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掌柜的？”店小二瓮声瓮气喊。
“干什么？”厨师把刀劈在菜板上，转过头来看向店小二，“你今天不在前面好好招待客人，怎么净往后厨跑？”
“今天来了三位奇怪的客人，正在打听那件事儿呢，我在找掌柜的。”店小二慌忙说。
“哼！又是那几个人？我去收拾他们！”厨师说罢一撸袖子，把菜刀从菜板中拔出来，气势汹汹就要往外走。
“等等。”一道女声从身后响起。
“掌司。”
“掌司。”
厨师和店小二一见到来人立马恭敬地弯下身子。
“小二，你刚才说的那三个人里，有一个是不是跟你给了银子？”女人问。
“小的不敢，那位给了我银子我就没再做别的事了，我刚才正准备把银子收到账房去的。”店小二头低的更低了，生怕这位一下子怪罪到他的头上来。
“不要紧张，我只是问问。那位客人是不是在问这座城的事儿？”
“是的，掌司。”
女人笑了笑，“随他去吧，本来就和他有关，他要什么你就给他什么，但不要叫他发现我的踪迹，知道吗？”
“是，掌司。”
女人离开了。
店小二拍拍身上的灰，从地上爬了起来。
一根细细的银丝从他的衣角处显露，坐在外面的沈知洛冷下了眉眼。
是她。
她果然没死。
沈知洛的手指在桌面上不紧不慢的敲着，莫庭封盯了一会儿盯不耐烦了，转头向门口望去，却发现门外白茫茫的一片雾，什么也看不清。
莫庭封面色一变，正准备站起，沈知洛却直接用威压把人给逼得坐了回去。
“不要打扰他们，你不会想半路就死在这里的，莫庭封。”他没有抬眼，依旧低垂着眸思考着什么，这模样让莫庭封看的不由一阵火大。
“哼。”
瞪了他一眼，莫庭封又兀自坐下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况且沈知洛说的确实没错，他们现在既然踏入了这里，那么就得遵守这里的规矩，否则就不知道是什么结局了。谁知道将他们拉入这里的人是好还是坏？
急匆匆的脚步过来，沈知洛终于抬起了头，店小二端着一盘子的菜走了过来。
“客官，您的菜。”
店小二直接把菜往桌上摆，看上去倒都是沧城的特色菜品。什么沧煎鱼，什么沧酥梅饼……
“慢用，客官。”
店小二上完菜就打算离开。
“慢着。我们似乎没有点菜吧？”沈知洛盯着转过身来的店小二。
对方额角冒出了冷汗，恭恭敬敬的回答：“这是我们老板娘要求的，还望客官原谅刚才的冒犯，多有得罪，客观慢用。”
说吧，店小二脚步匆匆的就跑了。
本打算询问一两句的莫庭封，也只好无奈作罢。盯着店小二匆匆离去的慌忙背影，他突然想跟着去看一看，这里实在有些古怪。
“你……”
还未开口，莫庭封对上了沈知洛那双冷到如冰霜的血色红眸。他不禁浑身打了个激灵。
沈知洛只是瞥了他一眼就转了头：“你要是还想去找那两位就不要找死，暴露了我们免得被别人杀了，我还得去找你的尸。”
“你……”
莫庭封刚要发作，台上戏子居然啪得一声响，突兀地开始唱戏了。
「叹次年归荆山，山路荒茫人皆凉～」
「取万家灯火照阑珊，点蜉蝣朝日寄思情～」
「何处不逢君?」
「我唱此番故人归来，你听那头哼着故人曲调儿～」
「把酒画满山青客嘞，慢觉浅酌皆春景～」
「小女子撑杆呀撑得个什么杆～」
「戏楼里听曲儿的听的什么戏儿～」
「乌发把发髻化簪，点朱唇，化兼娥眉，却看心上人商量着卖了己～」
「怒由心中起，挂刀防身赴共死~」
…………
「断桥下学戏子唱念做打，亡夫顺着流而下，已而悲戚～」
「不知悲为何物，不知期期艾艾，不知空在何处~」
…………
「不枉此生，悲戚空何处！」
「长安路，观马少年乘风游！」(1)
…………
曲调渐渐落下去，沈知洛抬了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情郎啊情郎，你为何不敢看我呀？我在这里等了你多少年，可你为何就是不肯来看我？”
“你为何不肯来看我？”
阴风阵阵。
沈知洛忽然动了筷，拈了一块鱼肉尝了一口。
还是那个味儿。
这客栈做的倒也真像，只可惜，也只是可惜了。
“走吧，这里不用再待着了。”
沈知洛起身欲走，那台上的戏子像是长了眼睛一般，一看有客人要走如同幽灵一般闪现在了他面前。
“情郎啊情郎，你要离我而去了吗？”
沈知洛皱了皱眉。
“情郎啊情郎，你要离我而去了吗？”
“情郎啊情郎，你要离我而去了吗？”
“情郎啊情郎，你要离我而去了吗？”
…………
莫庭封和泠鸢发现不对，回头一看，哪里还有什么客人？全部都是纸人！他们刚才和纸人堆坐了不知多久！
