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笼罩了家宴,气氛凝重得让人透不过气。
宋濯说出此言之后,亦有些后悔方才的冲动,不知父亲会作何反应,一时大气也不敢出。
眼看着国公神色逐渐阴沉,元九璃目中含泪,微微摇头,一副隐忍委屈。
“不争气的东西!”国公终于忍不住骂道,“你给我记住,她如今是你妹妹!”
国公夫人蒋氏也道:“是我这个做娘的疏忽!濯儿也到了说亲的年岁,你看中哪家姑娘告诉娘,娘去操办,定叫你满意!”
宋濯没想到此事双亲全然反对,竟无一人支持。
一股少年心性从胸中冲了上来!
他冷冷一笑:“怎么,大哥娶得,我就娶不得?”
“混账!公主还在此,你当着长嫂的面,污蔑你大哥另娶?”国公骤然眯眼,示以警告。
宋濯却不管不顾起来:“你们都当她萧玉容是傻子吗!萧玉容,你给我站起来!你说说,他们是何打算,难道你一点也没察觉出来?他们怎舍得把九璃拱手让人,我父亲不舍!我大哥也不会!日后等着你的,是——”
话未说完,国公大喝一声,猛地朝他身上踹了一脚!
“胡言乱语!全是胡言乱语!”
圆桌随着这动作猛烈移了位置,靠近桌沿的几盘菜掉落在地,碎裂声不绝于耳。
宋濯趴在地上,一手捂腰,一手撑起身子,转过头来红着眼眶看着父亲。
国公不去看他,转身对萧玉容道:“让公主见笑了,犬子向来顽劣,说话当不得真。”
众人皆揣着明白装糊涂,萧玉容也不例外。
此时撕破脸,决计不是上策。
“国公爷说笑了,皇家赐婚,哪会因二弟几句话便作不得数,这道理儿媳还是明白的。”她一番回答滴水不漏。
“呵……”宋濯讽笑,“作不作数,你不如问问我大哥!”
宋渊背对着宋濯,一直稳坐未动,如今放在桌上的右手却紧紧攒了起来,骨节愈发分明。
“问我?”他克制着怒气,声线平稳,“我说过多少遍,此生……不会再娶!”
元九璃听了这话,眼泪忍不住簌簌往下掉。
宋老夫人见状,也越发不忍,虽说元九璃在她眼皮子底下做出那等令人诟病之事,可到底是自幼在她膝下养大,早已视作亲孙女。
“你打他作甚!一家人好好吃个饭,弄成如今这景象!”她拉过元九璃的手,心疼道,“我看这二人挺好,从小常在一处长大……”
“不成!”蒋氏激动道,“母亲万万不可!”
宋老夫人慢条斯理看了她一眼,不疾不徐道:“你倒是听老身把话说完……老身也不是乱点鸳鸯谱的人,那也得看阿璃愿不愿意。”
一瞬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元九璃身上。
老夫人不懂事,元九璃却不是个糊涂之人,她深知萧玉容如今还是皇室公主,此时还不是吐露真言的时机。
若说出什么话得罪了公主,威胁到宋家,生死存亡面前,国公恐怕第一个要将她暗中打杀!
然而纵使她闭口不言,只能不停摇头,那目光却一直落在宋渊身上。
宋濯见状,心中已了然:看来她是非要做世子夫人不可了!
“九璃妹妹……你等着……”他暗自下了决心。
*
萧玉容对这场搞砸了的家宴十分满意。
回程时,她几乎满面春风,步履轻快,丝毫不见对这炎热天气的烦躁。
“方才为夫所言,容儿可还满意?”宋渊跟在她身后问。
萧玉容高兴,他也觉轻松不少,虽已看穿了一切,却不忍责怪她。
“我满不满意不要紧。”她伸手拂过路边花草,“你二弟似乎要为他的九璃,与你为敌了,你打算如何做?把这世子之位拱手让人吗?”
宋渊眸光暗了暗,隐去心思:“容儿想让为夫如何?如今我只听容儿的。”
萧玉容停下脚步,回身仔细看了看他,只见他满面诚恳,心中不由疑惑:难道是因自己下狱之事他心生愧疚?还是他怕了自己长住公主府,不回梁国公府惹人非议?
亦或是,他又如同上一世那般,将所有深藏心间。
“本公主不想屈居人下。”她轻笑,试探道,“若你丢了世子之位,我这个世子夫人,岂不惹人耻笑?”
