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节的余温尚未散尽,校园里又迎来了秋季运动会。公告栏前围满了人,江砚仗着身高优势,一眼就看到自己报名的跳高和4x100米接力被排在第一天下午。
“接力最后一棒!”他兴奋地对身旁的同班同学夏星说道,语气里满是期待。
夏星抱着刚收齐的美术作业,笑着回应:“放心,我们班的‘橙衣飞人’,肯定能拿第一!我看你最近状态特别好。”
江砚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放学时在楼梯口遇到正要前往学生会处理事务的沈璃,他像往常一样打了声招呼:“我先去操场了!”
沈璃脚步未停,只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目光在江砚洋溢着兴奋的脸上短暂停留。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拐角,他才收回视线,指尖无意识地捏了捏手中的文件夹边缘。
运动会当天,阳光明媚。江砚一身亮橙色运动短装,在跳高区划出充满活力的弧线。夏星和几个同学在旁加油助威。又一次成功过杆后,江砚落地时目光下意识扫过赛场边缘——沈璃穿着整齐的校服,胸前挂着工作证,正与裁判核对流程。就在江砚望过去的瞬间,沈璃恰巧抬眼,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极短暂地交汇。沈璃率先移开目光,继续与裁判交谈,神情依旧专注,但江砚莫名觉得,他刚才似乎……微微颔首?是自己的错觉吗?
接力赛前,作为文艺部成员的夏星帮忙分发补充物资,恰好在调度点遇见沈璃。她将一瓶备用矿泉水递过去:“沈璃学长,辛苦了。刚才跳高比赛很精彩,江砚拿了第二呢。”
沈璃接过水,淡淡点头:“谢谢。”他的目光掠过不远处正在认真拉伸、那抹格外醒目的橙色身影,指尖在瓶盖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发令枪响,接力赛的气氛瞬间白热化。当江砚接棒,如离弦之箭般冲出,眼看就要实现反超时,意外发生了。场边设备调试人员的意外后退,让全力冲刺的江砚为了躲避而猛地崴脚,身体失控,重重摔在跑道上。
剧痛从脚踝炸开,江砚瞬间冷汗涔涔,趴在地上一时无法动弹。他死死咬住下唇,试图凭借手臂力量撑起自己,嘴里倔强地嘟囔:“没事……我能起来……”可每一次尝试,脚踝传来的尖锐刺痛都让他忍不住倒抽冷气,手臂也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周围同学的惊呼和关切涌来,反而让他更加窘迫,耳根发热,只想立刻逃离这尴尬的境地。
几个同学立刻围了上来,包括夏星。她焦急地想帮忙,却不知从何下手。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以惊人的速度穿过人群,几乎是半跪着滑到江砚身边。是沈璃。
他额发微乱,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半跪在地时,那总是笔挺昂贵的校服裤腿直接蹭上了跑道的橡胶碎屑,膝盖处立刻沾上一片灰黑,而他竟全然不顾。他的第一反应不是盲目搀扶,而是迅速而专业地检查江砚的脚踝和膝盖,指尖力度轻柔却稳定。
“别乱动,忍一下,”他的声音比平时急促,却奇异地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可能是韧带扭伤。”他抬头,目光精准地找到最近的学生会干事,指令清晰果断:“立刻联系校医室,说明位置和疑似伤情,请求担架。同时通知裁判暂停下一组,疏散围观人群,保持通道畅通。”
吩咐完毕,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江砚身上。看着江砚因忍痛而紧攥的拳头、微微发抖的手臂,以及那强装镇定却掩不住慌乱的眼神,沈璃几乎没有犹豫,伸出手,温热干燥的掌心稳稳地覆上江砚那只沾着灰尘和汗水的手,将那只紧握的拳头完全包裹住。
掌心相贴的瞬间,江砚浑身一僵,一股陌生的热意从接触点猛地窜上,直冲耳廓。他想抽回手,想嘴硬地说“我真没事”,可那包裹着他的力道坚定而温暖,奇异地抚平了他心底翻腾的恐慌和窘迫。
“看着我,江砚,”沈璃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安定,“深呼吸,跟着我的节奏。”