莫庭封面如菜色。
“小兄弟，你觉得这戏……好看吗？”
离他最近的一个纸人问。
“我……”
“是吗？我觉得，这戏并不怎么样……你觉得我的回答怎么样？”
沈知洛隐藏在帽檐下的头抬起，银面在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映衬得那双红眸宛若如坠深渊。
“既然你已拉我们入局，那就陪你玩玩好了。”
弯刀出鞘。
“杀人啦！”
“杀人啦！”
“杀人啦！”
…………
纸人们被一刀切成两半，然后在诡异的呼喊中被慢慢缝补，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你杀不了我们，你杀不了我们！”
“好烦。”
“我们来吧。”
莫庭封拔刀出鞘。
“无极刀法。”
万千道刀罡斩出去，纸片人被撕裂成碎片。
“泠鸢！”
“来了。”
只见泠鸢瞬发出万千张符咒，都在一瞬间贴在了纸人碎片的身上，火焰熊熊燃烧，纸人五一不在发出痛呼。
“你们不得好死！”
“你们不得好死！”
“你们不得好死！”
“你们不得好死！”
…………
纸片在诅咒中化为灰烬。
“不得好死？”沈知洛轻声呢喃了一句，“我早就不得好死了。”
莫庭封刚巧收刀，没有听见沈知洛嘀咕的那句话。转身走过来时，沈知洛又隐藏在了帽檐底下，看不清神色。
“喂，沈知念，你为什么总把自己遮起来？师叔说你的相貌也没那么丑到不可为世俗可见啊？”莫庭封实际就是想看看沈知念的真容，毕竟他听竺玉清说起沈知念的时候可是说他的容貌惊为天人，要是他这么问，沈知念岂不是更不让看了。
“你还没有资格知道。”沈知洛回了一句，抬脚朝着门口走去。
“阿念……要活下去。”
那一刹那，沈知洛猛然挥刀出鞘。
“喂！沈知念，你疯了！”
莫庭封眼睁睁见着沈知洛一刀朝着泠鸢的脖颈处劈，他眼疾手快的扑倒了泠鸢，好险，差点就被沈知洛一刀给砍了。
“沈知洛，你真疯了？”
沈知洛猛然回神。
“抱歉。”
他迅速离开了。莫庭封暗骂了一句，赶紧把泠鸢扶了起来，追着沈知洛跑出了福楼。
人不见了。
糟了。
迷雾已经重新将身后的福楼客栈给掩盖，莫庭封他们就算想回去也已经来不及了，谁知道身后的到底还是不是那个福楼？
“麻烦。泠鸢，纸符。”
“好。”
泠鸢从储物袋中掏出一张符纸，迅速夹在手中念了句咒语，紧接着向上一抛，符纸无风自燃，迅速如一道游龙直冲云天，在空中炸开一道烟火。
可惜他们注定要失算。
小院内。
浮鹤眠静静注视着第一颗棋子上炸开的那道火焰游龙，“想叫救援吗？可惜他们都被拖住了，你们觉得我会做这么没把握的事情吗？该向我要的地方走了，你们没有选择。”
第二颗落子紧随而下，紧接着是第三颗和第四颗，它们将白子包围了。
“没有人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他们都要死在这里。”
…………
沈知洛在发现自己的陷入幻境差点杀掉泠鸢后就迅速离开了，再待下去他就不是差点杀了泠鸢，而是直接见到尸体了。浮鹤眠还真是不好解决，之前在参加百家宴会时替他压制了怨，没想到就会因此被他差点控制。
沈知洛忽然停下脚步，他发现自己好像迷路了。
有点麻烦，但并不多。
毕竟他可是乌，一族之长，怎么可能会被这么个小小幻境就迷路。只要用占星之术稍微推算一下……现在的情况可能不是有点糟糕了，迷雾将天空遮住了，根本不知道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
“真的……好讨厌。”沈知洛脸都要皱到一块儿去了。可惜现在温宴山不在，要是有他在的话……哦，他不可能在的，毕竟本人已经把他赶回修罗界了。
“现在……”
“砰砰砰！”
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响起，一个个沧城的百姓都从角落中走出，眼神狠厉地盯着沈知洛。
*
莫庭封和泠鸢准备在四处找找有没有沈知洛的踪迹，三人不在一块儿很麻烦。
“你们打算去哪儿？”
“我还没有允许你们走哦！”
声音在背后响起，两人同时出手。
“谁？”莫庭封警惕问，他们身后根本就没有人。
“你不认识我了吗？小郎君，对着人家怎么这么快就忘了呢？”
“你不是……已经看见我了吗？”
「叹次年归荆山，山路荒茫人皆凉～」
「取万家灯火照阑珊，点蜉蝣朝日寄思情～」
「何处不逢君?」
「我唱此番故人归来，你听那头哼着故人曲调儿～」
「把酒画满山青客嘞，慢觉浅酌皆春景～」
