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佳退到人群边缘,悄悄举起手机。镜头里,肖炎正把肖萧按在怀里挠痒痒,女孩笑得直不起腰,马尾辫扫过男孩的手背,阳光把两人的影子叠成一团暖融融的光晕。她指尖飞快地按了发送,附带一条消息:【乔总您看,肖萧哥哥来了,看她心情难得的好。】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她眼珠转了转,又补了条消息:【他们兄妹感情蛮好的呢。刚才好多同学都看到她哥哥给她换鞋子,都说亲昵得不像兄妹,倒像…… 像男女朋友呢~】
最后那个 “呢” 字被她加了个波浪线,像条吐着信子的蛇。
办公室里的乔安盯着屏幕,视频里肖萧的笑声像根针,一下下扎在他太阳穴上。尤其看到肖炎半跪着给她换鞋的画面,他的后槽牙咬得咯咯发颤,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像要冲破皮肤的束缚。
他闭了闭眼,猛地扯开领带,喉结滚动着吐出一口长气,再睁眼时,眼底的戾气被压了下去,只剩片深不见底的冷,指尖在屏幕上划了几下,拨通了肖萧的电话。
肖萧正伸手去揪肖炎的耳朵,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她瞥见屏幕上的名字,脸上的笑意瞬间敛了去,对肖炎做了个 “嘘” 的手势,接起电话时语气已经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什么事?”
“忙什么呢?” 乔安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刻意压平的语调里藏着不易察觉的紧绷。
“什么事?” 肖萧顿了顿,目光落在肖炎疑惑的脸上,一字一顿地说,“晚上你不要过来,我想我前面说的已经够清楚了。”
怕他以为是小姑娘闹脾气,她又补充道,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成年人,就该遵守该有的游戏规则。”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只传来一声短促的 “行”。
挂了电话,乔安将手机扔在办公桌上,手指在桌面敲了敲,拨通了秘书的内线:“准备下今晚要用的东西。”
肖萧站在路口看着肖炎的车汇入车流,直到尾灯彻底消失在拐角才收回目光。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转身往聚餐的餐厅走,脚步慢悠悠的,像在数着路边的鹅卵石。
推开包厢门的瞬间,喧闹声混着饭菜香扑面而来。肖萧愣在门口,视线扫过满桌陌生的身影,杯盏碰撞声里全是 “前程似锦”“常联系” 的祝酒词,哪里是什么同学聚会,分明是给学长学姐的欢送会。
她皱了皱眉,目光在人群里找到李佳,对方正举着酒杯跟人谈笑风生,瞥见她进来,只扬了扬下巴示意她找地方坐,那副熟稔的样子倒像是肖萧早就该知道这一切。肖萧找了个角落的空位坐下,指尖无意识地划着玻璃杯壁,心里直犯嘀咕:这种场合,李佳拉上自己做什么?
窗外的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敲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六月的宁城被梅雨缠上了,天空总是灰蒙蒙的,连空气里都飘着股潮湿的霉味,倒正好应了这场离别的调子。有人抱着哭成泪人,有人红着眼眶拍肩膀,那些平日里或许没那么亲近的人,此刻都借着酒意说着掏心窝的话。
肖萧看着眼前这场热闹,忽然觉得有些晃神,原来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人际关系里,也藏着这么多难能可贵的牵绊。
她忽然想起自己,活了二十年,就像个怕花凋谢的笨蛋,索性连种子都不肯播。从不费心去经营什么关系,遇到矛盾就躲,碰到麻烦就逃,总觉得独处最省心。可细数下来,身边竟真的只有肖炎一个能说上真心话的人。
“活该这样。” 肖萧端起茶杯抿了口,苦涩的味道从舌尖漫到心底。望着窗外连绵的雨幕,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十足的坏人,亲手把所有可能温暖的缝隙都堵得严严实实。
包厢里的喧闹似乎突然远了些,肖萧正望着窗外的雨发呆,一道带着酒气的身影在旁边落座,椅腿蹭过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她转过头,看见彭博端着酒杯坐在身侧,耳尖红得像浸了酒,连带着脖颈都泛着浅粉。
“敬你。” 他举起杯子,声音有点发紧,目光却异常清亮,“我喜欢过的女孩儿。”
话音未落,酒杯已空。琥珀色的液体滑过喉咙,他喉结用力滚了下,放下杯子时手微微发颤。脸上是说不清的神情,既有怅然若失的落寞,又像终于卸下千斤重担般松快。见肖萧张了张嘴似乎要说话,他立刻摆手打断:“你先别说。”
“酒壮怂人胆嘛,” 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没笑开,“我也就借着这股劲儿才敢说。你不用费心想怎么拒绝,我还挺不想看你为这事儿费脑筋的,美女就不该有烦恼。单恋是我一个人的事,跟你没关系。”