江砚依言抬眼,望进沈璃沉静的眼眸。他跟着沈璃的指引调整呼吸,剧烈的疼痛似乎仍在,但那灭顶的恐慌和无助,却在这紧密的联结中悄然消退。他甚至分神注意到,沈璃为他垫在脚踝下的,是那件总是干净整洁的校服外套,此刻已沾染了尘土。
校医很快赶到。沈璃协助他们将江砚小心移上担架。过程中,他一直稳稳托着江砚受伤的脚踝,避免二次伤害。江砚看着沈璃专注的侧脸和沾染污渍的袖口,心里酸涩与一种莫名的、滚烫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去往医务室的路上,江砚躺在担架上,忍不住小声说:“沈璃……你的裤子和外套,都脏了。”
沈璃低头看了一眼,语气平淡:“没事。”仿佛那精心维持的整洁,在某个时刻,是可以被轻易舍弃的东西。
在消毒水气味的医务室里,校医进行着更详细的检查和处理。冰敷带来的刺骨凉意让江砚倒吸一口冷气。沈璃沉默地站在一旁,看着校医的动作,然后在江砚忍不住蜷缩时,上前半步,将一瓶拧开了瓶盖的矿泉水递到他唇边。
“喝点水。”他说,语气是惯常的平淡。
江砚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水温适中。他抬眼,看到沈璃正看着他,那目光深处,似乎藏着一点极细微的、不同于往常的东西。
处理完伤势,江砚需要留在医务室观察。喧嚣被隔绝在外,房间里只剩下消毒水的气味和窗外的蝉鸣。沈璃拉过一把椅子,坐在病床旁,没有说话。他看到江砚放在床边的书包,画夹露出一角,里面夹着几张运动会主题的速写草稿。沈璃的目光在那草稿上停留片刻,想起之前江砚画星空时的专注,以及更早时候,他对自己那份“优化版”配色方案的珍视。
夕阳的余晖将房间染成暖金色。有同学送来慰问品,关切地问候后又离开。房间重归宁静。
江砚看着坐在光影里的沈璃。他低着头,细碎的刘海垂在额前,整个人褪去了平日的冷硬。脚踝还在隐隐作痛,但比疼痛更清晰的,是手心里仿佛还未散去的温度,和沈璃半跪在他身边时,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盛满的专注。
“沈璃,”江砚轻声开口,省略了那个在心底盘旋过无数次却不敢轻易叫出口的称呼,“谢谢你……刚才。”
沈璃抬起头,逆着光,他的眼神看不太真切。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很轻。他顿了顿,像是经过了一番思量,才继续开口,语气平静自然,却带着一种罕见的主动:“等你脚伤好了,如果想画运动会主题,需要场景细节……可以问我。” 他似乎觉得这提议有些突兀,又补充道,目光落向窗外渐暗的天色,“你之前观察星空,就捕捉得很准确。”
江砚怔住了,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又缓缓松开,涌上一股酸软的热流。他没想到沈璃会注意到他的画,会记得他观察星空的事,更没想到……他会主动提出帮忙。
“真的……可以吗?”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颤抖。
“嗯。”沈璃点头,语气笃定。他的目光掠过窗外已然暮色四合的天际,那里,第一颗星辰正悄然亮起,散发着清辉,“比如那颗星,和你之前画里北斗七星勺柄末端的那颗,亮度很像。”
江砚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着那颗越来越亮的星,又看向沈璃被灯光勾勒出柔和轮廓的侧脸。脚踝处的疼痛似乎被一种更汹涌的情绪覆盖了。他忽然觉得,以后如果再画星空,或许除了北斗,还该添上一抹总是挺直、偶尔会为他弯下的清瘦身影,和一颗……悄然为他指引方向的星星。
他看着沈璃,眼底的光比窗外的星更亮,郑重地点头:“好!”
沈璃看着江砚眼中重新燃起的、比夕阳更暖的光芒,觉得窗外渐浓的夜色,似乎也不再那么清冷了。而他自己未曾察觉,那总是平直的嘴角,在此刻,勾起了一个极浅、却真实存在的弧度。
那颗星,那个人,这份于危难时刻毫不迟疑的伸手,和此刻平静却郑重的承诺,共同构成了这个秋天,最让江砚心安的风景。而掌心那份残留的温暖,与天边静谧的星辉,一同无声地,烙在了他年少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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