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时间才过凌晨四点，第一缕日光才穿透云一层，林在熙将行李搬进酒店，来不及裹上围巾就捏着文件向会所赶去。M国的天气比空海市还要冷上几度，就算是下午也冷的过分，林在熙单腿支起，倚在会所外的大理石壁上搓着胳膊，往车后躲风。
“在熙！辛苦你坐这么早的飞机来救命。”唐旭穿着一身正装，慌里慌张地跑来接过文件。
“就是这个！还好还好，不然这么大的错，我把全家身当搭进去也不够赔的。”男生拍了拍胸口，松气。
林在熙：“季总知道你把文件地址填到你女朋友家了吗？”
唐旭慌忙摆手，左顾右盼：“嘘！知道我就完了……这次我欠你个大人情，以后有需要，尽管开口！”
“嗨，说什么以后，现在我就有个请求！”林在熙勾起笑容，眨眨眼。
唐旭莫名背后一凉。
“今天中秋节，季总不会除了会所哪都不带你们去吧？到时候，带上我？让我蹭点光？”林在熙邪魅地挑了挑眉。
唐旭：“额，你脑子抽风了吗？怎么会想和老板一起过节！而且，我要怎么解释本该在中国过中秋的你来了M国？”
林在熙：“免费蹭个公费旅游不好吗？至于怎么解释，我相信一点难不倒你。”
一杯咖啡见底。
林在熙揉了揉鼻子，收到唐旭的信息，急忙出了会所旁的咖啡厅。
会所门口一众西装革履的男男女女边下石阶上边谈话。她一眼就望见人群中的季瑾珩，一贯从容的处事风格，不失风度而又强势地压过他人的气质。
林在熙侧着身，猫着腰远眺。
手机屏幕上是她给唐旭的回复：“你给季总说了我来了没？”
唐旭：“还没啊，谈判进行地很不愉快，我哪敢说其他话。”
林在熙抬头望天：牺牲了假期，牺牲了金钱来找老板，连正脸也看不到，躲在这儿吸汽车尾气，这不对吧？
她低头抵住额头，都说人总要勇敢一次，不如就大方地走到季瑾珩面前，拿出最权威的动作——大刀阔斧地向季瑾珩比个wink，然后发动恰巧遇到你，来都来了等百搭公式，顺水推舟……
林在熙一拍波棱盖，麻利地起身扭头，就见季瑾珩一行人离她约莫五米远，在唐旭扭曲地的表情暗示下，林在熙流利地接上下蹲动作，躲回一辆车屁股后。
“季先生，后面改变想法，随时告诉我。”
金发矮小的男人说着不太流利的中文，右手略带攻击性地撑住司机打开的车门。
季瑾珩回头，语气平平却笃定：“我不轻易改变决定。”
林在熙探出头，只见季瑾珩弯腰上了车，留下金发男人一脸愠怒。她收了视线，给唐旭回了短信：“你们走了，我呢！”
唐旭；“不然……你跟上？”
林在熙抬手打字：那您希望我乘风火轮还是筋斗云啊？
还没发送，耳边却又响起金发男略有阴鸷的声线：“本想给他留条活路，是他自己不识好歹。”
林在熙一愣，微微侧身偷看。
金发男抽出手帕，揩了鼻涕，把肮脏的手帕随意一抛：“人到了没有？”
“到了，已经在路上等着了。”
男人鼻腔发出不屑的冷哼，转身也上了车。
车开远，林在熙支着身子站起，思绪被冷风吹的凌乱，但手却下意识地点开与季瑾珩的微信界面。
脑海里一瞬闪过很多念头，她咬牙，摁下来语音通话。
“喂。”
似乎很久，又好像只有十几秒的时间，对面接通了。
声音入耳，林在熙一瞬意乱，她稳了心神，开口：“季总，您能来接我吗？”
对面沉默，只听到似乎有风声呼呼地刮过听筒。
林在熙捏紧了手机，屏息之下听到车窗关上的细微声。
“林在熙。”
第一次听到季瑾珩喊出她的名字，骤然沉下的嗓音让林在熙的心一颤：“怎，怎么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林在熙心底着急，她不知道金发男所说的路上是哪里，也不知道季瑾珩的车到了那，顾不得那么多，她几乎是立刻答道。
对面顿了两秒，再次传来他的声音：“我们是研究科技，不是科幻，你是希望我能时空穿梭回中国？”
林在熙尴尬地挠了挠腮，就听见那头唐旭低微的声音：“季总，小林她现在就在M国……而且就在刚刚谈判的地方。”
