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梦远书城!手机版

您的位置 : 梦远书城 > 宫斗宅斗 > 艳一枝春 > 第1章 第 1 章

第1章 第 1 章

亡国当晚,雨夜惊雷。

王朝百年的森严高墙,最后禁不得一场雨,就这样轰然倒塌了。

叛军宛如奔腾的洪潮涌入宫城,沿途砍杀手持刀剑的侍卫,追屠逃跑的女人、阉人,如赶鸡鸭。太子守城不敌不幸被生擒,而皇帝,他应该感到庆幸,他半个月前已经撒手驾崩。

我姓沈,名臻,小字容音,是大赢朝最后一任太子妃。假若叛军再晚三日入城,我就将是王朝的最后一任皇后了——我这一辈子迄今为止,都在为做皇后而活。

我自幼出身钟鸣鼎食之家,父亲时任左都御史,母亲则是前太师之孙,才女许清圆。

听闻母亲生我之时,艰难异常,延捱三日夜,最终坠地之际,府面东南,夜里赤红霞光盛如火烧,照亮了大半个京城。一个游方和尚,就在这宵禁森严的夜里,鬼魅般扣响了府门。

他对父亲说,我乃天降玄女,身负凤命,或可兴一朝、亦可亡一朝。

他其实还有后话,说我命虽贵极,**凡胎却不堪承受,恐将累及父母家人,非断绝红尘俗事不可解。和尚要父亲将我交于他带走,从此青灯古佛,无父无母无挂碍。

只是这后半段话,父亲当然不肯听信,也就没有流传下来。

世人后来只知道——沈氏有女,天降瑞凤,兴极一朝。

我三岁时,宫中传来旨意,命母亲将我送进宫中,交由皇后亲自教养。母亲抱着我哭了很久,我隐约记得她与父亲剧烈地争吵,斥他权欲熏心,才落得如今骨肉分离。

那就是我最后一次见母亲了。

彼时母亲已又怀有身孕,同年隆冬,降第一场雪时,母亲生下了我的小妹妹,血崩而死。

我却是直到年满十五岁,出宫回到府中,才知晓母亲已故去十余年。

当初的左都御史府,如今改换匾额,变作了尚书令府,门庭若市、鲜花着锦。父亲却见老了许多,眉宇间褶皱深重。我本以为他如今大权在握,应当是春风得意的。

他不喜欢我的小妹妹,对她总是冷眼相对,我甚至能从他的眼里,看到怨恨和厌恶。

我知道他是把母亲的死,都归咎给了当时除了啼哭,什么都还不懂的婴儿。

小妹妹很怕他,却对我一见如故,亲近到几乎依赖,她时常缠着问我去了哪里?我指给她看雾里巍峨的宫城,她想不通,明明那么近,为什么那里的人这些年都不准我回家?

她不知道,我原本应当在那座宫城里,一直住到成亲、生子、做皇后、直到死的。

归府的契机,源自一个暮春的午后。

我记得,那天的晴空碧蓝如洗,我随皇后晨间礼佛完毕,回到未央宫,在檐下看到皇帝的近侍正垂首候立,皇帝近年已鲜少驾临皇后处,内官迎步而来,却恭谨地请皇后移驾偏殿。

他委婉地阻拦皇后,不要进去,皇后没有听从一个阉竖的指使。

她脸色阴沉地越过内官,我想她是担心她的侄女今晨告病,没去礼佛却独留在了宫中。

皇后的侄女月婵与我一般大,年幼失怙失恃,皇后将她接进宫养在身边,这使我们顺理成章成了彼此唯一的玩伴、密友。但从那一天起,月婵就成为了皇帝的嫦妃。

那一天,我闻到偌大的殿宇里,弥漫着浓郁的、鸠占鹊巢的龙涎香。那股几乎令人溺毙的香气,从皇帝的每一个毛孔中发散而来,混合着他浑浊的呼吸和黏稠的汗液,好像毒药。

宫室内外鸦雀无声,只有枝叶间隐约听得见初夏的蝉鸣,和朽木腐烂般的喘息。

月婵那天的脸让我感到陌生,我甚至分不清楚她是在笑,还是在哭。

我想起从前,月婵与我同榻而眠,曾窃喜地对我夜话:她的小字乃是陛下亲口所赐。幼时中秋节宴,陛下怀抱孩提的她赏月,便悉心教给她,她有个多美的名字,取自——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天子一言九鼎,月婵日后虽然没有成为月中仙子,却是人间嫦娥。

