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湖离城中有一段距离,是京城最北段的一方天然湖,再往北便是拔地而起的高山。
依山傍水,夏日里也比其他地方清凉,北湖一带常有人来聚餐赏景,但地广人稀,也不觉吵闹。
“唉......”
江绾一“扑通”倒在软垫上,舒服的长叹一声,
“这儿可真凉快,比屋里放着冰还要管用,若是有机会定要到这来住一阵子!”
舒桃正一手端着个小巧铜镜,正左照右照研究自己的发髻首饰有无不妥,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另一只手离捏着一枚银簪,在自己头上比划着,
“哎呀别躺了,赶紧过来给我看看,是这只素银簪好,还是那株嵌花的合适?”
“哪个都好看!”
江绾一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喝了口茶水,猛一伸手将她手里的小铜镜抢了过来,
“好啦,都照了一路了,路途遥远好不容易来一次,当然是赏赏美景品品美食来的值得!”
舒桃皱着眉头,有些苦恼:
“那你给我看看,若是发现哪里不妥,定要早些告诉我,”
她捋了捋发丝,哼了一声,
“本小姐今日必须光彩照人,最好能让他觉得根本配不上本小姐才好。”
湖风卷着水汽漫过青石滩,舒桃又对着小铜镜在调整鬓边的嵌花簪。
镜面里映出远山含黛,也映出她微微蹙起的。
这支簪子的宝石角度总差了点意思,衬得侧脸线条不够流畅,应该换个方向簪。
“别照了,再照铜镜都要被你看出洞来。”
江绾一从食盒里拈了块芙蓉糕,含混不清地嘟囔,
“说不定他们马上就到了,你总不能让他看见你对着镜子较劲吧?”
舒桃“啪”地合上镜匣,银质镜扣撞出清脆一声。
她转身时裙摆扫过青石,绣着暗纹的裙角翻飞如蝶:
“较劲怎么了?”
她伸手将嵌花簪拔下来,还是决定换上那支素银的,
“本小姐就是要让他瞧瞧,就算是素簪布裙,也比他那些莺莺燕燕强百倍。”
杨浦匆匆忙忙的跑进门,满头大汗,
“小姐,我看见大少爷他们来了!”
舒桃已经麻利地站直了身子,指尖飞快检查了按了按,偏头问江绾一:
“怎么样?裙摆没皱吧?我特意让绣娘在裙角加了暗纹,走起来该是好看的吧?”
“好看,比湖里的荷花还好看。”
江绾一忍着笑替她理了理腰间的玉佩。外边传来交谈声,舒桃向外看去,目光不由自主地追着那个一身黑衣的身影。
方晏正同她大哥说着什么,侧脸被日光晒得微微发亮。
男人身形修长,劲瘦的腰间束带上绣着青蓝两色的丝线,此刻在阳光下泛着凛冽的光。
“哇哦,好帅!”
江绾一拉了一把舒桃,两人刚跑到石桌后廊柱旁,就听见舒蔚正同方晏说话。
舒桃探探头,拉着江绾一迅速躲到雕花石柱后,廊柱上缠满的绿萝成了天然的屏障,刚好能透过叶片缝隙看清石桌那边的情形。
“佑安?怎么了?”
舒蔚拿起茶壶,给方晏倒了杯茶,“怎么老往那边看,有什么吗?”
方晏端起茶杯向他示意一下,低头轻抿了一口,指尖懒洋洋的在杯沿轻轻摩挲着,噙着笑意:
“没什么,看见树叶在动,也许是野猫吧。”
躲在柱子后的舒桃脸 “腾” 地一下红了,伸手就想去拧江绾一的胳膊,被江绾一一把按住。江绾一冲她挤了挤眼,示意她继续听。
舒蔚没多想,只笑着点了点头:
“这北湖的野物是多,前几日还有人在这看见过白狐呢。对了,说到野物,你那只玉面狸养得怎么样了?上次见它还怯生生的,现在该不怕人了吧?”
方晏呷了口茶,还是那副散漫模样,漫不经心地说:
“也就那样,性子野得很,除了我谁都不让碰。不过倒是挺能吃的,昨日还偷了厨房的蜜饯。”
“你这猫养得比人还金贵。”
江云舟取了块松子糖丢进嘴里,
“前几日我还说要把他那玉面狸借去给我悄悄瞧瞧,他倒好,小气劲的,直接说猫病了。”
方晏捡着个果仁砸他:
“那小东西认生,见了人就躲进床底,见着你这样的说不定看不顺眼还挠你两道。再说 ——”
他尾音一转,勾着唇吊儿郎当的道,
“我还等着让它给我看家护院呢。”
“一只猫能护什么院?”
舒蔚被逗笑,“难不成让它用爪子挠小偷?”
“那可未必。”
方晏指尖转着茶杯,眼尾扫过廊柱方向,绿萝叶尖刚好在风里颤了颤。
他慢悠悠地说
“前日府里进了只偷油的老鼠,愣是被它堵在油缸里,爪子扒着缸沿‘喵喵’叫,把下人们都引来了。你说,这能不算看家护院?”
