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似没说什么时候离开莲池口。
亓初没与她约定一起回程,更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但亓初不能继续待在此地。
太阳躲在巨大的铅云之后,天黑得异乎寻常,看起来快要有一场大雨。
亓初在不明的道路前往陌生的奔赴。
回到Z城,停靠在霓虹闪烁处。
车内人掰下倒后镜散开蓝色的发,略微散一散烛火味,然后下车,推开路边的店门隐没入夜的放纵之地。
傍晚饭点时分,酒吧里暂时不多人,音乐倒是热闹直在人耳膜暴跳,鼓动着所有紧绷的神经和低迷的情绪。
亓初坐在吧台椅,点了杯酒。
带着冷霜且空洞的眼漫无目的追寻摇晃的雪克杯,想着小时候的事。
忽然今天蹭车无赖的脸浮现在眼前,亓初失焦的视线重新聚拢回来。
十几年前每年的今日月似都跟今天一样,小心谨慎不露痕迹地陪着、照顾亓初的情绪,生怕她像初见那般一个人躲着哭……即使她们已经闹掰了好久。
可既然那么关心亓初的一切,当初又何必说那番话,将她推远?
如果真心在意,却两次都没有选择亓初。
那真是讽刺。
算了。
亓初从来猜不透月似。
一切展现在亓初眼前的都如水中花,镜中月,她们之间似乎有过情意,但朦朦胧胧无有实质。
事到如今没必要剖析了。
酒吧这种地方大约除了快乐就只剩悲伤,环境昏暗,可以掩藏任何人眼底的粼光。
加了冰的干邑,亓初一口见底,单宁的紧涩感来不及停留。
调酒师多看了她两眼。
这款酒很烈,喝这么猛,明天脑袋不用转了。
不过看她没晕倒,另外点了第二杯,酒量应该不错,调酒师解除对她的关注。
忽然门口吵吵嚷嚷进来一群人,场子瞬间燥热起来,随着音乐浪潮扑过来。
即便如此亓初仍像千年雪山岿然不动,不关注自身以外的人与事,直到有个身着红色吊带裙的女人过来点酒,不小心触到她胳膊,她才抬头。
并不与人对视,她的视线只到下巴,发现对方是个女人便马上收回。
可是对方扭了几十度强行把面庞放进亓初视线区域。
“亓初?”红裙卷发女满目惊讶:“真的是你呀!”
亓初茫然眨眨单薄的凤眼,需要花时间去辨认眼前这个人,但失败了。
女人故作失望:“不是吧!咱们以前同班过一年,同画室混了三年,记不得名字好歹眼熟一下脸呀。”
她哼了声,拍拍自己不怎么突出的胸脯:“我,周淑颖。”
其实亓初有觉着眼熟,然而一时间想不起是哪个时期的同学。
等对方自报家门,她才恍然醒悟:“啊,初中同学。”
周淑颖一屁股墩落亓初旁边的空位,如果没记错,她以前也非常自来熟,是个人都能唠几句,掌握班级内外许多八卦,比记者还厉害。
“你高中那会儿怎么回事啊?我听说你过了Y大艺考,可是没去参加高考?”
她果然天生顺风耳。
明明文化成绩和艺考都考不上亓初那所高中,可她就是能收到风。
亓初萎靡心绪被彻底架起,转而开始应付这位老同学。
她不愿意提往事,长指捏着酒杯,对所有问及此的人如出一辙的答复:“发生了些事。”
“啥事啊?”
周淑颖迫切追问,不允许熟人里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尤其是她曾把亓初当朋友……虽然是单方面的。
亓初缄言。
周淑颖不觉尴尬,一个人能撑起气氛:“你不说也没事,我就是觉得可惜。”
“不过你现在应该混得挺好吧?”周淑颖有自己一套交流方式,笑嘻嘻打量亓初的身上的行头,上翘的眼最后惊喜地落在她脖子露出的纹身:“好好看!”
可能印象里周淑颖性格和品味不差,所以即使她很吵,由亓初主动说“我帮你扎一个?”可见不太反感。
周淑颖惊喜:“哇哦,你是纹身师?”
亓初:“嗯。”
“好酷诶。”周淑颖黏椅子更死,“我真的想搞一个,给我看看你的作品风格?”
亓初喝着酒,给她看自己相对满意的案例。
一张张翻过去,周淑颖看得直接抛弃一起来嗨的朋友。
“你的画风变了很多,不过我还是能看出一点点以前的影子,你的个人风格太强烈了。”
亓初微愕。
她以为八年过去,谁都忘得仅剩轮廓了。
周淑颖竟然记得……亓初突兀地问:“你有我以前的画吗?”
“?”周淑颖歪头。
其实亓初去报警遇到了阻滞。
她是从网上看到以前的画被高价贩卖,可是没有证据证明那就是她的作品,而手绘创作鉴定这一块比较玄虚,就算咨询了警察和律师,也需要更多证据支持。
中午在莲池口那样对亓昇说,不过是乍他而已,实际上还未正式立案。
周淑颖:“之前我搬过家,旧物没多少,你怎么不去问问李老师?”
