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地板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寒意，沈修是在一阵剧烈的头痛和喉咙的干灼中恢复意识的。眼皮沉重得像坠了铅，她费力地睁开，映入眼帘的是工作室熟悉的天花板，以及……一片狼藉。
仪器倾覆，工具散落，仿佛刚经历过一场地震。空气里还残留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能量剧烈冲突后的焦糊味，混合着檀香和某种冰冷的金属气息。
记忆如同潮水，带着破碎的镜面、幽暗的漩涡、被操控的光影“自己”，以及最后那声源自灵魂的呐喊，汹涌回灌。她猛地想坐起，却因脱力和眩晕又跌回一个温热的怀抱。
“别急，慢慢来。”李棠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嘶哑，疲惫，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小心翼翼。
沈修抬起头，对上了李棠的视线。那双总是沉静或算计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眼下是浓重的青黑，脸色苍白得吓人，连嘴唇都失了血色。她抱着自己的手臂，虽然稳定，却透着一股强弩之末的虚弱。
千钧一发。沈修脑海里闪过这四个字。她们刚从一场意识层面的生死搏杀中挣脱。
她的目光越过李棠的肩膀，看到了不远处地上那面鸾凤镜。镜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幽光尽失，像一件被打碎后随意丢弃的垃圾，死气沉沉。旁边是那支彻底黯淡、断裂的“鲛泪簪”。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
沈修轻轻挣动，李棠顺从地松开了手臂，扶着她靠坐在翻倒的长案边缘。两人都沉默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被巨大的疲惫和更深的疑云冲淡。
沈修揉了揉依旧刺痛的太阳穴，率先开口，声音干涩：“那面镜子……怎么样了？”
“核心意识被我们联手重创，暂时沉寂了。”李棠的声音很低，带着透支后的沙哑，“但它是用你我的本源气息和我的力量熔铸的，只要这些不彻底湮灭，它就不能算完全‘死亡’。现在，它更像是一个植物人，或者说……一头沉睡的凶兽。”
她顿了顿，看向沈修，眼神复杂：“最后关头，是你爆发出的力量，反向冲击了它的核心。”
沈修蹙眉，努力回忆最后的片段。是那种被取代的愤怒，以及……一种陌生的、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力量感。“我……不太记得清具体怎么做的。只觉得，不能变成那个样子。”
“那是你灵魂本源的力量，属于‘阿修’的，也可能……掺杂了轮回积累的。”李棠解释道，随即话锋一转，带着一丝探究，“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除了脱力之外？”
沈修仔细感受了一下身体。疲惫，头痛，但似乎……还有些什么不同。她下意识地抬起手，目光落在自己的指尖。一种难以言喻的“通透感”萦绕不去，仿佛能更清晰地感知到周围空气的流动，甚至能隐约“听”到脚下地板内部细微的应力变化。
“好像……感知变敏锐了。”她不确定地说。
李棠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覆盖。“意识层面的剧烈冲突和爆发，有时会打破某些桎梏。这未必是坏事，但你需要时间适应和掌控。”她轻轻咳嗽了两声，脸色更白了几分。
沈修这才注意到，李棠的虚弱似乎不仅仅是精力透支。她伸手，想去探李棠的脉搏，动作却在中途顿住。一些画面不受控制地闪过脑海——地宫里举起的玉刀，棺椁中与自己相似的面容，还有那支“鲛泪簪”爆发出的、针对李棠的、被遗弃的怨恨。
她的手悬在半空，指尖微凉。
李棠看到了她的迟疑，眼神黯淡了一瞬，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将自己的手腕递了过去。
沈修的手指最终还是轻轻搭了上去。脉搏跳得很快，却显得虚浮无力，像是被掏空了根基。这绝不仅仅是消耗过度。
“你的力量……”沈修抬眼，直视李棠，“是不是……受损很重？”她问得含蓄，但意思明确。在镜中世界，李棠为了护住她，为了最终逆转局势，似乎付出了某种更本质的代价。
李棠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却显得异常勉强。“调用了一些根本的东西，需要时间温养恢复。”她避重就轻。
沈修没有追问。她知道，有些答案，或许比她想象的更沉重。她收回手，环顾这片狼藉，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疲惫感席卷而来。
千年的执念，换来的不是花前月下的温情重逢，而是险些魂飞魄散的险境，和一地鸡毛的混乱现实。
“这些东西……”她指了指碎裂的镜子和玉簪，“怎么处理？”
“镜子暂时留在这里，我需要时刻监控它的状态。至于那支簪子……”李棠看向那堆碎石，“里面的执念和怨恨已经随着那次爆发和镜子的反噬消散了，现在是真正的死物，找个地方埋了吧。”
她的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沈修沉默了片刻。埋掉？那曾经是李棠倾注了心血和力量的“容器”，哪怕失败了，也承载了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就这么轻易地……埋掉？
她忽然想起在镜中世界，那个光影“沈修”被操控的样子，想起镜子那贪婪的意念，想起李棠不惜自损也要闯入救她的决绝。
一个被她刻意忽略、或者说不敢深思的问题，终于在此刻，在这劫后余生的寂静里，浮出水面。
她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李棠，那眼神让虚弱中的李棠都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
“棠姐姐，”沈修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力量，“有件事，在镜子里的时候，我就想问了。”
李棠的心猛地一沉。
沈修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问道：
“千年前，宫变那一日，射向我的那一箭——”
她停顿了一下，空气仿佛凝固。
“真的只是……冷箭吗？”
李棠的瞳孔，在话音落下的瞬间，骤然收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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