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除夕，长安城张灯结彩。
彰显李世民不世之功而创作的‘秦王破阵乐’在长安回响，豪迈的鼓点驱不散天策府阴云密布。
单雄信的死犹自死死压在众人心头。
秦琼作为瓦岗元帅，他与单雄信、罗成情同手足。罗成监斩单雄信，如同将他珍视的“情义”二字亲手撕碎！他的痛苦最深最沉。
他理解罗成的无奈，更痛心单雄信的求死，但这份理解无法消弭撕裂般的痛楚。
罗成是那把最锋利的刀，斩杀对手，也割伤自身。他无法责怪罗成，只能将痛苦内化，看向罗成的眼神充满沉重的悲哀与无力。
所有瓦岗旧部都清楚，真正下令处死单雄信的是李世民。
单雄信的血，染红了刑场，也彻底浇灭了瓦岗旧部心中残存的“义”火，击碎了整个瓦岗时代最后的情义与幻想。大时代的变革能搅碎所有的大义与豪迈。
这一切的情感波动，最后都汇集到了罗成身上。
秦王嫡系忌惮着他的锋锐。尉迟恭、侯君集等人虽佩服其武艺，却本能地警惕着这份过于孤高、带着血腥味的寒意。
秦琼的目光沉重如铅，每一次无言的擦肩都像一次无声的鞭挞。程咬金欲言又止，最终只余一声叹息。
士兵们敬畏他，却无人敢近身，仿佛靠近那身白袍银甲便会被冻伤。
长安瑞雪。
寒风裹挟着鹅毛雪片，呜咽着敲打窗棂。院中老梅虬枝覆雪，在惨淡月色下更显孤绝。
门被无声推开。
寒风卷雪而入，一道高大的玄色身影踏雪而来——李世民。他肩头落满雪花，屏退随从，反手合上门，隔绝了风雪。深邃的目光在昏暗中精准锁定炭盆边那个孤峭如冰峰的身影。
他一步步走近，靴子踩在地板上的轻微声响，在这死寂中格外清晰。
罗成没有动，仿佛一座真正的冰雕。
李世民走到他面前，蹲下身，视线与他齐平。他没有急于触碰，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那张苍白却依旧惊心动魄的俊美容颜，看着那低垂着的眼睑下翻涌的暗潮，看着那紧抿的、透着一股倔强孤绝的薄唇，看着那挺直如枪的脊梁——那是属于幽州男儿、永不折腰的骄傲。
李世民的声音低沉，没有刻意的温柔，却带着一种穿透冰层的沉静力量，“这长安的雪，比幽州的温柔。” 他伸出手，宽厚温暖的手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轻轻覆在罗成放在膝头，冰冷僵硬紧握成拳的手上。
“公然…你的心乱了。”
“单通非因李唐而死，乃为心中‘义’字而死。他的理想，是绿林兄弟共天下的草莽梦，这梦…被这滔滔大势碾碎了。他活着，不过是具行尸走肉。”
“你拼着真元受损，以硬碰硬将他降伏，让他败得心服口服。你监斩单雄信，让他在法场赴死，而不是倒毙于兵卒暗箭，死得磊落悲壮。这是你给他最后的体面。”
“这世间最冷酷的温柔…莫过于成全一个英雄…以他选择的方式…走向终结。”
李世民的语速不快，字字清晰。
罗成那冰封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哀伤与释然。
是的，那夜他不是不能以巧取胜，但他选择了最耗真元、也最直接的方式，彻底击溃单雄信的反抗——用最纯粹的力量，给这位曾经的结义兄长，一个配得上他骄傲的、不留遗憾的终结！
手心里冰凉的触感，让李世民掌心微收。他能感受到那掌心里蕴含的巨大力量，没有试图掰开那拳头，他只是用自己掌心的温度，稳稳地、持续地熨帖着那份冰冷与坚硬。
罗成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他在用这种近乎自毁的方式，成全单雄信心中那个“义”字的最后体面！
他亲手斩断的，不仅是单雄信的头颅，更是横亘在所有瓦岗旧部心头那把名为“情义两难”的枷锁！终结这场注定无解的兄弟相残，替他们所有人，承担了这份撕心裂肺的罪责与痛楚。
“…情义已尽…债孽已偿…瓦岗…散了…也好…”李世民喟叹般的话音，随着温暖的手掌轻轻抚在罗成背心。
一种无法言喻的、混合着被看穿的震动、长久压抑的委屈和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悲怆，猛地冲撞着罗成的心防！
李世民感受到了那冰层下熔岩的咆哮，他张开双臂，以一种绝对强势、不容抗拒的姿态，将眼前这具冰冷僵硬、剧烈颤抖的身体，狠狠拥入自己宽厚温热的怀抱！
玄色大氅瞬间将素白的身影裹紧。李世民的双臂如同最坚固的锁链，将他死死禁锢在怀中，下巴重重地抵在他颈侧。
这个拥抱，没有安抚，只有一种近乎野蛮的占有和宣告——宣告他看穿了一切，拥有接纳他的力量！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困兽濒死般的闷吼，从罗成紧咬的牙关中挤出！
那是被逼到绝境、无处宣泄的痛苦化作的疯狂！
没有丝毫犹豫！
罗成狠狠地、用尽全力地咬在了李世民坚实宽厚的肩头！
“嗯！” 李世民闷哼一声，肩头传来尖锐的刺痛！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锋利的牙齿穿透衣料，深深嵌入皮肉，温热的血液瞬间涌出，浸湿了玄色衣料。
然而，李世民没有动！没有推开！
禁锢的双臂甚至收得更紧！他任由罗成死死地咬着，仿佛要将所有无法言说的痛苦、屈辱、不甘、绝望，都通过这凶狠的撕咬倾泻出来！
风雪依旧在窗外肆虐，炭盆的火苗微弱地跳跃。在这片冰冷的天地里，唯有这个染血的、强势的怀抱，成了这个破碎世界里的真实与依靠。
罗成闭上眼，将脸深深埋进那带着血腥味和熟悉气息的肩窝，这份无法替代的相知，成了他在这冰冷世间，唯一的温暖。
风势渐大，吹开了半扇花窗。冰雪卷积，倏忽间梅枝雪落，那早间微微冒头的花苞翩然绽放。红梅傲雪，灿然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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