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六年前学校监控应用不够广，普遍只装走廊门口之类的区域，教室内没有，美术室也没有。
毁了亓初心血的人可能永远抓不到。
加上亓初冷僻，不与人来往，且总是不看人，同班同学名字都叫不出来，给人感觉脾气不好。所以毁她画的不一定是美术室的人，有了第一次难保会不会有第二次。
自行规避的话，小型画板带走可以，大的哪能天天背着在校园内活动？就算不嫌累，进出人多也碍事。
对此李沛玲和亓初十分无奈。
手绘画作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就算本人也很难画出第二张一模一样的，也很难重新抓住当时乍现的灵感。心境和创作欲跟当初都不一样了。
再说，亓初确实有被恶心到。
她这个人很轴，不可避免出现叛逆心理，直接扔了那幅画，再没有着手重画这个构思的打算。
出了这件事，她变得凶而颓丧，不愿意碰画笔，不踏入美术室。
尽管李沛玲第一时间向学校申请画室内安装监控，以后尽可能规避类似情况，可这一次只能悲剧收场。
可以理解亓初的愤懑，但月似见不得她长时间消沉下去，明明她没做错任何事情，却要遭受打击。
思来想去，周末让管家订制了个带锁的铁质箱子，尺寸容纳得下好几块大画板。
周日一到学校，便飞奔去7班给亓初献宝。
走廊外，亓初抱着她塞过来的箱子钥匙，阴沉凶煞多时的脸终于松动。
在月似的开导和鼓励下，亓初才肯面对现实，重新开始。
有了带锁的箱子和监控，相安无事了一段时间。
半个月后的一天晚上，月似日常跟亓初默认下晚自习一起回宿舍，临走前亓初去趟洗手间。
打了下课铃后月似从对面舞蹈室过来，发现亓初的画架挪了新位置，门口进来的方向只看见画板后露出半个脑袋。
一肚子坏水月似想吓唬她，伏低身悄无声钻到架子盲区，确认对方没下笔，于是张牙舞爪唰地一声往上跳。
谁知她吓错了人。
在那儿坐着的是吴曼倪。
女神人设碎了一地的月似兀自尴尬。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是你。亓初呢？”
吴曼倪神色慌张很不自然，猛地一下从亓初的位置站起来，椅子磨擦地面发出刺耳声响差点倒了。
“呃，可能走了吧。”
说完，她低着头从后门离开美术室。
月似眨眨眼，心中有丝别样疑惑，却抓不住实质感觉。
认识亓初的都想观摩她的画，不止美术室的人，或学习，或欣赏，她身后总少不了人。
但，从未见过谁直接坐在她位置的……
这种感觉实在诡异。
等亓初从洗手间回来找月似，一起回宿舍路上，月似斟酌着把心里的古怪告诉了亓初。
自此亓初开始留意吴曼倪。
她以前没怎么留意这个人，稍微放点注意力之后，居然有了惊人的发现——吴曼倪不仅画风与亓初相似，练习人物速写她也喜欢把对面舞室灵动的女生当做参考，直接点说她也画过月似。
除此之外，日常的课间玩耍，上洗手间，食堂排队打饭，经常能见到吴曼倪在月似的不远处。
这是什么情况？
“她要是男生，我都怀疑她暗恋你了。”中午吃食堂，亓初对月似说。
月似餐盘旁边放着一本书，打算吃完饭回宿舍看的，边吃边说：“女生也可以暗恋我的呀。”
“哈？”又在帮她解决一股子味道药汤的亓初差点噎着，不懂月似又在发表什么离经叛道的骇人言论。
为了证明自己没乱说，月似揭开手边的红楼梦，找到第五十八回，推到桌子对面指了一段给亓初看。
亓初有些懵，一行一行看下去，那几段是学戏的女孩子在对话，说小生藕官和小旦菂官常做夫妻戏，到了现实也温存体贴，你恩我爱，后来菂官死了，藕官‘续弦’了蕊官……
语文课有红楼梦节选，但初中老师还没要求阅读全书，大多数人只看过最著名的节选。如果亓初没记错的话，书里十二个学戏的都是女孩子。
做夫妻，恩爱温存……？
亓初小小年纪真不知道四大名著里有这种桥段。
月似告诉她：“红楼梦里不仅有女同性恋，也有男的。”
她说得直白大胆，吓得亓初把她妈熬的精华给喷出来。
一顿猛咳呛得脸红：“你看的山寨书吧？”
面对她的惊讶，月似笑得花枝乱颤，给她递纸巾：“这可是联合出版的精装本。”
亓初怎么那么不信呢。
红楼梦真的有同性恋吗？
这个世界上也有同性在相恋？
对‘喜欢’为何物尚未明白的少女震撼又怀疑。
月似斯文淡定把书收起来，说：“其实同性恋不是什么稀奇事，在有些国家是合法的哦。或许身边也有，只是我们现在年纪小，接触不到。”
亓初不信邪，下午就去图书馆借红楼梦全套，学校的书肯定正规。
然而红楼梦里的生僻字多，描写也超出她的认知范畴，她看得很艰辛，寻思着还是用当代人的方式去了解比较快。
于是等到一周两节的信息课，特意占最后一排位置。
每次信息课做完作业老师允许上一会儿网，亓初四下观望，悄悄在百度输入同性恋三个字，按回车。
页面跳转，弹出两个女人热吻的照片。
不是外国人，是跟她们一样黑头发黄皮肤的人在相爱。
哇靠，原来是真的！
笨重的电脑后面，一双近视眼瞪得老大。
那画面对亓初来说冲击太强，惊得她狂按关闭按钮，心虚到好像看了什么不该看的网站。