说着想起什么:“你怎么不问月似,你不是给她画过很多吗?”
虽然上次去月似家没看见,但亓初觉得她大概藏有,问题是她不想和她过多接触。
见她不语,周淑颖说:“对了,大学的某一天月似突然跟我打听你的消息。”
她挤眉弄眼意思明显:“你们不是有点什么吗?她怎么找上我了呀,你们发生了啥?”
“她怀了我的孩子,我不想要,抛弃她躲到国外去了。”
亓初身上透着沉郁,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喝得微醺的周淑颖愣了愣,而后仰天大笑。
“那你真是个渣女诶!”
等她笑够,亓初俨然正经回来:“去国外是真的,我今年才回来。”
周淑颖大大咧咧,可好歹是个大人了,人家避而不谈的话没必要一直追问,她只说:“亓初,你好像又变回刚上初中那个样子。”
阴郁寡欢,不关心外界,似乎也不在意自己,即使身边几些人想要付诸关心,可她几乎不让人闯入心门。
那时候她仅对李沛玲和月似开怀,现在就不得而知了。
明明她跟月似好到让人怀疑来着……
月似着急火燎四地打听,倒是可以推敲她俩发生了挺严重的事情。
亓初不说,周淑颖识趣不再问,转而开始自我介绍,称她也有把画画技能发展成职业,就是比较容易头秃。
接着从自身出发,扯到同班各位同学身上。
谁厉害到飞起,谁结婚离异,谁胖了谁瘦了,挨个点名。说着说着,倒让她想起另一件事来。
周淑颖:“你还记得吴曼倪吗?她近期办了画展。”
提及这个人,周淑颖一脸嫌弃:“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看她的画至今还有你的影子,真的救命,她该不会到现在还在学你吧?十几年过去没一点自己的东西?”
吴曼倪么。
亓初记得,甚至称得上印象深刻。
初一被班主任拎到画室那会儿,当时已经有三十多人在学画画,吴曼倪是其中之一。
年少脾性直来直去,也没必要藏拙就是了,亓初毫无保留展现出绘画天赋。
李沛玲本身是个温和的老师,对谁都耐心教导,但她对亓初属于格外看重。
确实有人天生适合做某样东西,只要看了亓初的画就会明白这个残酷的道理。学习技法不难,熟能生巧便足以用来应对考试,难的是有灵魂有思考的传递。
亓初总是可以用最简单的方式传达自己的情感思想,有同学上几年艺术班都没她几个月画得好。
比如吴曼倪。
亓初散漫地调侃自己随便瞎画,然而人人盛赞的天之骄女月似都形容她为天才……和她出双入对,给她当速写模特。
要什么姿势、角度,月似做得到的话一定配合亓初。
要知道,月似已经是公认的才女,回回月考稳定年级前五,学习似乎毫不费力,还能兼顾学舞。
她认可的人,必然值得让大众高看几分,更何况亓初是难得走在月似身边,颜值身高亦不输的存在。
吴曼倪小学跟月似念同一所学校,从不见她对谁这么热心,好多人想跟她做朋友都难。
校内男生女生羡慕亓初的不少,攀不到月似,开始找她。
可惜,亓初比月似更高傲冷淡,时常与人交谈不超三句话。下课约小卖铺她不去,周末喊出门她不玩,也就问点学习、画画的问题能浅谈一二。
她不会教人,说得很抽象别人听不大懂,无形透着一种不愿意教的感觉。
大家对她的印象很统一:桀骜孤僻。
恐怕剩周淑颖这种自来熟的凑上去也不觉得尴尬。
即便如此,美术室的同学依然盼望得到她的真传,想知道她到底怎么研究技法,所以坐在画架前,她身后一定有小同学站着偷师。
有一段时间,整个美术室的画风诡异地与亓初趋同。
吴曼倪确实也钻研过,而且画得特别像。
李沛玲渐渐觉得不对劲,观察发现吴曼倪不管画静物素描还是色彩,都坐在亓初附近的位置画差不多的角度。
她私下找吴曼倪聊过天,委婉地表达参考可以,但每个人有自己的理解和风格,不是某个人画面好看她就最棒。
后来李沛玲有安排她坐别的地方。
结果……吴曼倪的作画技巧大乱,情绪越来越不稳。
反观亓初,得到系统学习后开挂般进步神速,融入新学的笔法,画得那一个肆意潇洒。
到了初一下学期,她会再完成老师布置的日常之外开始画原创。
那是一个天马行空的构想,笔触细腻且元素繁复的作品。
天赋加上兴趣,专一醉心的状态实在很容易卷死别人。
李沛玲自然鼓励。
然而,当这幅画完成了一大半的时候突然遭到毁灭,不知是谁用浓厚的红色颜料在她画纸上抹了个大大的交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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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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