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觉得两人在一起没那么无聊,可小院就那么大,窝久了怎么都会闷,所以她决定开始教我写字。
“你有什么特别想学的字么?我先教你想学的”她挽起袖子将宣纸一张张铺开到桌子上,我挽起袖子细细磨着墨。
也不是没有男人教过我写字,可是他们写的不是晦涩难懂的诗词,就是下三流用来调戏我的字眼,导致我对于读书识字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
“阿戈想教我什么我就学什么,只要是阿戈教我的就好”
“那就先教你写你的名字吧,这些时日你有想过你的名字么?”
她这么问,我才想到她从未唤过我的名字,平日基本都是小娘子小娘子的叫。
“春红”这是老鸨为我起的名字,是写在我的身契上的名字,我想她不是不知道。
“不是,我问的是属于你自己的名字,是在楼外的名字”
属于自己的吗?我从未感觉什么东西是真属于我的,包括名字,楼里有数不尽的春红绿叶,这个没了很快就会出现另一个,名字对我来说只是代号。
“我没有想过”也不敢想。
“那你为自己取一个新的名字吧,我来教你怎么写”
“我不认识字,没读过什么书,想不出什么好名字,不如阿戈来为我取一个好名字”
“哦?真的么?那你可要想好,让我给你取了名字,那你这一辈子都逃不开我了”
她露出尖尖的虎牙,笑起来像是刚吃饱的小老虎,我知道她是想为我起一个新名字,我也愿意将这个决定权交给她,只是我没想到有些事会一语成谶。
“真的,我想好了,我相信阿戈会为我起一个好名字的”
”好”
听到我的最后确认,她立马挽起袖子提笔蘸墨,不假思索地在纸上落下几个大字。
我看不懂她写的是什么,她牵起我的手,一个个指着给我看。
“乐……平……,乐平,我希望你一生快乐平安”
乐平,我从未想过她会为我取一个如此寓意的名字,这个世界上除了母亲与绿枝姨姨也会有人希望我快乐平安。
“姓氏的话……陈怎么样?”
“为什么会选这个姓氏?”
“因为我的母亲姓陈”提到她的母亲,她的手捻着宣纸边缘,眉眼低垂,嘴角的笑也柔软起来。
“公子,我怎么能……”这个姓氏让我受宠若惊,如果冠她的姓氏代表我是她的所有物,那她给我冠母亲的姓氏代表着什么?我是她的姐妹,她的家人?
“为什么不能,我在的,请问你的名字是什么啊”
“是……”
“嗯,是什么呢?”
“陈……陈,陈乐平”
在说出新名字的那一刻,我的身上就永远打下了她的烙印,即使后来我被迫自由,我也没想过洗掉她赐予的烙印。
“好,乐平我先教你写你的名字”
她揉了揉我的头,走到我身后。她比我高一头,腿长手长很轻易地把我揽在怀里,她将笔塞进我怀里,又握住我的手,教我最基础的握笔姿势。
她的体温和稳定令人安心的香气,以及她哄小孩子般的教学,让我觉得这严寒的十一月猛然燥热起来了。心跳也像夏日里肆意奔跑的孩童,没有目的、充满活力的乱窜。
好像有什么东西悄悄发酵,或许有什么在她抱着我出品春楼的那一刻就变了,我这一生都逃不过她温柔的缠绕。
写字要比琵琶难学一点,但是更有趣。最开始我控制不好手腕,写出来的字总是歪歪扭扭的,她会把歪歪扭扭的字画成各种姿态各异的动物来逗我玩。
我练习最多的是我和她的名字,每一次写这个名字我都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印在纸上的名字已经浮现了一个人一生的轨迹,这个人是我又不是我,我了解我的一生又不了解我的一生。
在我能看懂一点基本的字后,她掏出来一些给小孩看到的小人书来给我解闷,足不出户的时光总会有些无聊,我在一边看书,她就在旁边画画,看一些我看不懂的书。夜晚的时候她会挑一些书来给我讲,不是每一本书都有意思,有时候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我的字写的越来越好,她的画也越来越精致,在她的画里,我看到了高山、流水与落花。在她讲的故事里,我知道了在我们这个小县城外还有京城,世界上除了山还有海,天上飞的不仅有叽叽喳喳的麻雀,还有雄鹰与孤鹤,除了官员和商人,还是行走江湖的侠客,我像是刚学步的婴儿,由她领着进入了属于“人”的世界。