缓了好一阵，她才挂上注册不久的Q.Q，混时长升级。
她的列表没加几个好友，连分组都没搞。
往下一拉就见到常年用手机登录的月似。
要是放在以前，亓初肯定会敲她，或者去空间留个言。
可是今天……
普通学生偷偷带手机到学校，月似是例外，光明正大的带，因为是她家人找学校沟通过。
月似的成绩摆在那里，老师和家长知道她有分寸，也不觉得她会在课堂偷玩。
但亓初知道，月似确实会偷玩。
因为每次她上信息课，月似都回得很快。
亓初想象过那个漂亮乖巧的女神装模作样把手伸进抽屉，偷摸给自己发消息的模样。
她曾经一边想一边笑，等待回复的时间里内心开满小花。
那时候她认为那是网络隔空传递信息的新奇有趣带来的愉悦，每次都想快乐片刻。可这次……刚刚搜索的画面使她有些游移。
下了课从电脑室回班级，慢悠悠走着的亓初，忽然在转角见到吴曼倪。
顺着吴曼倪前去的方向，不出意外十米以内又有月似的身影。
她……该不会真的喜欢月似吧？
亓初陷入凌乱。
兴许是接收的信息太炸裂，亓初连续好多晚睡梦里都跳出那张照片，导致她失眠。
吴曼倪有些举措令人不得不在意，但她到底喜不喜欢月似，亓初无从得知。
后来也没再出现毁画的情况。
那时候的她们未曾设想，日后再来，便是近乎毁掉亓初人生事件。
那件事，导致亓初多年后依然清晰记得吴曼倪这个人。
至于周淑颖说吴曼倪画里还有自己的影子，比起膈应，亓初更想笑。
她们初三之后再无交集，后来亓初出国，任何作品都没在国内平台发表过，周淑颖说的影子，恐怕是亓初十年前的风格。
作为创作者，经过十年之久仍沉淀不出个性，可以说非常失败。
如今亓初回来了。
不知道这位老同学收到风没？
改喝红酒的亓初提起笑容，举着酒杯跟周淑颖碰了一下：“下周有空不，一起去看画展？”
酒吧的旋转彩灯掠过她的脸庞，冰冷银框眼镜后的凤眼笑得阴鸷，毫不掩藏邪性，仿佛她喝的不是红酒，是女巫淬了毒的魔法之液。
*
莹华内部经过多次会议讨论，最终在这周四敲定了《山中留客》的海娜纹身负责人。
几乎不存在悬念，那人正是大家都非常满意且契合理念的亓初。
周五下午，团队再次邀约亓初到办公楼见面。
不出意外，这次就可以签约。
莹华这边签约条件不多，要求她两年内配合《山中留客》演出场次，为角色绘制海娜。
海娜具有一定的留色特性，她不用跟着团队到处跑演出，对原本的工作影响不大，不过如果有需要她还是要去的。
这种简单的沟通交给项目负责人就好，根本不需要舞蹈演员到场，但有个人不知为啥翘了排练，理所当然般坐在会议室。
还首席呢，她老师都不管她的么？
亓初一脸冷淡，公事公办的态度看也不看姓月的女人。
倒是身旁的助理童欢欢东张西望，时不时朝对面抛笑。
没办法，她可是个见了美女就心软软的护花使者，对于月似日以继夜的在微信打听、对亓初关心，童欢欢从一开始有所保留，到现在干脆直接地卖。
[晚上叫我不用送她回去，不知道她要去哪]
亓初前□□代，童欢欢后脚给月似打小报告，俨然是个毫无心理负担的内奸了。
签约正式生效，几位管理层握手。
服设沈老师捏着亓初指节不放，有意续上上次没约成的酒。
不要助理送，又要跟女人跑么？
月似死死盯着叠交在一起的两只手，险些灼烧出洞来。
出人意料的是亓初当场婉拒，称有事。
待到散会，月似先一步跑到楼下，作出一副等车的姿态。
亓初下来的时候，远远撇了她一眼，没管。
两个人隔着几米距离各等各的。
几分钟后，一辆骚气十足的亮橙色兰博基尼停在亓初跟前，随后下来个白金色短发女人，安闲招摇自成一派。
身高与亓初有得一拼，是那种一眼姬的飒爽类型。
她的气场居然衬得亓初都娇柔了不少……
都不需要多厉害的鉴姬能力，随便一个路人都看得出白发那个是弯的。
好哇，又一个女人。
全类型通杀是吧？
软萌的，柔媚的，酷飒的，亓初身边各种姐姐妹妹，月似都快数不过来了。
离谱的是，亓初对这人要不要笑那么好看？不就是给她买杯奶茶吗，哼。
无视眼紧的月似，亓初坐进兰博基尼，接着从倒后镜观察越来越小的长发倩影。
跑车带起的热风搅乱月似的端庄，随手拨弄长发，环着手臂莫名其妙生起气。
在她反思是不是不该强求亓初别退出竞聘之时，手中的电话抖了抖。
拉起来一瞧，微信有个新好友请求，不是别人，正是亓初。
月似不明所以，往兰博基尼离开的方向看去。
按通过的手速倒是快得很。
以为亓初要讲什么难听嘲讽的话来着，结果对面发来这么一句：[有事想问，我忙完晚点找你]
月似双眼忽然点亮，站在路边傻傻地看着那十个字。
通过亓初指尖打下的，主动发来的字。
月似不知道，陈琇此时已经坐在她观澜郡家的沙发。
自从上周回家晚饭都没吃就离开，陈琇找人查了亓初。
亓初背景简单，不施掩藏，自主或通过客人粉丝在网络公开了不少，随便上网一搜都能查出她的个人情况。
明晃晃的‘同性恋’三个字乍然闯进陈琇的世界，气得她水都无法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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