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空带着特控局一行人离开的消息来见无相,一进门,就注意到无相陡然沉下去的脸色。
无相常年都是笑面待人,骤然看他脸色阴沉,净空还有些惊愕。他以为是无名到访惹无相不快,出声宽慰,却不曾想无相缓缓抬头,“他刚刚说,玉玺被盗了。”
净空满脸惊讶,“可我们不是将东西给冥府了?”他的言外之意是,在冥府的东西居然也会盗走。
无相心里懊悔,对净空下意识的疑问只觉得无力解释。
他深吸口气,好半晌,他才如同下定了决心:“你带句话给仁善医院的人。”
净空附耳过去,苍老僧人在他耳边耳语一阵,净空听完难掩震惊。睁大眼睛和无相对视一眼。
见无相一脸正色,他也严肃问:“师父,这么重要的消息,难道随便一人都能说?”
无相扯了扯嘴角,好似极不想说出那个名字。
“去找阙......”他眼神骤变,想起来了什么,临时改口:“仁善医院的那名艳鬼。”
他不确定那位浮屠城主是不是还叫这个名字,但艳鬼特殊,净空一定能知道。
果不其然,说到艳鬼,净空两眼瞪大,恍然大悟,没再多问。
无相放在桌上的手轻轻握紧,眸光忽明忽暗。
没有帝阙首肯,没有人能带走玉玺。除了胥拂之,还有谁会需要那个东西。
传国玉玺,无论给谁,都不能给胥拂之。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阙衡怎么就让玉玺直接被胥拂之的人带走了。
特控局的人查到了这里,就说明东西在胥拂之手上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无相此刻连特控局也要那东西要做什么都丝毫不关心,他只是希望胥拂之还没有使用玉玺。
无相脸色阴晴不定,深邃眼神望向窗外远方。
但愿净空还来得及。
-
医院里,张天骄坐在祖母床边,正在给祖母剥橘子。
自从入住医院之后,张家老太太精神明显好了许多,吃了一小半剥好的橘子,剩下的被张天骄一口塞进嘴里。
“我去洗个手。”张天骄将桌案上的橘子皮揽进垃圾桶,拿起削水果的刀具走进卫生间。
四层的病房空间是所有层数里面空间大小最大的,从外面看和普通楼层一般无二,但一进门,却给人空间折叠的空旷感
卫生间做成了干湿分离,足足两米长的镜子正对着卫生间门,洗手台被分成是盥洗台和洗衣台,一眼看过去,说是豪华酒店的卫生间都不为过。
因为祖母的缘故,他在四层待得最久。
四楼是李春月的鬼域,她几乎丝毫不伪装隐藏,一尺一寸都放肆到足以令有心人窥见些许不可言说的秘密。就连张天骄都觉得自己隐约有了点猜测。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张天骄打开水龙头。
清澈的水流汩汩流淌,顺着他的手腕往下,冲走刀上的汁水和手上的香甜粘腻。
张天骄下意识抬头看镜子,锃亮镜面倒映出男人俊美的脸,新挑染的棕红色发丝根根分明,发型帅气张扬。
张天骄啧一声,伸手捋捋挑染,摸摸发际线,镜中人也跟着做出相同的动作。
看着镜中格外帅气的自己,张天骄满意转身。
眼帘低垂,镜子,洗手台,马桶进入视野又飞快消失,他神情自然地往外走。
眼角余光收回.......
等等!
张天骄猛地顿在原地,轻松表情刹那间格外僵硬。
他眼神不由自主地看向身后。余光范围内可以看清镜子里还有一个完整的,和他身上衣服一样颜色的人影。
那是刚才镜子里面的他。
他转动眼珠,低头看着自己脚。
此刻自己已经转过了二百七十度,距离门口只有两步距离,肩膀斜对着镜面。
这个时候的镜子,应该只能映出他三分之一个身子才对。
可是本该跟着他本人消失的镜子里的身影,就像是从头到尾就没有离开过。
镜面崭新发亮,张天骄猛的反应过来,暗骂一声。
【——仁善医院第四层第二条规则:
医院的镜面是磨砂材质,如果看到正常玻璃,请退出病房,选择其他病房使用】
他像是双脚被黏在了原地,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张天骄木着脸,怪不得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就说吧,第四层规则这么多的,早晚要被触发。
他叫了声祖母,门外无人应答。
看清样子自己是进入鬼域里了。
一回生二回熟,张天骄努力保持镇定,伸手握住半米外的门把手,用力一掰。
打不开。
身后始终有一道若隐若现的视线,他叹了口气抹了把脸,内心咆哮着我不会死我不怕我不怕,以一种毅然决然地姿势转过身,直直冲到镜子面前。
看清镜子里的东西的时候,张天骄脸上表情狠狠扭曲了。
镜中的人和他一模一样,或者说,那个人就是他。
镜外张天骄满脸惊骇,目露震悚,镜中张天骄面无表情,只是看着镜外张天骄的脸,嘴唇缓缓勾起,直至近乎扯开脸颊的皮肉,笑得阴森可怖。
张天骄不是没见过胥拂之他们可怕的模样,但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这么恐怖的样子。
一股恶寒从心底涌上,他下意识双腿发软,踉跄几步退到了门板上。
忽地,镜中一抹银光划过视野,他眼神一凝,目光刹那间落到那镜中人手上。
水果刀纤长锋利,被洗得干干净净,锃光发亮,俨然是最好的行凶武器。
镜中人顺着他的目光看着自己的手,眉峰一挑,反手将水果刀向内扣住。
张天骄只觉手上一重。低头,自己的手以同样的姿势扣住了那把水果刀。
张天骄:!!
