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五年春，长安
惊蛰刚过，春寒料峭。一道冰冷的暗流已悄然涌入太极殿。
李渊高踞御座，冕旒下的面容看不出喜怒，唯有指尖在御案上缓缓敲击的“笃笃”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他面前摊开的，不是军国奏章，而是几份字迹各异却指向同一内容的密报——关于秦王李世民与帐下大将罗成“过从甚密”、“有违伦常”的流言蜚语。
绘声绘色，直指扬州玉玺会擂台前的回护、洛阳夜探病榻…桩桩件件，如同淬毒的细针。
“世民，” 李渊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威压，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洛阳一战，你居功至伟。天策上将府功勋卓著，朝野共睹。”
李世民躬身垂手立于阶下，蓝紫色蟒袍衬得他身姿挺拔，但垂下的眼睫掩住了眸底翻涌的惊涛。
“功高易震主。树大必招风！” 李渊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冕旒的珠帘，死死钉在李世民脸上，“你看看这些！…污言秽语，不堪入耳！这脏水，不仅泼在你身上，更污了我大唐新立之国的煌煌威仪！”
李世民猛地抬头，眼中瞬间燃起愤怒的火焰。
“我说错了吗？还是这些奏折全是捕风捉影？”李渊一掌拍在御案上，震得那些密报簌簌作响，“你待那罗成如何！琼花宴上你当朕没有看见吗？你当满朝文武、天下万民…都是瞎子？”
李渊狠狠将密折摔在李世民脸上：“朕让你开府纳贤，不是让你……让你行此等悖逆人伦、有辱皇家体统的勾当！”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下丹墀，龙袍带起的风带着沉重的压迫感，停在李世民面前，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直刺李世民心底。
“你是我李渊的儿子！是大唐的秦王！是新朝的骄傲！这锦绣江山，煌煌帝业，岂能容半点瑕疵？岂能因一人之私情，沦为天下笑柄！”
李渊喘了口气，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更显冷酷：“这些奏折上“有悖伦常”、“秽乱宫闱”、哪一句不是捅在你脊骨上的利刃？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最后一句，如同冰锥，狠狠刺穿了李世民所有的防御！
李世民在雨中跪了整夜。
晨起上朝的李渊走向大殿，见他仍执拗的不肯放弃，踱步到他身边，俯瞰那跪伏于地的背脊笑道："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对你大哥和三弟的那点恶念。你眼睛里对江山社稷的执念根本掩饰不住……既如此就该做得漂亮些，别被那些史官诟病。”
李世民震惊抬头。
“别忘了，你不止三个兄弟，智云、元景虽是庶出，却也都怀有大才。”李渊唇边浮起一丝残忍的笑意，拂袖而去。
晨雾未消，上朝的朝臣们陆陆续续聚集。
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早早踏入宫门，与李世民擦肩而过。
李世民衣襟被夜雨浸透，丝丝缕缕的湿气凝结在微乱的鬓角与额前，将那几缕未被金冠束紧的乌发打湿，湿漉漉地粘在他苍白而冷硬的侧脸上。一滴冰冷的水珠，沿着紧抿的唇线缓缓滑落，如同无声的泪。
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却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得意与阴冷，这把火烧得正是时候！
天策府战功已经威胁到了太子的地位，李世民手中那些盖世良将是他的基石。天下烽烟已定，李世民与心腹大将的丑闻是削弱他势力最好的刀剑。
天策府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李世民喉间迸出！他猛地一拳砸在坚硬的紫檀窗棂上！木屑纷飞，指节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剧痛让他稍微清醒。
“秦王…” 房玄龄不知何时悄然立于门外，声音带着担忧。他显然已得知宫中风声。
李世民没有回头，只是缓缓将染血的手紧握成拳，任由鲜血滴落在华贵的地毯上，晕开一朵朵刺目的暗红。
凛冽的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抽打着天策府褪色的旌旗。往昔威震天下的玄甲铁骑，此刻却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愁云惨雾之中。
太子李建成与齐王李元吉步步紧逼，利用李渊的猜忌，以“国库空虚”、“休养生息”为名，大肆裁撤、打压秦王嫡系。
李渊默许甚至推动太子一党对天策府进行打压，削弱李世民的军力，巩固李建成的储君地位。
昔日浴血奋战的猛将，或被闲置，或被调离，玄甲军面临解甲归田的窘境。一股兔死狐烹的悲凉，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秦琼的营房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这位昔日的瓦岗擎天柱，因朝堂倾轧、兄弟离心、以及对李唐前景的深深失望，忧愤交加，竟至呕血。
他脸色蜡黄，靠在榻上，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苍白的脸，手帕上绽开刺目的红梅。程咬金守在一旁，虎目含泪，往日洪亮的嗓门此刻只剩下沉重的叹息：“二哥…这他娘的鸟朝廷…比瓦岗散伙还让人心寒啊！”
罗成一身素净常服，默默立于秦琼榻前。他看着表哥憔悴的病容，看着那帕上刺眼的血迹，那双深潭般的眼眸中，冰层之下是翻涌的痛楚与愤怒。
他深知，秦琼吐的不仅是血，更是对“忠义”二字的最后一丝信念。瓦岗旧部对李唐的失望，已至冰点。
玄甲蒙尘，瓦岗旧部心寒如冰。秦琼榻前咳出的血迹，是这末世忠义最后的残红。
武德五年初。
窦建德旧部刘黑闼借突厥势力卷土重来，半年内几乎收复窦建德所有旧地，席卷河北，兵锋直指李唐腹地。
李渊未再启用李世民，而是任命太子李建成为主帅，齐王李元吉为副帅，率军征讨刘黑闼。
李建成、李元吉接手刘黑闼战事，是李渊在打压天策府后，为扶持太子、制衡秦王而精心安排的一步棋。
秦王书房，烛火将李世民的身影拉长，投在巨大的沙盘上。紫金关的位置，被一枚染血的黑色棋子压住。刘黑闼叛军的黑色潮水，在沙盘上狰狞涌动。
李世民面沉如水，听着房玄龄低声禀报前线军情。刘黑闼连克州县，兵锋直指战略要地紫金关，守将告急文书字字泣血。
同时，东宫传来“钧旨”：命天策府大将罗成，即刻率本部驰援紫金关！军情如火，不得延误！
命令传到天策府，无异于一道催命符。无兵符调兵，无粮草随行，单骑赴援——这是**裸的借刀杀人！是太子与齐王对秦王势力最狠毒的剪除！
杜如晦面色凝重：“殿下！这是要罗将军去送死！”
李世民缓缓走到巨大的沙盘前，目光深邃如渊，酝酿着惊涛骇浪。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此去意味着什么。他更清楚，这不仅是太子齐王的杀招，也是他李世民…默许甚至推动的结果！
他需要罗成死。
只有罗成这样的绝世名将，以最悲壮、最无可指摘的方式，陨落在太子齐王的死地，才能彻底点燃天策府上下、尤其是那些心寒的瓦岗旧部心中积压已久的冲天怒火！
这鲜血能为他日后不得不行的兄弟倪墙，提供最悲情的道义支撑！才能让他的弑兄杀弟，披上“为社稷除害”的外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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