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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舛筵

两人踏出陈府大门,夜色已浓,却见陈时勉身着单薄素衣,孤零零蹲在阶前,身影在灯笼微光下缩成一团。

“时勉,你蹲在此处做什么?怎穿得这般单薄?”施恩齐上前问道,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解的关切。他分明记得,陈时勉乞假归乡时,自己曾赏下不少金银,既怕他遭陈家刁难,也为他母亲治病备足了用度。

“夜深了,母亲已然安歇。她身子弱,觉又浅,我不便回去惊扰。”陈时勉仰头,红肿的眼尾泛着水光,与施恩齐对视时,忽然惊得结巴起来,“陛、陛、陛下?您怎么……”说着便要起身行礼。

施恩齐一把拉住他,笑道:“罢了,看你也是走投无路。索性随我和予隘一道去晚香居,饮酒赏月,也算驱驱夜寒。”

晚香居里,雕窗映月,桂香漫入。施恩齐点了满满一桌子江南名菜,狮子头软糯、东坡肉油润,淮南软兜鲜嫩、松鼠桂鱼酸甜,再配上一碗清润的文思豆腐,最后唤来上好的桂花酿,酒香混着菜香,暖意融融。

裴阆执起筷子,手腕却蓦地一顿,似是想起了什么,又缓缓将筷子搁回案上。

施恩齐昔年在柏州养病,本就偏爱江南风味,加之腹中空空,自顾自吃得酣畅,半晌才抬眼看向裴阆——他面前的菜几乎未动,只一味低头饮酒,间或给陈时勉斟上一杯,陪着对饮。

“予隘,你素来不喜饮酒,怎今日只喝酒不吃菜?是不合胃口?”施恩齐夹了一筷子松鼠桂鱼,随口问道。

“我不喜甜,陛下吃得尽兴便好。”裴阆语气淡淡,寻了个借口搪塞。

“靖远公主当真是难伺候。”施恩齐似是迷上了这诨名,随口打趣。裴阆懒得与他争执,只默默饮着杯中酒。

他今日本就未曾进食,偏生不胜酒力,这般猛灌下来,胃里被酒液灼得阵阵发疼。可他忍着腹痛,半点脾气未发,只抬眼瞥了瞥陈时勉——还好他已被灌得醉醺醺,浑不在意施恩齐对自己带着几分狎昵的称呼。

难得裴阆这般安分,没发作他的“公主脾性”,也未对自己颐指气使,施恩齐反倒觉得有些无趣,索性将话头转向陈时勉:“时勉,你离开会都前我给你的钱,还够花吗?”

“谢陛下关心,补贴家用绰绰有余!”

酒过三巡,陈时勉早已醉意醺然,舌头都打了卷,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往日在晁阳殿只论经世之论的定策郎,此刻竟唠起了家长里短,全然忘了对面坐的是九五之尊。

“陛下,您知道我曾经怎么补贴家用吗?”

“如何?”

“我年少时读过几本关于命格的书,算得可准了!”

“哦?原来定策郎还会给人算命?”

“那可不!当年啊,这菱湾方圆十里,没人敢跟我抢生意!陛下要不要试试?我给您算一卦,保准灵验!”陈时勉拍着胸脯,醉眼朦胧里透着几分得意。

施恩齐执杯浅酌,目光扫过一旁捧着酒杯出神的裴阆,眼底泛着笑意。

“你先给他算算。”施恩齐伸手示意陈时勉。

陈时勉顺着他的手势看去,眯着眼打量裴阆半晌,忽然一拍桌案,声音洪亮:“妙!实在妙!裴阆,字予隘——‘阆’含仙境清逸之气,‘予隘’却似自敛锋芒,一收一放,这名字里便藏着世子的命格!”

他凑得更近了些,细细端详着裴阆的眉眼,缓缓道:“世子殿下眉眼昳丽,只是右眼眼尾有道极淡的疤。相书有言,命格太盛的孩子,眉眼最易留疤——过分漂亮或是命数太好,幼时总得在眉眼处破点相,泄去多余福泽,方能平安长大。”

“世子这道疤,便是早年顺遂的‘挡灾痕’。可偏偏疤生在月角附近,又应了母缘浅薄的征兆。早年丧母,实在可叹!”陈时勉晃了晃脑袋,醉意里透着几分笃定。

“定策郎说得不错,我确是五岁丧母。”裴阆垂眸,指尖轻抚着发间那支嵌红宝石的凤簪,一声轻叹,漫入夜色。

说着,陈时勉又盯住裴阆的鼻梁,语气添了几分郑重:“世子鼻梁高挺却不凌厉,本是事业稳固、贵人相助的好相,可鼻梁左侧这颗痣……”他话锋陡然一转,“世子可曾婚配?”

裴阆缓缓摇头,眼底掠过一丝疑惑:“未曾。幼时见惯父母失和,便没了成家的打算。”

陈时勉抚了抚胸口,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那便好,我怕接下来的话,冒犯了世子夫人。”

他顿了顿,语气又沉了几分:“唉!实不相瞒,此乃‘孤鸾煞’,有丧妻之意,妻子心脉尽损,郁结难舒而早亡,终是逃不开情深不寿啊!世子命格清贵,本当一路顺遂,偏要遭这婚姻至痛的劫数,可惜,可叹!”