他给自己满上酒,指尖捏着杯壁转了半圈:“一是要毕业了,我还算有点解你的性子,以后这种聚会你肯定不会来,往远了说,这辈子说不定都见不着了。二是想让你知道……”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点执拗的认真,“你很好,你特别值得。你可以试着跟人交朋友,跟人说心里话,去看看这花花世界到底有多好,也可以放肆地爱,痛快地恨,不用总把自己绷着。”
杯中的酒晃出细小的涟漪。“我有你所有的联系方式,” 他声音低了些,像在说给自己听,“刚开学为了加你微信,你们宿舍四个人的号我都加上了。过年过节发祝福,总装作是群发,就怕你觉得有压力。我到处打听你的消息,喜好、课表,甚至去食堂跟你偶遇。”
彭博喝了口酒,喉结动了动:“你的选修课,我几乎都去旁听,总坐在你不远处。看你低头认真地记笔记,看你偷偷趴在桌上睡觉,头发垂下来遮住半张脸,还看你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手忙脚乱翻书的样子……”
他笑了笑,笑意却没到眼底:“我想了两年该怎么靠近你,让你记得有我这么个人,现在看来,挺失败的,你连我名字都记不住。”
最后一杯酒也见了底。他耸耸肩,自嘲地笑出声:“这些话本来打算烂在肚子里的,可想想都毕业了,也不想留遗憾。哪怕…… 哪怕只给你留一瞬间的回忆呢。” 他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杯底,“喝糊涂了,瞎说的,你别往心里去。”
肖萧望着他泛红的眼角,心脏忽然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下,有点发酸。原来一段感情里,主动的人总是最卑微的。可以低成透明的空气,在对方的世界里无声无息,连被看见都是奢望。
她伸手拿过酒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仰头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呛得喉咙发紧,眼眶却跟着热了,“谢谢。” 她望着彭博,声音很轻,却异常真挚,“也祝你,以后万事顺遂。”
这话有多单薄,她比谁都清楚。于自己而言,像是随手拂过的尘埃;于彭博而言,或许连安慰都算不上。
毕竟,她比谁都清楚,表白的人要攒足无数个日夜的勇气,而拒绝的话,从来都只是脱口而出的瞬间。
“啊……” 肖萧被周遭突然炸开的惊呼声拽回神,茫然地抬眼望去。
包厢门口不知何时多了道身影,乔安捧着一大束红玫瑰站在那里,黑色西装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修长。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她身上,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温柔又绅士的模样,像极了电影里走出来的男主角。
他一步步朝她走来,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稳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众人的心尖上。周围的喧闹瞬间变成窃窃私语,同学们纷纷往两边退,自动让出一条路来,眼神里全是看热闹的兴奋。
肖萧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她飞快地扫了眼被人群堵死的门口,又转头看向身侧的彭博,他正低头看着空酒杯,侧脸的线条绷得很紧。
“乔总!您来了。” 李佳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刻意的殷勤,颠颠地凑上去想打招呼。
乔安却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目光自始至终没在她脸上停留超过半秒,径直走到肖萧面前才停下脚步。他脸上那副胜券在握的神情,像一层薄冰,紧紧覆在眼底。
“送你,肖萧。” 他把那束红得刺眼的玫瑰递过来,花瓣上还沾着晶莹的水珠,香气浓郁得有些呛人。
肖萧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了过来。指尖触到包装纸的瞬间,她忽然凑近乔安,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冰冷的警告:“如果你是被邀请来的,我没话说。但要是想做什么跟我有关的事,现在就打住……”
“萧萧。” 乔安突然开口打断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包厢。他从西装内袋里摸出个丝绒盒子,“啪” 地一声打开,里面的钻戒在灯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
他做了个手势,周遭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下一秒,乔安单膝跪了下去。
“萧萧,我们在一起两年了。” 他仰头望着她,语气深情得能滴出水来,“两年前我跌入人生低谷,是你的出现拉住了我,让我没有彻底堕落。也是因为有你,才有了现在的我。”
他握着戒指的手微微抬起,目光里带着刻意营造的脆弱:“我想余生都有你陪着,做你的依靠,也让你成为我的支撑。我知道,或许是原生家庭的影响,或许是见过太多不公,你对婚姻、对家庭总是带着防备。但我们在一起两年了,你该了解我的?”