江云舟 “嗤” 地笑出声,:“那是老鼠笨!换成我去偷油,保管让你家玉面狸连影子都瞧不见。”
“我看未必。”
方晏笑他,
“上次是谁说要偷我书房的话本,结果被门槛绊了个狗吃屎?”
舒蔚在一旁摇头:“你们俩都多大了,还说这些孩子气的话。”
他笑,
“佑安你也是的,总是爱逗他。”
江云舟又叼着粒松子糖,含糊不清地说:
“谁让他藏着玉面狸不让看?再说再过几日就是他大喜的日子,我这做朋友的,不得提前替他热热场子?”
说到点子上了。
躲在柱子后的两人听了半天莫名其妙的胡侃,人都蔫了,此刻又打起精神来,竖着四只耳朵,
江绾一戳了戳舒桃:
“有用的东西来了,快听听他是什么态度!”
两个人正竖着耳朵,舒桃不自觉的向前走了一步,忽然低呼一声,
“哎呀!”
江绾一被她吓了一跳,急忙问:“怎么了?”
“发簪勾住绿萝了。”
江绾一看了看,皱着眉解头发,素银簪的流苏缠在叶片上,越扯越紧。
石桌那边的方晏忽然停下话头,目光越过舒蔚肩头,直直落在廊柱方向。
舒桃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捏着裙摆的指尖都泛了白。
舒蔚顺着方晏的目光转头,只看见廊柱上缠满的绿萝在风里轻轻摇晃,叶片间漏下细碎的日光,倒像是方才那点动静是风吹叶动的错觉。
他笑着拍了拍方晏的胳膊:“怎么了?难不成真有野猫藏在那儿?”
方晏收回目光,指尖在茶杯上轻轻一顿,眼底泛起几分笑意,重新开口:
“可能吧。”
他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茶渍在杯沿留下浅淡的印子,
“这北湖的景致是好,就是风大了些,连叶子响都能惊动人。”
江绾一急着去解那缠在绿萝上的流苏,指尖刚碰到银链就被叶片上的细绒毛刺得缩回手。
舒桃怕被发现,想压低声音催她,偏生发簪勾得极牢,一扯之下,素银簪尾竟带着几缕发丝从绿萝藤蔓里拔出来,连带几片嫩叶簌簌落了满地。
“窸窸窣窣”的响动在这静谧的午后格外清晰,石桌那边的交谈声忽然停了。
舒蔚正端着茶盏的手顿在半空,这次连江云舟都转头望过来,目光直直射向廊柱后。
舒蔚:“……”
江云舟:“……”
这要怎么装傻充愣下去。
这两个死丫头到底在干什么!
“谁在那儿?”
江云舟眼见装聋装不下去,拉着音调慢吞吞的问。
话音刚落,就见廊柱后的绿萝猛地晃了晃,江绾一索性也不躲了,干笑着朝石桌那边摆手:
“哈哈,二哥,,好巧啊,我们也是来这儿赏景的哈哈……”
舒桃没起来,仍蹲在原地,头垂得快抵到胸口,耳尖红得快要滴血。
那支素银簪还斜斜插在发间,流苏链缠着三四片绿萝叶子,活像顶了个微型盆栽。
该死的叶子,本小姐跟你不共戴天!
舒蔚先是一愣,顺着视线瞥见妹妹那副窘迫模样,喉间溢出一声闷笑,忙转头去喝了口茶,才勉强忍着没笑出声。
方晏指尖在杯沿轻轻敲着,目光落了一瞬在舒桃发间那几片摇摇欲坠的绿萝叶上,随即又转开,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漫出来。
“过来。”
舒蔚朝他蹲在地上装死的妹妹招手,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笑意,
“多大的人了,簪子都能勾到草里去。”
舒桃不情愿的磨磨蹭蹭走过去,被哥哥拉到石凳边坐下。
舒蔚伸手拨开她发间的绿萝叶,指尖捏住那支素银簪的簪头,小心地将缠在流苏链上的藤蔓一点点解开。
“你呀。”
他无奈地摇摇头,指腹擦过妹妹发烫的耳垂,
“躲在柱子后干什么,居然能被藤蔓勾住头发。”
银链终于从叶片间抽出来,舒蔚随手将那几片被扯下来的绿萝叶丢在石桌上,又替她将发簪重新插好,随手拍了拍她的头。
“哼……”
舒桃羞恼的撇过头去,没说话。
江绾一早已凑到江云舟身边抢松子糖吃,嘴里还不忘帮腔:
“舒大哥就别笑她了,阿桃素簪布裙也是美的,这不是不巧被绿萝抢了风头嘛。”
一直没出声的方晏忽然伸过胳膊,,指尖拈起一片刚从她发间落下的绿萝叶。
阳光透过他修长的指缝落在舒桃颈间,留下细碎的光斑。
“是这叶子不懂事。”
他声音里带着笑意,随手将那片叶子丢进旁边的湖水里,
“扰了舒小姐赏景的兴致。”
舒桃猛地转头看他,正对上他含笑的眼。
男人眼神带些揶揄,乌黑的同款亮亮的,舒桃觉得比北湖的水还要晃人。
她脸颊一热,又慌忙转回去,耳尖却悄悄红透了。
这登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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