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陆听晚还有些惊魂未定,适才她拿着刀,架人脖颈上时,腿都发软。
可仍然尽力控制不露出端倪。
经过这次下山经历,陆听晚也彻底摸清白塔寨上山与下山的路径,沿途中暗自留下记号,以便她往后之需。
回到寨子后,谢昭要她将这批香料三天内出售,换成银两。
陆听晚不负众望,三日内在清风县消耗这么大量的香料而不被探查踪迹,白图等人也不知她用的何种方法。
只要能拿到钱就行。
历经两次青要山劫物,县衙接了商会的状告,要求县衙出兵围剿青要山,可县衙清楚以青要山匪徒对地形熟知及作战策略,压根攻不上去,反而会折损兵力。
只是派了士兵在青要山窄道前后巡逻,接连半月,白塔寨山匪收敛未动。
而这并非长久之计,见谢昭与白图等人终日困在主事堂里愁苦,陆听晚想要从青要山活着出去,便需要不断取信二人。
为此,她让谢昭派人带她去入山巡查,谢昭拨了两人任她差遣,陆听晚在白塔寨附近的后山巡视,探究到以此山的地形和土质并非种不出农物。
只要根据作物的生长习性和青要山土质气候,再加以结合,白塔寨自给自足不成问题。
回了寨子后,她向谢昭提议,将这次卖香料的钱,拿出一部分用来买药材和农作物种,待来年耕作时可以派上用场。
再利用山里的先天条件,每日按组分成小队,依次派人入山打猎,采集山里药材,再下山拿去变卖财物和粮食,以此增加寨子营收。
可他们上山是为匪而非耕作,既要耕作大可不必跑到青要山如此艰苦的地界,白图第一个反对,也是第一次对陆听晚产生敌意。
“让我们开垦荒地耕作?”白图甩着脸子,粗声道,“江姑娘说这话轻巧,还不如下山劫一次来得痛快。”
“怎么?阿昭让你下山去一次,就把你吓成这样了?”
陆听晚从容不迫,只等着谢昭表态,谢昭久不应声。
还想听听陆听晚别的缘由。
“下山抢劫并非长久之计,大当家与二当家也非只为钱财,倘若为财,又为何只劫商会富户的货物,再艰辛万苦运送上山,千方百计拿去换钱。”
“既然想要养活这百十来人的寨民,长此以往实非良策,官府不出面是因未涉及他们的利益。可日后,谁能作保县衙不会向知府请兵攻打青要山,乃至惊动京都的人。”
陆听晚晓之以理:“现如今县衙的人就在山下巡逻,只要兄弟们一下山,交锋起来,咱们未必能占到便宜。”
“还是白二爷想要弟兄们在此节骨眼上跟着冒险?”
“你,”白图眼见说不过她,气恼道:“你懂什么?我们若甘愿在这青要山耕作,还跑上山做什么劫匪?阿昭你说。”
“白二爷说得没错,”谢昭摆弄着臂驽,淡然道,“弟兄们不愿官府压榨,若要打,咱们也不是没有胜算。”
陆听晚恨他们刚愎自用:“拿什么打?县衙的官兵或许还能抵挡一二,倘若州府的军队呢,京都的军队呢?”
“听闻京都姜国公年关前会从山海关班师回朝,届时潭州匪患猖獗的事闹到朝廷,姜国公携铁骑攻打青要山,尔等还能说出如此狂悖之言?”
“江雁离!”白图忍无可忍,徒手捏碎茶盏,热茶混着血腥漫在空气里,谢昭视若无睹。
主事堂其他人大气不敢出。
谢昭倪着她,不动声色。
“这样的话诸位不喜听也得听,自然,若诸位觉着有更好的法子维持生计,那全当我今日不曾到过主事堂。”
“江姑娘如何得知姜国公要班师回朝?”谢昭眯眼审视她。
陆听晚咽了咽,镇定自若:“我本是从京城经商回乡,在京城自然能听到边关的抵报。而这事只要大当家在意,现下就派人去清风县打听,想必早就传到了潭州。”
“也并非我要危言耸听,挫兄弟们的锐气,于寨民而言,诸位便是他们的衣食父母,依大当家的仁心仗义,即便不考虑自己,也会考虑他人。”
“不是吗?”