此话一出,施恩齐忽的爆发出一阵哄笑,笑声震得案上酒杯微微晃动。裴阆这厮,向来把自己看得比什么都金贵,矜傲又自我,实在难以想象他与谁琴瑟和鸣、浓情蜜意的模样,更遑论妻子亡故时,他会露出哀恸涕零、痛彻心扉的神情。

可笑声未歇,他脑中却骤然闪过几个时辰前的画面——自己身着裙裾、头戴帷帽,拘谨地跟在他身后,秋风掀起轻纱时,他回身抬手为自己拢住轻纱时眉目含情的模样,竟让人心头微微一荡。

这般想着,施恩齐的笑声戛然而止,到了嘴边的打趣,也硬生生咽了回去。

“陛下的发妻英年早逝、自刎而亡。”裴阆的语气淡得无波,尾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这般生死离别的苦楚,陛下觉得很好笑?”

裴阆握着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眼底的怔忪被醉意与施恩齐的笑声搅得愈发浑浊。

裴阆那番冷冰冰的质问一出,惊得陈时勉酒意醒了大半。他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方才一番话竟同时冒犯了面前两位,顿时额头冒出汗来,连连躬身致歉:“陛下恕罪!臣酒后失言,只是随口一说,绝非有意冒犯陛下与世子,更不敢暗讽陛下与贞懿皇后!”

“我知你是无心之举。”施恩齐语气平淡,崔令仪与他本就只有夫妻之名,成婚不过是朝堂权衡的无奈之举,自然谈不上冒犯。他只瞥了眼身旁捏着酒盏、沉默饮酒的裴阆,暗自思忖:这裴阆又在生哪门子气,竟如此当真。

“予隘大抵是喝醉了,时勉你无需挂怀。”

“小二,上碗醒酒汤。”他冲门外扬声喊罢,转头看向陈时勉,眼底添了几分兴味,“爱卿现在来给我算算吧。”

“陛下乃衔烛降世、龙驭寰宇之尊,天命所归,臣何德何能敢妄加参破?”陈时勉仍想拿些奉承话搪塞。

“爱卿净是捡这些钦命台的套话来噎我。”施恩齐摆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不耐。

陈时勉进退两难,犹豫半晌才讷讷开口:“那……那臣斗胆,给陛下看看手相?”话一出口,他便悔得肠子都青了——悔自己贪杯喝了那几盏桂花酿,悔方才给裴阆看面相扯出“孤鸾煞”,更悔此刻一时冲动,竟要给九五之尊看手相,稍有不慎便是欺君之罪。

施恩齐却来了兴致,当即摊开左手递到他面前。那手掌宽厚,掌色偏白,指节分明,掌心纹路深邃,隐有龙形掌的威仪。陈时勉定了定神,指尖刚要触碰到那微凉的掌心,又猛地缩回,只敢俯身细细端详。

“陛下生命线深长明晰,环绕大鱼际如抱玉,本是福泽绵延、龙体康健之相……”他搜肠刮肚想着奉迎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施恩齐打断。

“行了,时勉。”施恩齐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却无半分愠怒,“我叫你跟我说实话,你怎么又来这套?我自幼身中奇毒,自知时日无多,苟且偷生,何来福寿绵长?”

陈时勉闻言,抓着自己衣角的指尖一阵细碎颤抖,脸色愈发苍白。

“罢了。”施恩齐收回目光,指尖摩挲着掌心纹路,“那你看看感情线,总敢跟我说实话了吧。”

陈时勉咬了咬牙,重新俯身细看。施恩齐的天纹起于小指下方,横伸向前却纹路杂乱,似有无数细枝末节缠绕,更在中段与末端各嵌着一颗清晰的星纹,如碎星坠于浊流。

他看了许久,喉结滚动数次,才艰涩开口:“陛下……陛下的感情线杂乱如麻,且横生两道星纹。相书有言,感情线杂则情路多舛,星纹现则情劫至,这两道星纹,预示陛下此生将遇三段情劫。”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第一道情劫,是为‘缘浅而终’;第二道情劫,线纹缠绕如结,似是‘身不由己’的牵绊,多半与朝堂权柄相关;至于第三道……”陈时勉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一旁静饮的裴阆,见那支红宝石凤簪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又慌忙收回视线,把接下来的话咽回肚子里了去。

“爱卿,第三道如何?”施恩齐指尖叩着案几,好似漫不经心到随口一问。他向来不信这些星象命数,今日不过是宴饮之余听个乐子,见陈时勉目光漂移、沉吟不语,不禁心生疑惑,“一个情劫而已,有何不敢说的?”

“陛下恕臣浅薄无知,无力参破。”陈时勉躬身行礼,酒意全无,额角沁出细汗。

第三道星纹隐于线末,浅淡得仿佛随时会消散,吉凶难辨,偏又缠着一丝斩不断的浓艳,只恐是情深缘浅,到头来一场空寂。

“我看定策郎颇具天赋,不如回会都之后再去钦命台兼任个一官半职的。”施恩齐喟叹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玩笑般的纵容。

“定策郎是为朝廷出谋划策、进济世之论的要职,陛下何苦屈才,叫时勉去钦命台当个‘算命先生’。”裴阆抬眼时,眼底还氤氲着几分酒意的朦胧,话锋却带着不加掩饰的挖苦。

他向来不信这些星象命数,只当是镜花水月的虚妄,方才陈时勉那欲言又止的模样,更让他心生不耐——他与施恩齐本就都不当真,听了不过一笑而过,陈时勉就算说得再多,也终究是徒劳。

“罢了罢了,时候不早了。”施恩齐摆了摆手,目光掠过裴阆泛红的耳尖,明知他不胜酒力,此刻已是醉意上头才口无遮拦,便没再与他逞口舌之快,“回去歇息吧。”

半晌,裴阆依旧坐在桌前,不曾起身,未曾言语,只有杯中桂花酿的甜香,漫过舌尖,泛开一丝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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