月婵的封妃,想必如一记警钟敲响在皇后心头,她由此开始昼夜思虑,将我送出宫城。

皇帝起初不同意,后来却也点了头。我本以为是因他面对皇后,多少惭愧,后来发现并不是。因我走后不到半年,皇后便又以为灾民祈福为由,将月婵送往了城外金台寺。

我深知,皇帝不至对自己色衰爱弛的皇后,惭愧妥协至此。

果然太平九年,我回府的第二个秋天,京中爆发一场瘟疫,皇后因病薨逝。她的母族赵氏随即因徇私舞弊、贪墨国库等数十条罪状,判处抄家流放。两个皇子相继贬为庶人。

三个月后皇帝亲自接回了月婵。

待我与太子成婚,入主东宫时,月婵已成为新皇后,与皇帝携手在太极殿前受百官跪拜。

我从此也依礼跟随太子尊称月婵为母后。

太子与月婵之间,在皇帝龙体日渐衰败的最后几年,流言蜚语甚嚣尘上。

皇帝膝下子嗣众多,太子排行第十三,原本名不见经传,却在一众皇子尚因先皇后之变人人自危时,脱颖而出,得到皇帝青睐重用,登堂入室,朝野心知新皇后功不可没。

甚至于皇帝后来缠绵病榻,月婵诊出有孕喜讯,太医首先前来回禀了东宫。

太子彼时,正为南方兴起的叛军焦头烂额,于是我在又一个暮春的午后,去看望月婵。

时隔六年,她站在凤仪宫的石榴树下,正在挂祈福的彩旗。我们少时顽劣,常以绣彩旗来反抗嬷嬷严厉的女红教学,因为嬷嬷们不识字,无论我们绣些什么,她们都看不懂。

譬如,我们祈愿猪鼻冯日日走路摔个狗吃屎,祈愿三寸丁饭里吃到石子磕碎牙……

我们说那是祈愿国泰民安的诗词,看她们捧着彩旗谄媚地献给皇后邀功,这就足够我们整月的顽笑与捧腹——月婵如今也用手掌抚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笑容志得意满。

“我赢了。”她对我说。

我也要承认她无疑是赌赢了。

月婵选中的唯一筹码——太子,得势坐大之后仍旧对她投桃报李,十分温顺和看重。她腹中的孩子,也许某一天就会偷天换日,变成我的孩子,来日作为正统嫡子争夺皇位。

我的丈夫是她最忠诚的同谋,对他的心意归属我无能为力。

可是她也赌输了。

叛军攻入京城前,没有一个人肯相信,大赢朝真的会覆灭。

南方那一点反叛的零星之火,雷霆之间竟变成燎原之势,摧枯拉朽地席卷了整个王朝。

京城彻底变天,是太平十二年十月,上巳日戌时末。这天残阳鲜红如血,染透了整片天空,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我听见望仙楼上撞响了亡国的丧钟,寮长又沉闷的三声

——咚——咚——咚——!

太子的心腹内官当即尽忠职守,双手捧上一杯穿肠鸩酒给我。

太子临走曾吩咐他,一旦听见钟声响起,即刻命我以身殉国、以死守节。萧氏的太子妃,一日冠了萧氏的姓,此生就注定是萧氏的鬼。这雕金砌玉的宫城,此刻是座珠光宝气的坟。

“恭请太子妃赴死殉国!”

我看着这些内官宫女,乌泱泱在四周跪成一片,原来比起逃命,他们更在乎看我死。

面前的托盘中,鸩酒旁还另附一条三尺白绫,有选择,我便在两种死法中犹豫了。

我这辈子有选择的时候寥寥。临到头,我既怕死,更怕死得不够庄重。

我记得太平三年,先皇后曾经带我去过一次冷宫。那里新近住了个被废的女人。她也曾是先皇的珍爱宠妃,可惜空有美貌别无他长,甚至没有等到色衰爱弛,先皇便厌弃了她。

她风光时对先皇后的一切趾高气昂,最后,都变成那截三尺白绫勒进了她的脖子。

先皇后特意带我去看,她告诉我成为皇后的最后一课,是忍耐。

我头回亲眼看到,被勒死的人面皮是紫涨的,狰狞好似恶鬼,咽气前的最后一刻,她失禁了。我闻到一股弥漫的恶臭,曾经风华绝代的美人,最终像块浑浊的痰倒在自己的便溺中。

我突然情不自禁地嗤笑出了声。

先皇后皱着眉看了我良久,自那天起,她看我的眼神中,就多了种我看不懂的意味。

我不想像那样失控地死去,于是我给自己选择了鸩酒。

可我终究没有死成,就在拿起酒杯的瞬间,东宫朱红色的宫墙外,传来一道几乎刺耳的马嘶长鸣,马蹄声沉闷,我的眼角骤然闪过一尾银光,手中的酒盏遭一股猛力撞开。

酒杯飞坠在白玉石砖上,摔得粉碎,于此同时,有某种温热的液体,溅湿了我的半张脸。

我短暂的双目失明,待再睁开,天地间通红一片。我模糊地看见,那是一支箭,穿透了那个捧给我鸩酒的内官的脖子。他的鲜血在尽情地喷涌,他的眼中装满了万分惊恐。

我想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远处高阔的宫门外,一匹黑色战马正高高地腾跃前蹄,口鼻喷出不可一世的滚烫白雾。马背上那个人,通身黑色甲胄,黑铁覆面,手持一张夔龙长弓,横刀立马,宛如鬼神。

黑色的骏马躁动地踢踏,我似乎听见了铠甲铿锵碰撞出的沉闷响声。我站在内官流淌的血泊中,心想那副盔甲之下,也许不是活生生的血肉之躯,而是具冷铁坚石。

可是那张覆面下,分明有双锐利而锋快的眼睛,正透过满城森然的血光,笼罩住一切。

数不清的刀枪剑戟,顷刻间,鱼贯涌进朱红大门。寒光闪烁得刺眼,我听见周遭的尖叫声、哭喊声、碎裂声……一切宛如滚烫油锅里滴进了一滴水,嗡地从四面八方炸开。

我脚下的血在逐渐粘腻,像生长出了一只只鬼门关里的手,拖着人,往阴曹地府里沉。

那双深藏在黑铁覆面后的眼睛,冰冷、干涸、凛厉,宛如两颗经年累月炼化的血滴子。

然而我终究还是认出了那双眼睛。

我认得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已修】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狩心游戏

AI指令调到冷脸上司后

白月光指南【快穿】

宁得岁岁吵

春坊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