「小女子撑杆呀撑得个什么杆～」
「戏楼里听曲儿的听的什么戏儿～」
「乌发把发髻化簪，点朱唇，化兼娥眉，却看心上人商量着卖了己～」
「怒由心中起，挂刀防身赴共死~」
…………
「断桥下学戏子唱念做打，亡夫顺着流而下，已而悲戚～」
「不知悲为何物，不知期期艾艾，不知空在何处~」
…………
「不枉此生，悲戚空何处！」
「长安路，观马少年乘风游！」(1)
…………
熟悉的曲调再次响起，这是刚才在福楼那家客栈里。唱的戏曲。
“泠鸢，快走，这里果然有古怪，客栈里听的那曲戏不对劲！”
“情郎啊情郎，你要离我而去了吗？”
“情郎啊情郎，你要离我而去了吗？”
“情郎啊情郎，你要离我而去了吗？”
“情郎啊情郎，你要离我而去了吗？”
…………
四面八方都是它的声音，无论他们往哪里跑，声音都是紧随在他们的身后，甩都甩不开。
“你到底想怎么样？”
莫庭封干脆和泠鸢停了下来，既然他们怎么跑都无法离开这个家伙，那么干脆直接开打，免得浪费不必要的时间和体力。
“无极刀法！”
“降火术。”
这次刀锋不再是向着一个方向，而是四面八方都有一道刀锋或者数道刀锋向前探路，然后有符纸焚火燃烧，将一条路显现出来。
“不要离开我，情郎！”
“情郎啊情郎，你又负了我，你们男人果然都真该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直追着莫庭封和泠鸢的东西终于现了形，是一只披着红嫁衣的女鬼。
她穿着的嫁衣上有斑驳的血痕，在大红嫁衣上留下深红的痕迹，盖头挡住了剩下的视线，不知到底是哪位女子。
“你是哪家女子，为何作恶？”
“哈哈哈哈哈哈……你们男人都该死！”
女子伸出红色的尖指就朝着两人抓来，莫庭封起刀，一刀直接劈向女子的脖颈，势必一刀让其魂飞魄散。
“停下。”
沈知洛即时到场，拉着女子迅速退后，躲过了那一刀。
“喂！沈知洛你又要干什么？她可是怨鬼，会给这座城带来灾祸的！”
沈知洛没理他，身上冒出丝丝缕缕的煞气，被沈知洛传输给女子。
莫庭封眼见着沈知洛还要救人，刚准备上手去拉，泠鸢直接一把将人拉了回来。
泠鸢没好气的说：“你没看见人家怀孕了？不然你以为我刚才为什么不攻击？”
“啊？”莫庭封愣愣的停下，“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
“你出刀太快我还没来得及说，你就直接冲上去了，喊都喊不及。要不是沈知洛来得及时，人家女子和肚子里的孩子胎死腹中，你就想想你是什么结果吧。”
沈知洛为女子稳定了胎气，这才站起来。
“道歉。”
他看向莫庭封。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真不知道你怀着孩子。”
“难道她没怀孩子就可以随意滥杀了吗？”沈知洛冷笑，“我最讨厌你们仙门，虚伪恶心，却自诩为人间正道。”
“喂，我们可不是仙门那批人，谁和他们同流合污了？可不要血口喷人。”莫庭封气急，“倒是你，我们刚见面就打算杀我们，就算到了现在除了知道你和我们只是因为师叔认识，才知晓你叫沈知洛，你就连真面目都不敢揭示，好意思说我们？”
“这可不是这样的哦，小弟弟还是太年轻，当心乱说话招惹了谁，那时候可就没人能救你了。”
一女子从迷雾中走来，黑色纱衣，碧玉翠簪宛若黑墨，当真是绝色。可右手却掌着柄烟杆，吞云吐雾。
“是你。”
沈知洛脸色难看。
“你是什么人？”莫庭封警惕。
“这你不必知晓，你不是想知道他吗？我告诉你哦。”女子的烟杆指向了沈知洛。
“你敢！”沈知洛瞪向女子。
“你可知晓，没有人可以在乌换上祭祀服后窥见他的真容哦，这可是要受天道极雷劫的。不过，听说乌就算不穿上祭祀服的面貌，似乎也是假的呢？我说的对吗，乌？”
沈知洛一刀劈向女子，“黎陌殇，你有点多管闲事了。”
(1)自编杜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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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醉金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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