说罢,她又轻松转身,扑蝶去了。
不必听他如何回答,他此时回答,多半是哄人。
只看他接下来如何做便是。
接下来几日,萧玉容倒是过上了安生日子。
宋渊不再常留府中陪她,每日早出晚归,恢复了从前的勤勉。
府内一日两餐,只有四个女眷,期间也无话可说。
只是这平静水面下,总有一股波涛暗涌。
宫里传来消息,六皇子母妃获罪,谋害一国太子罪不容诛,落得个诛九族下场。
一时间人心惶惶。
萧帝急诏二皇子回京,半道却传来消息,二皇子病倒在回京途中。
萧玉容知道,她二皇兄怕是染了瘟疫。
封地起疫,他不敢上报,只想着等太子之案落幕,便能顺利回京……却不想人算不如天算,他自己竟也感染了。
这日宋渊晚归,回来后拎了只兔子,皮毛雪白团成一团,甚是可爱。
“今日随陛下前去围猎,我和二弟各捕了只兔子,为防伤到这皮毛,特意没用刀箭……”他一身窄袖紫衣带着肃杀之气,却将兔子小心翼翼抱在怀中,“我白日里不在,容儿无聊,拿它给你解解闷。”
“驸马有心了。”萧玉容让侍女接过兔子,皱眉道,“父皇还有心思围猎?”
宋渊叹息道:“陛下鬓边华发生出不少,看来太子之事对他的打击不小,不过好在他诏了二皇子回来,今日才有兴致。”
萧玉容看了眼那只兔子,兔眼通红如吃人了般,想到外头那些腥风血雨,不免一阵不喜。
“去把这兔子送到厨房宰杀了,今夜本公主要吃烤兔肉。”
她又回头看宋渊,“你不介意吧?”
这几日和宋老夫人她们一桌用饭,她没什么胃口,早觉口中无味。
宋渊怔了怔,又释然道:“本就是送你的,如何处置自然是你说了算。”
萧玉容又觉心虚:“小叔不是也捕了一只?我吃一只,养一只,如此也不算白费了你的心思,如何?”
“好。”他立即吩咐小厮,去找宋濯要另一只兔子过来。
二人在院中石桌上摆了酒,准备大快朵颐一番。
“二皇兄回京途中病倒了,父皇就不担心吗?”萧玉容从宋渊这儿打听起事情来,“他的封地可有异常?”
宋渊小酌一口,不经意道:“据二皇子来信,不过是路途劳累,休养几天便好,至于封地……”
他眸光一闪,抬眸问道,“容儿是知道些什么?”
“我既问了,自然是知道。”
上一世她二皇兄也是如此,先前瞒着不报,导致封地大疫,十室九空,眼看他自己也要命不久矣,这才急忙向京城求助,被天下人所知。
然为时已晚,民间怨愤四起。
从此萧氏更是为百姓所不齿,以至于日后姓宋的抢了皇位,竟无一百姓出言反对。
萧玉容此刻要做的,就是制止瘟疫扩散,尽快把损失限制在最小范围内,为她自己赢得一些民心。
待那一天到来,亦会有民间提出宋氏名不正言不顺。
“容儿知道什么,不妨说来听听。”宋渊盯着她好奇道。
“若我猜得没错,你们应该已经得了消息……”她双目灼灼,“二皇兄的封地起了疫病!
“你们……为何不告?”
宋渊饶有兴致的目光,渐渐沉了下去。
“公主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他神情一片肃穆。
“重要吗?”她反问,“我本以为我二哥从来自私狡诈,他能为了顺利入主东宫瞒下此事,可这是多少条人命……你们竟也不把人命当回事!怕是你们看到他也染了瘟疫,故意要等!等他自己向宫中求救,瞒不住了,激起民怨!”
“公主当真聪慧。”宋渊双瞳骤然变得深黑,“朝堂之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只要能达成目的……为何要在意蝼蚁的命?就如同公主殿下,为满足口腹之欲,亦不会在意一只兔子是死是活……”
萧玉容震惊道:“人命又哪能和兔子相提并论?”
“为何不能?人,又比兔子高贵多少?不过皆是这世间生命而已。”暖风拂过他的发梢,那幽黑的双目如同一潭死水,“说到底,你,和我,和我们,皆是上位者,没什么不同。”
院门外传来脚步声。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扑鼻的香气。
下人端着一盘烤好的兔肉进来,嘴角带着谄媚笑意:“公主,兔子肉做好了。”
萧玉容看着那团黑乎乎的东西,想到不久前它还是一只雪白团子,不由大骇。
宋渊叹了口气,把那一方漆木盘子接过来,放在她面前。
“那剥下来的皮毛,给公主做一条围巾。”他吩咐道。
听他如此吩咐,萧玉容打了个冷颤。
“砰——”门又被人狠狠踹开。
宋濯拽着兔子两只长耳冲了进来:“萧玉容,你别欺人太甚,一只兔子不够你吃的,还要抢我这只去!”
元九璃紧跟在他身后:“这兔子我不要养了……公主若喜欢拿去便是!二哥你别这样!”
这两天豪门大瓜吃的不亦乐乎......要继续勤勉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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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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