堂内众人视线放在谢昭身上,谢昭还在转着他的臂弩,良久才淡淡开腔:“那就依江姑娘所言,寨子的兄弟,留一半巡防,其余听从江姑娘调配。”
话音一落,白图为首的几人意见相左,怒意更是无处可泄,谢昭知道白图的性子,仍然不闻不问,还将腰间令牌抽出,朝陆听晚丢了去。
陆听晚接过令牌,上面还留着余温。
从寨子北面山坡往上,有一片林地较为平坦,可以开垦耕地,依照青要山土质,适宜种植麦子和耐寒耐旱的草药。
一直到年关前,开垦的荒地接近十来亩。府衙的人在山下巡查了半个月,自行撤回了,县衙的人也不过做做样子,哪里敢真的攻上去。
谢昭按照陆听晚提供的药材和作物的种子,在冬日时节能够采买的都尽数买了回来。
陆听晚在后山与寨民忙碌开垦荒地,种植冬菜,闲时不下雪也会跟着寨民入山打猎。她本不会射箭,久而久之就上手了,不过相比寻常弓箭,她似乎对谢昭手上那副箭弩更感兴趣。
谢昭时常在远处望着与人商谈的身影,她弯腰捧起松土,观察土质,再与寨民论耕作之道,人群围起她,纯朴的寨民面容心满意足。
陆听晚抬袖擦去额间碎发,面颊不知何时蹭了泥,双手冻得发红。抬眸时看见山坡上的谢昭,朝她点头。
落日挂在山头,金辉满覆,寨民拿着耕具下山。
陆听晚放下卷起的衣袖,两人往寨子的小道方向走,及近陆听晚时,谢昭双手递出一个盒子。
“呐。”这是谢昭下山替她寻来的冻疮膏。
“这是什么?”陆听晚眉眼一挑。
谢昭视线落在她一双通红的手上,“给你的,冻伤膏。”
她手上还附着泥,大大咧咧要擦在一身布衣,谢昭忙伸出手臂,陆听晚不明所以。
“擦我这。”
“多谢。”陆听晚不扭捏,道谢后朝他臂袖擦手,又才接过木盒。
“你这人看着粗,倒是心细。”陆听晚不吝夸赞。
“你为白塔寨忙前忙后,我做这些微不足道。”谢昭也很坦然。
余晖落在肩头,陆听晚歪头抬眸看他,思忖后自顾笑了。
落日将人影拉长,晚风将至。
又过月余,谢昭因着开垦的事来草舍来寻过她几回,越到年关了,陆听晚越不见他人。
谢昭入夜后带着人下山入城,山匪用着锋利的箭,称手的兵器,闯入了富户人家的宅子,洗劫一空。
官兵追了半道,出城后山匪上了山便不敢再追。若他们胆敢经过窄道,谢昭会即刻吹响哨令,山石顷刻能够砸开官兵的头颅和盔甲。
而这些官兵也因怕死躲过一劫,谢昭勒马回缰。在崖山上透过星辉俯视官兵,直到人马消退,山匪才重返寨子。
浩荡的队伍回到寨子,主事堂外林立马匹,火把的光线随风卷起屋檐,陆听晚刚洗漱准备下榻,却被动静惹起精神,她从墙上取下斗篷,推着木门出去。
主事堂外的兄弟们还在为今晚的收获庆贺,里边医师正给谢昭处理伤口,城内闯出官兵的围困时,不慎划破了虎口,血止了,医师在缠着纱布。
陆听晚被拦在堂外,声音传入主事堂,谢昭撑开疲惫的眼帘,懒懒道:“什么人在外边吵闹。”
白图翻身从桌上跳下来,挑帘子出去了。
陆听晚被刀架在外边,进不来。
见白图出来后,挥了挥手,手下人收起兵器,陆听晚立在阶前,仰着头问:“白二爷,谢昭呢?”
“谢昭谢昭,江姑娘称呼我们大当家倒是不客气。”白图抱臂依在门框,一脚抬起拦下去路,挑衅她,一副吊儿郎当的混账样。
屋里谢昭传来话:“白图,让她进来。”
白图不情愿收起腿,挑起帘,陆听晚斜睨一眼白图,入内后一阵冷风紧跟其后。
屋内烧着柴火取暖,医师收起药箱退了出去,陆听晚观察着情势,这些人明明周身还散着一股杀气。
盯着她时,让人有一股被猎杀的错觉。
视线又落到谢昭那缠了纱布的掌心,她走前问:“谢昭,你们下山了?”
谢昭取下臂驽,丢到桌面,靠回椅背:“这也要跟你汇报吗?”
陆听晚气不打一处来,这些莽夫一身蛮劲儿,压根不考虑后果,她恼极了又只得忍着劲儿:“这次又抢了什么?”
白图上前驳斥道:“江雁离,你什么身份,白塔寨两位当家还在这呢?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说话。”
“我有提醒过你们,这个节骨眼不要下山,不要下山,你们若是执意肆无忌惮下山烧杀抢掠,过了这个年后,白塔寨有无当家还说不定呢。”
谢昭另一只手撑着太阳穴,斜靠座椅,视线透过指缝,陆听晚身影被压得极小。
“寨子余粮不够,这是今年最后一次下山。”看似随意的回应,却是谢昭能想到应付她的话。
他不是不知道下山会招来风险,正如白图说的,他们是山匪,若贪生怕死,就不会干这行买卖。
而寨子储粮不够,自然要下山,他也想让寨子的人能在白塔寨过一个像样的年。
陆听晚不清楚寨子的情况,只以为能撑过年后,那些银子换来的钱若只是拿来买粮自是够的。
可是一大部分,谢昭都用在锻造兵器上,这是他给自己和兄弟们留的后路。
而这些他不会跟陆听晚说。
“谢昭,我能跟你谈谈吗?”陆听晚声音放低,谢昭抬起眸,不禁对上视线,冰天雪地里似冲撞了火堆,散出星辉。
谢昭抬臂摆了两下,吩咐人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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