“每天下班回家,房子空荡荡的,我总会想起你。” 他的声音染上点不易察觉的哽咽,“我想象着有个人能为我做一桌热饭,想象着孩子扑过来抱住我的腿,想象着我们的家…… 它缺个女主人。萧萧,你来做这个女主人,好吗?”
玫瑰的香气混着酒气扑面而来,肖萧低头看着跪在面前的男人,忽然觉得手里的花束重得像块石头。
“嫁给他!嫁给他!”
乔安的话音刚落,周围的起哄声就像潮水般涌了上来,一波高过一波。有人拍着桌子叫好,有人吹着口哨起哄,还有人举着手机录像,闪烁的屏幕在肖萧眼前晃成一片光怪陆离的海。
肖萧握着花束的手指越收越紧,玫瑰刺隔着包装纸硌得掌心生疼。她看着眼前这些兴奋的面孔,忽然觉得荒谬,好像只要她说出半个 “不” 字,就成了辜负良人、不识好歹的罪人。
乔安确实是旁人眼中的良配。年轻有为,站在那里就是一幅 “风华无双” 的画。他会记得帮她开车门,会在雨天提前备好伞,会把所有 “体贴入微” 的细节做得滴水不漏。
可只有肖萧知道,那些温柔都是精心计算过的表演。她从不在他面前发脾气,从不显露半分脆弱,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像秘密一样藏起来。
他算准了她顾及体面,算准了她不想在众人面前难堪,所以才敢无视她的警告,用这场求婚将她逼到墙角。
肖萧冷冷地望着跪在面前的男人。他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仿佛正带领着千军万马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披着名为 “深情” 的圣光,等着她要么顺从地俯首称臣,要么在反抗中被众人的唾沫淹没。
恍惚间,她想起十五岁的时候,肖炎蹲在她面前,认真地说:“萧萧,你记住,你想要什么可以去争,不开心了可以发脾气,不想做的事,谁也不能逼你。你有说‘不’的权利。”
那声音像道惊雷,劈开了眼前的混沌。
肖萧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缓缓俯身。她的脸离乔安很近,近得能看清他镜片上自己的倒影,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字字清晰:“乔安,我足够了解你,但你显然从未了解过我。在你面前的我是真实的我,在肖炎面前的我也是真实的我。”
她顿了顿,看着他骤然僵硬的脸,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想再说第三遍,Game Over!”
