褚宜就想与她做朋友,此时更是无甚顾及,直拉着褚宜谈天说地。
褚宜听着眼前人滔滔不绝地说着,两句不离“书中说”,便知晓张暮蝉是个极通文墨的,许多陈词旧事在她嘴里说出来似乎比自己读得还要有趣,内心不禁也亲近几分。
几番酒毕,席间众人都很尽兴,就连坐于上首的皇后也有些微醺,面泛红光。
此时褚宜对面的席位间忽有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上前跪于宫殿正中,双手将一个做工精巧的木盒举过头顶,娇软地说道:“启禀皇后娘娘,臣女有一物要献给娘娘,还望娘娘笑纳。”
皇后端坐上首,饶有兴致地看着说话的女子,半晌后笑着问道:“免礼吧,如此花容月貌的姑娘是哪家的?又有何物要给本宫呢?”
下首女子起身立刻接道:“臣女段若菱,谏议大夫段弘正是家父。此物乃家舅去南海贸易时偶然所得,送与家母,但臣女一家都觉得普天之下除了皇后娘娘都难配此物,故献给娘娘,伏愿娘娘千秋!”
这一番话说下来,不单是殿内众人,就连上首那见惯了奇珍异宝的贵人也有些好奇,便命她打开盒子,让众人也一饱眼福。
只见段若菱缓缓揭开木盒,里面赫然躺着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
褚宜心中思忖,皇后娘娘平生所见夜明珠不知凡几,此珠若无其他特别之处,那她先前的一番言论只怕会引起皇后不悦。再听周围,果然有一些贵女们掩口耻笑段若菱是四品官家的女儿,没见过什么世面。
皇后倒是一如之前的和善,淡淡说道:“本宫记得每年那些沿海小国朝贡也总是进献许多夜明珠,确实是好东西。”
这话既全了献宝之人的颜面,也是在问此珠与朝贡的那些夜明珠有何分别。
段若菱明显也听懂了,像是知道会有此一问,底气十足地答道:“娘娘见过的夜明珠数不胜数,然此珠却与寻常夜明珠有所不同。传闻夜明珠乃鲛人眼泪所化而成,市面上的夜明珠大多是由渔人从海里打捞而出,那些是经过了很长时间的冲刷,早已褪色的夜明珠,故而一般呈现出白色的光亮。”
此话一出,殿内众人面面相觑,凡是发光的夜明珠已是上品,此女却说那是早已褪色的,此种说法倒是闻所未闻。
段若菱接着道:“然而臣女手中的这颗夜明珠是鲛人半月前刚刚滴落的眼泪。此鲛人的孩儿被渔夫捕捞,她也跟着上岸。谁知那小鲛人到了岸上片刻便没了气息,大鲛人不会说话只一味地流泪,到最后竟流下了一颗泣血明珠。后来兴许是感动了上苍,那小鲛人竟活了过来,渔人把她们放归了海里。这便是那泣血的夜明珠,家舅当时在南海做生意,偶然听闻此事,被鲛人之情所感动,辗转几日才买下此珠。”
“编故事谁不会,你那珠子通身雪白,哪有半丝泣血之红?”有人质疑问。
“便是给臣女十个胆子也不敢欺瞒皇后娘娘,此珠平日里是雪白色,但只要被光照耀,顷刻间便会变成红色。”说罢段若菱从盒子里取出夜明珠,径直走到殿内一盏灯火下,让珠子充分沾染灯火的炽光,几息之间果然渐渐变为红色,像是被霜叶汁水浸染过一般。眼见珠子变红,她才重新收回盒内。
“这样看来此珠的盛艳普天之下确实唯有娘娘才能与之相配。”席间有人赞道,众人立刻附和。
皇后脸上笑意更甚,对段若菱说道:“此物华美,若菱有心了。稍才本宫瞧见这珠子在灯火下周身似是彩气环绕,你端上来给本宫仔细瞧瞧吧。”
没有让近侍宫女取走盒子,而是让段若菱亲自呈上,众人知晓这是博得了皇后的喜爱,有意赐她一份体面。
段若菱压下内心的欣喜,双手捧着木盒缓缓走近上首,唇角抑制不住地扬起。
她将木盒递上后便乖顺地侍立旁边,皇后满意地将珠子拿出来对着明火细细端详。
就在众人都以为要开始赏赐段若菱时,泣血之珠陡然落地,“砰”然一响!
褚宜再瞧上首,只见皇后张着嘴巴,面色青紫,双手紧按胸口,犹如活人溺在水中,无法呼吸。
夜明珠与鲛人的故事纯属作者胡诌,切莫当真~[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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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宫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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