季瑾珩：“……我确实可以考虑向科幻方面发展了。”
毕竟他的员工总能在某个角落悄悄冒出个什么，一个小时前是文件，刚刚直接是个人。
“我知道了。”
季瑾珩回应了林在熙，淡声吩咐：“调头。”
正犹豫要不要说些什么，便听到季瑾珩道：“去会所里面等我。”
林在熙扭身看了眼略带阴森气息的高楼：“……我还是在停车区等你吧。”
“如果不怕感冒，随你。”
林在熙在车后蹲了许久，直到白光霎时照亮昏暗的路面。她站起身来，视线直直地望向装了防窥玻璃的车前挡风窗，似乎能透过灰暗的玻璃能和那双深沉的眼眸对视。
很快，副驾驶座的唐旭下车，快步向她走来，朝她挤眉弄眼：“季总让你上车。”
她跟上唐旭，开了后车门。
车内的光线倾泻而出，在她的牛仔裤上留下暗昧的光影。季瑾珩坐在后座，褪去了西装外套，原本严谨扣到最后一颗的衬衣松了一颗，难得惬意的模样。
“需要我请你上车吗？”
他放下手中的平板，扭头看着呆愣的林在熙。
“不用……”
她简单的衣着和车内低奢的内饰并不相搭，上车后，才后知后觉地局促起来。
“现在才知道紧张？”
季瑾珩的眼神落在屏幕上，声音有些嘶哑。
林在熙扭着手指，不知如何回复。
“如果我没记错，今天应该是中秋。”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敲了敲支起的膝盖，微微偏头，“不在家享受假期，是渴望节假日的三倍补偿？”
林在熙脸上升起燥意，将喉间的“缘分”二字咽下。
“季总您心知肚明，就别为难我了。”
她看了眼心如死灰的唐旭，自暴自弃地坦白，向季瑾珩做了个求饶的手势。
季瑾珩才瞥开视线，便听见林在熙弱弱地补充：“另外就是想着给你过个中秋。”
季瑾珩回过视线，目光在她的脸上留了好一阵，回头抬手将松开的扣子系上，问：“坐几点飞机来的？”
“凌晨三点。”
都坦白了，林在熙也不藏着了，甚至有种大吐苦水的意向：“然后刚刚坐的taxi，不到半个小时的车程，换算过来居然要162！”
季瑾珩嘴角扬起个微小的弧度：“确实很贵。”
林在熙等了片刻，没有听到“回去报销”的翘盼之言，有些泄气地将身子靠在后座背。
一边的唐旭见老板没有追责他的失误，默默给了林在熙一个拇指哥：还得是你啊。
车缓缓向酒店方向行驶，林在熙看着窗外问：“那季先生您现在是工作完了吗？”
“还没，安全带系上坐好。”季瑾珩道，“先回酒店。”
车驶出会所，向公路汇去。
刚入秋的夜晚天色暗地迅速，除油柏路边几盏路灯透出淡黄的灯芒，前方的路途曲折地伸延进墨色，车内一如车外的静寂。林在熙略微放松了肩膀，从余光里偷偷观察身侧的人。
顶光落在男人的黑发，光泽流转，他凝眉沉思的模样也柔暖不少。
她悄悄往左挪了挪。季瑾珩正神情专注地看着平板上的工作信息，没有注意身边人的小动作。
“那个，季总。”
季瑾珩转头。
“我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换一条道回酒店啊？”
她可没忘刚刚那金发男意味不明的话。虽然对季瑾珩的人生安全不友好，但对她友好啊。
小说不都这么演，我尽力救你为报答之恩，你忍辱负重为我前方铺路，最后happy ending！
季瑾珩显然不接受她这无厘头的要求，道：“不行。”
“……”
嘿哟呵，听听这如唐僧不听孙悟空告诫倔驴一般的口吻，林在熙心里嗤笑一声，被白骨精抓了可别喊俺来救你。
但她不是那种没大局观的人。
有人言：宽容忍让是一种博大的处世胸襟①。
林在熙的声音骤然低下来，甚至带了点播音腔，将事态紧急的架势拿捏住了：“季总，我不得不向您承认一个事了。”
季瑾珩放下资料，抬眼：“说。”
林在熙：“我刚刚听到你和那个金发老板的谈话了……不是偷听哦！你们好像很不愉快，你走后，他放狠话要说要教训你！他派的人就在这条路上等着你！”