转眼到腊月,她开始频繁出门,偶尔带来了些新鲜糕点,我可以理解,年关将至,再怎么爱玩的人都要回家的,而且她以男子身份行走世间,想必家里也是对她寄予厚望。
这算是我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新年,过年时她应该是不能留在我这里,我只求她下次来的时候可以带一些面粉来,除夕夜的时候我好可以为自己包饺子吃。
之前在楼里的时候我们也会在除夕夜包饺子,那个时候不论能不能挣到钱的姐妹们都聚到一起,不讨论接客与男人,不讨论过去也不讨论未来,那时候的我们仅仅是要过新年的我们。
瑞雪兆丰年,小年的前夜下了一场不小的雪,我早早的醒来清理院子里的雪,在院子的角落里堆了一个小小的雪人,我给它带了一个小小的帽子,十分的讨喜。
上午的时候还能定下心看看她留给我的书,我认识的字越来越多,我的书也从给小孩看的小人书变成了话本子。
下午的时候我有些坐不住了,虽然知道她不会来,但还是想去等她,把书扔到一边搬了个摇椅坐在屋檐底下晒太阳。
天空还飘着小小的雪花,太阳时有时无,冷坐得不住就站起来到院子里走走,走累了就蹲在雪人前面,看它在这个天气会不会融化。
躲藏一天的太阳彻底离场,雪人的面容已经模糊不清,我起身跺跺脚,抖了抖身上的雪,准备进门包饺子。
“抱歉,我来的晚了些”她抱着包裹推门而入,风雪跟在她身后,大门砰地一声合上大声地告诉着我她真的回来了。
“呼,好冷好冷”她快速窜到我身边,边跺脚边夹着东西搓手。
“怎么不打个伞”我踮起脚掸她头上的雪,其实我不是想问这个,是想问她为什么这么晚才来,为什么今天来了。问这些都没有意义,她来了就好,她来了今天就是完美的一个小年夜。
“跑过来和打伞落在身上的雪一样多,不如跑过来还能早点见到你”
我想她的身上一定是藏了糖,不然我怎么会闻到如此甜腻的气息。
今日的她穿的十分华贵,黑色的绸缎和她的头发一样柔软顺滑,发冠也与平时不同,看起来像是从什么宴席上回来的。
“你今天打算包饺子的吗?”我将她迎进屋子,她一眼就看到了我准备的食材“那我来的正好啊,有口福了”
她挽起袖子要和我一起包,我为她系上襻膊,和我想的不同,她包饺子的动作很熟练,擀皮的速度比我快多了。
“这些日子委屈你住在这里了”说话间她就捏好了一个好看的饺子。
“怎敢说委屈,阿戈待我很好”这里的东西属于我,我可以随意安排我的时间,小年夜她还来陪我,我一点也不委屈,甚至说有些幸福,我拥有了之前不敢幻想的东西,因为阿戈,我也可以享受普通人家女子的小幸福。
“那我和你商量一个事”
“什么?”这是她第一次与我说商量二字,也是第一次有人与我说商量二字“我是说,商量什么事情?”
“明日我们出门一趟吧,去官府将你的贱籍消了”
“去……官府?”我拉不住自己上扬的尾音。
“对啊,没了贱籍你也可以坐正妻的位置了”
我刚热起来的心还没跳起来就被扔进了雪地,什么正妻的位置?她是要将我送人么?是要送给她今天参加的宴会的主人么?所以她买我回来是为了……
“谢……咳,谢谢阿戈”
不论她要将我送给谁我还是要感谢她,若不是她为我赎身,我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楼外的世界是怎么样的,还要为我消了贱籍,可是,可是,为什么心会这么疼呢?我在期待什么?我不是一直知道我只是她买回来的小玩意吗?交易和交换都是我的最大价值。
嗓子有些堵,我努力维持自己的身体不去摇晃,眼前发黑,手也没有力气,捏在手里的饺子已经顾不上美观,简单捏好就往箅子上放。
“乐平,你怎么看起来有点不开心,你是不想去官府么?你若不想我可以一个人去”
“不是,我很开心,只是……只是”我以前不是这样的,之前不论那些客人说什么我都会接受,不论提出什么要求我都会照做,可此刻那些话抑制不住的往上涌,我若是不把话吐出来,我的身体就会从里面被爆开。
“只是什么?说出来我才能知道,才能让你开心啊”
“奴只是想知道,公子要将我送给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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