镜中张天骄微笑着将刀伸向自己的脖子,而镜子外,一股重大千钧的力量控制着张天骄的手,男人手臂青筋爆起,另一只手都掐出了血痕,还是阻挡不了锋利刀刃伸向脖子的动作。
“啊啊啊啊啊!”张天骄满脸通红,用尽了所有力气想要控制住。但那刀子丝毫没有阻滞的趋向。
他眼睁睁看着刀刃进入视线盲区,感受到一股清凉缓缓抵上脖子。
李春月赶到时,就是这副情景。
男人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跪倒在地,眼球充血死死盯着镜子里,一只手握着刀已经逼进了脖子上的皮肉,左手死死捏着右手手腕,嘴里发出力竭的嚎叫。
右手自杀,左手自救。
如果来的是别的不知内情的人,恐怕会以为张天骄是个疯子。
李春月一来,镜中人的身影逐渐消散,那股控制他的力道立刻松懈下来,张天骄没收住力气,一把将水果刀甩飞了出去。
刀刃和壁砖碰撞发出清脆巨响,张老太太听见声音,高声问了句,被张天骄几句搪塞过去。
话音刚落,卫生间门被人推开,胥拂之从外面走进来,看着一身狼藉的张天骄,转身问李春月:“这是怎么回事?”
见胥拂之来来,张天骄内心大定,挣扎着站起来,脖子上的血线还在渗血,没多一会儿就打湿了浅色内衫。
胥拂之扫去那一眼,看出张天骄脖子上的伤只是看起来重,并没有伤到要害,肃穆脸色和缓了许多。
李春月说:“其实你不用反抗,你的影子不会伤害你的。”
影子?
“你是说镜子里面的那个......是我的影子?”他睁大眼睛,“可他都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了!”
现在想起那短短几分钟经历,张天骄都后背发凉,如果不是李春月杀不了人,他真的会怀疑自己会死在镜子里面那个怪物手上。
李春月冷声道:“那又怎么样?你死了吗?”
张天骄:......
“我本来也不会死!”张天骄无语,一脸控诉看向胥拂之:“话是这么说的吗?不能因为被规则限制就这么肆无忌惮。”
胥拂之没有回答,他听出张天骄或许是搞错了因果。
李春月的鬼域杀不了人是受他的限制,但在此之外,李春月的鬼域本来就没办法杀人。
他走近镜子,磨砂镜面只能倒影出他的一个大概轮廓。
胥拂之伸出纤长食指对着镜子轻轻一点,一股唯有他能看到的波澜扩散开来。
眼神落在起伏的波浪上,顺着扭曲的空间波纹,胥拂之看见尽头的李春月浑身一颤,做了个回头的姿势,又堪堪止住。
李春月冷声:“你连你的影子都不相信,还能相信谁?”
“可他要杀了我!”张天骄气得头痛。
说来说去,又说回最开始的话题。
李春月阴森森看他一眼,那张脸在不伪装的情况下又恢复成青白发紫的可怖死相。
就算看到很多次,张天骄还是心里发毛。他深吸口气,不再和她辩驳,赌气般拿起旁边的抽纸,一股脑全怼在脖子上。
虽然说不知道真相,但简单猜个五六成还是很简单的。
胥拂之回想起那冗长繁杂的规则,眼中眸光流转,轻轻笑了声。
在他看来,李春月说的话已经在提醒张天骄规则后的本质,这对于厉鬼来说,已经是很难的。
可张天骄作为人类,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和趋利避害的本能,本身也没有错。
至于胥拂之,他当然是做旁观者姿态。
除了一层,电梯以及刘光耀,其余每一层规则的产生由来胥拂之都不知道。
这些来自这些经历的规则会体现出一部分鬼域主人荒唐又残忍的生前,他基本上会礼貌地避开。
胥拂之对他们的鬼域不感兴趣,他也不想感兴趣。只是拖张天骄的福,他勉强看到了鬼域被掀开的一角。
胥拂之懒散地想,多半也是和死因有关系的。
这很正常,太正常了。
胥拂之很自然想到了某个行迹诡谲的身影。
有这些正常的厉鬼打样,那个将领地设置为花圃的鬼域主人就显得格外特殊。
他在那里感觉不到丝毫的规则压制。
脑海中自然浮现徐负一那张靡艳的脸,胥拂之这才发觉从那天将无辩交给他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那人。
徐负一把员工规则当成没有,一天可以窜到办公室来好几次,连新开的花开了都要摘来给他看看。
难道心虚了?
胥拂之莫名笑了下。
前脚才说了要玉玺,后脚传国玉玺就主动送上门来。
哦,倒也没那么快,他还是去不渡川游了一趟,弄得一身伤。
然后,他最最衷心的部下,从私库里,通过奈何桥和望乡台,没有冥府的丝毫阻碍,将他要的东西送到了他的手上。
胥拂之面无表情捏了个诀给张天骄把血止住。
李春月也不再多留,身影渐渐消失在房间里。
胥拂之和张天骄一同出去,只简单问候了几句老太太,便出了房门。
下一秒,青年颀长身影出现在花圃中。
“汪汪!”
犬吠声从底下传来,胥拂之只觉这叫声格外耳熟,茫然低头,目光撞上一双硕大狗眼。
狗眼含着泪珠,热泪盈眶。
胥拂之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觉得衣服一重。
原来是那带着泥土的狗爪子正扒拉着他的衣摆,磨磨蹭蹭几次,干净的衣摆很快印了几个棕黑的爪印。
“汪汪汪!汪汪!”
胥拂之:......
胥拂之缓慢而用力地将衣摆扯出来甩在身后:“无辩,你怎么变成狗了?”
都说了伪装得真的很差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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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镜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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