略显荒谬的话语让季瑾珩微微眯起了眸子，他低头和女生对视，对方似乎担忧到了极致，视线极其认真地注视着自己，迫切地等着自己回复。
两秒，没被邀请对视的唐旭犹豫着开口道：“小林啊，你是不是艺术创作看多了？雇凶刀人可是刑事犯罪，而且我们现在在国外，跨国刑事犯罪更严重，基本没有那个正规企业会这么干啊。”
林在熙：“……可那些唬人的话是那老板亲口说的啊。”
唐旭：“有没有一种可能，人家想在商业上搞我们，而不是躯体上。”
很难有言语形容林在熙此刻的心情，大抵挖穿地球遁地或发射到黑洞被反复吞噬也才能缓解她十分之一的尴尬。
华大，对不起，我亲手砸了你的招聘。现在已经有两个，哦不，还有司机，三个人知道你教出的学生是一个能被电影骗得死死的蠢蛋。
林在熙低头捂住额头，继续说：“防范未然是个好习惯……算了，对不起，大家忘了我刚刚的话吧。”
她放弃挣扎。
林在熙：“还有，……求你们了，别说出去。”
“知道你是好心，放心吧。”
季瑾珩发出一声轻笑：“有你这样的员工，我或许应该欣慰。”
林在熙干巴巴的扯了扯嘴角：“谢谢老板的夸奖。”
唐旭见季瑾珩心情不错，赶忙开口：“季总，小林这次来M国这么辛苦，今明两天的中秋外国旅游福利能不能带上她？”
林在熙一下抬起头，一双眼睛在光下所有的细节都清晰可见，眼底期冀的光似乎比灯还要亮。
“……那就一起。”
季瑾珩将目光从女孩的眉眼上收回，“就当是中秋礼物。”
“谢谢老板！”
“吃过晚餐了吗？”
季瑾珩拿起手机，问。
林在熙：“还没有。”
“想吃什么？”
林在熙摇头：“我不挑食。”
“何鸣，去Marocan。”
“好的，先生。”
趁着还没到餐厅，林在熙低头给谢凌菻发消息：“我中秋不回了，我妈那……”
谢凌菻：“放心，包搞砸的。”
林在熙：“？”
谢凌菻：“中秋诶姐！你不在家陪家人，陪闺蜜？甚至陪闺蜜也是假的：）”
林在熙：“这不是公司有事嘛。”
谢凌菻：“季恒会媚术啊，把你迷的五迷三道，连假期都不要了，忘了本了？”
林在熙沉默了。
谢凌菻的怒火已经烧穿了屏幕：“你昨晚大半夜把我揪起来，和我说给同事送个文件就回，文件回不来我理解，也没说还把你送了啊？”
“你暗恋你同事啊？”谢凌菻已经口不择言了。
林在熙：“你想啥呢！我同事都订婚了！”
谢凌菻：“哦，那你喜欢你老板。”
林在熙：？
谢凌菻的话太惊骇世俗，林在熙一哆嗦，打了一个冷颤。
林在熙：“不做资本的走狗，更不会做资本的舔狗！”
季瑾珩熄了屏幕，侧眸看过来：“觉得冷？”
冷不丁听到季瑾珩的话，林在熙吓了一跳，反手熄了屏幕：“啊？哦，还好……”
“唐旭，拿个毯子。”
唐旭拿出备用毯，眼露羡慕：其实，他也有点冷。
“谢谢季总。”林在熙看向身侧，道谢。
季瑾珩想起什么：“今明两天的费用直接找唐旭，他会统一申报。”
林在熙点头：“季总，我想了解一下，预算是多少？”
唐旭：“加上来往路费和住宿费等等，大概每人7000到12000吧。”
林在熙：“！”
吃的这么好的吗？
谢凌菻的信息还在不断的进来，林在熙清醒过来：好险，差点掉进资本的陷阱。
差点被糖衣炮弹攻陷，林在熙拍拍脸，放下手，却摸到毯子柔软的毛绒。
①宽容忍让是一种博大的处世胸襟。——来自戴尔 卡耐基《淡定，做内心强大的自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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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意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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