话音落下的瞬间,周遭的起哄声戛然而止。
肖萧直起身,将那束红得刺眼的玫瑰狠狠砸在桌上,花瓣四溅。她抓起沙发上的包,转身就往门口走,白球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决绝的声响,穿过目瞪口呆的人群时,没有回头看一眼。
乔安缓缓站起身,将那枚钻戒慢条斯理地收回丝绒盒里,“啪” 的一声扣上。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绅士的笑容,甚至还带着点无奈的宠溺,对着周围目瞪口呆的众人解释道:“小姑娘跟我说还没毕业,让我不要急,还说回家要罚我跪榴莲。”
他微微欠身,语气里满是歉意:“不好意思打扰大家雅兴了,李佳,单帮大家买了,算我账上,你们继续。”
话音落下,他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转身从容离去,背影依旧挺拔,仿佛刚才那场被拒的难堪从未发生过。
可刚走出包厢门,那层温和的面具就彻底碎裂了。乔安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温文尔雅的面庞因隐忍而微微扭曲,下颌线绷得像根即将断裂的弦。他掏出手机,连续拨了几次肖萧的号码,听筒里传来的始终是冰冷的忙音。
再打过去时,提示音变成了 “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砰……”
愤怒像岩浆一样冲破了理智的地壳。乔安猛地将手机砸在走廊的瓷砖上,屏幕瞬间碎裂成蛛网,在灯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两年了,他们在一起整整两年,他以为自己早已将她牢牢攥在手心,可她心里那点位置,始终被肖炎占着。帮她换鞋的是肖炎,让她笑得那么张扬的是肖炎,连拒绝他时眼里闪过的那点底气,似乎都来自那个男人。
“乔总……”
李佳怯生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不知何时跟了出来,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捡起那些手机碎片,想拼凑却又无从下手。抬头时,正好对上乔安那双燃着怒火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着的暴戾,像一只温顺了太久的猫,突然咧开嘴露出锋利的爪牙,带着毁天灭地的凶狠。
李佳的心脏猛地一缩,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乔安。公司里的他,永远是西装革履,说话慢条斯理,连训斥下属都带着点绅士的克制,威严里透着距离感。可眼前的男人,浑身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像即将喷发的火山。
“您的手机。” 她把捡起来的残骸递过去,声音发颤,两只手控制不住地抖着,连指尖都在泛白。
乔安抬眼看向她,目光像淬了冰。他接过那堆碎片,却突然抓住了李佳伸过来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都看到了?”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压抑的怒火。
李佳疼得眼眶发红,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又慌忙低下头,连连摇头:“没、没有……”
“会喝酒吗?” 乔安松开她的手,胡乱地扯着领带,衬衫领口敞开着,露出颈间暴起的青筋。他根本没等李佳回答,转身就往电梯口走,步伐又快又急,带着股不容拒绝的狠劲。
李佳踉跄了一下,赶紧跟上去。
霓虹灯在黑色的车身上明明灭灭,映得他紧绷的侧脸忽明忽暗,像藏着无数个汹涌的漩涡,乔安开着车,把李佳带到了一家名叫 “Han” 的酒吧。
肖萧刚冲出包厢门,手腕就被一股熟悉的力道攥住,猛地往旁边一拉。她踉跄着撞进一个带着淡淡海棠味的怀抱,抬头就撞进肖炎含笑的眼睛里。
“你怎么在这儿?” 肖萧的惊讶写满脸庞,声音还带着点没散的酒气。
肖炎把手指竖在唇边,做了个 “嘘” 的手势,另一只手不忘探出头往走廊尽头望了望。确认乔安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电梯口,他才松了口气,低头睨着她:“今天加了你那个学长的微信,让他把你的照片都传我。结果晚上人家直接甩来一张求婚现场的照片……”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伸手捏了捏肖萧的脸颊,眼底的戏谑藏不住:“我正琢磨呢,这小子是不是爱上我了,拐弯抹角想暗示我什么。刚想回复‘抱歉我只喜欢女的’,就接到他电话,说‘快来救肖萧’。”
说着,他忽然低下头,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颈窝,深吸了一口气,眉头皱得像个小老头:“我就猜你少不了喝酒,特意在楼下等着。瞧瞧,还真是一身酒气,跟只偷喝了米酒的小猫似的。”
“肖炎!” 肖萧被他痒得缩了缩脖子,伸手把他的脸推远,语气里满是嫌弃,“你怎么还是没个正形?”
“走了,” 肖炎顺势握住她的手腕,指尖带着点温热的力度,“送你回家。” 他示意肖萧先走,自己则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像个尽职的保镖。
“去你那儿。” 肖萧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进他耳朵里。她没回头,脚步却不自觉地慢了半拍,等着身后的人跟上。
“好。” 肖炎的应答里带着藏不住的笑意,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他望着前面那个扎着高马尾的背影,忽然觉得今晚这场兵荒马乱,好像都成了陪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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