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出差的行程结束，施珈到酒店碰头师兄。两人一齐返回头，施珈的行李还是之前的手袋和一只登机箱，李严倒是多出一只旅行袋。
路上，李师兄望望师妹，佩服她的低物欲，不是女性都天生热衷购物的吗，怎么到你这里一些大家俗成默认的常规就失效了。他再拍拍自己多出来的经典老花旅行袋，笑言，你别说，东京是好逛的。连他都好像理解共情了女性买买买的情绪，比咖啡更提神。
施珈莞尔，她也在代官山的一间书店看到一套金箔工艺的白瓷碟的，忍了很久才没买下来。所谓低物欲，大概背后都有各自胜过物欲本身的无奈，比如她，“纯粹是住在酒店，没办法囤东西。”
李严闻言，才敢朝一向少谈私事的人多话些，以及他的疑惑，“住酒店总归不方便的，你是打算一直住酒店，我记得你是S城土著呀，家里人现在都不在这边吗。”
施珈自然地投一眼师兄，却没有接茬他的好奇心，也不至于多回避的态度，“或许后面看看房子吧。”
“要买房子吗，难怪你这么拼了。”
施珈骤一下警惕起今朝不在状态的失言，旋即点到即止的缄默，浅浅笑一下没再多讲。
李严了然，顿时怪自己摒不牢多嘴，他总觉得本校的师妹，本科相识了3年的关系，该算不错的，到底少了些边界感。
他赶忙改口去圆回来，“蛮好的，现在的行情，倒是可以上车的时候，我和女朋友也在看房子的，有机会么可以交流交流。”
施珈轻轻点一下头算作回应，李师兄私下的热心肠她是晓得的，并没有见怪。
好在李严把话题拉回到无关痛痒的工作上，飞机上大家又是各自小憩，倒也一路顺利。只是不料想，麻烦的却是第二天。
次日，施珈是觉得起床后嗓子干巴巴的，伴随轻微的吞咽异物感，半杯冰水灌下去，稍有缓解。她只当这几日用嗓过度，再怪自己“来都来了”的心理作怪，贪嘴吃了两份天妇罗，遂转头拆了盒日本带回来的白桃味龙角散润喉糖备在包里，没太当回事。
待她到了公司，李严面上遮着只白色口罩，第一时间过来问候。他张口便是沙哑的嗓音，问她怎么样，他昨天半夜就烧起来，吃了布洛芬，现在烧退下来，只是嗓子痛得难受。
施珈仿佛给他的话支配了一般，空咽几下，几分不明的意味再几分狐疑，她好像除开嗓子有点不适意，没其他问题。
李严捏一下口罩，点头，没事就好，大概他着凉了。
两人这番对话才过去几个钟头，午休过后，施珈只觉得眼皮发烫，喉咙更是喝水都难的痛。也就她在去公司茶水间借体温计的时候，李严急吼吼来了，和她一样，借体温计的，他咳起来了，且好像又烧起来了。
这下，两个人确认过眼神，才确定事情不太对劲。
交待清楚各自手头的工作，李严取了车子，搭上施珈齐齐奔S大一附院去。
急诊科输液大厅里，同病相怜的两人终于检查完挂上水，确诊感染支原体病毒，大概日本几天没有防护措施，又或者回程的飞机上惹上的。
李严立马给女友去电，他已经在医院了，询问女友的状况。那头大概是些自己没事的说辞，李严却不放心，要女友时刻关注自己的状况。
施珈一旁听着师兄和女友的互相叮嘱，也许病中人从身体到心理都要被摧毁些什么，她一时不晓得代入了谁的恍惚，眼前措不及防就晃出一个身影，于是，索性朝另一边偏头靠在椅背上，阖上眼。
闭着眼睛的人无知无觉竟然睡着了，醒来时，是李严沙哑的声音在喊她的英文名。
“Eirlys.”
“药水要滴完了。”
第二句，是一个看着娇滴滴的年轻小姐说的，她站在一旁，白色口罩拉下来堆在下巴处，微笑介绍自己，“我是他女朋友，肖月。”
施珈微微一愣，连忙醒神，稍稍清了清嗓子，回应肖月的招呼。
紧接着，又听她娇嗔着怪李严粗心，也不早说和同事一起挂水，她请了下午假从报业集团直接赶过来，都没来得及多准备一支水。
施珈才在师兄一些尴尬的面色里，注意到他手中的一瓶功能型饮料，哦，师兄先拔了针了。
“肖小姐太客气了。”施珈薄薄的笑容，当即无所谓的解围师兄。
一番简单仓促的寒暄，护士拿着棉签来拔针。实际施珈还是有些怵的，略低垂了眉眼，默默咬牙抽离感的一丝疼痛，再接过护士小姐手里的棉签压在手背，轻声同人家道谢。
肖月看在眼里，这时候也关照地询问施珈住哪，他们好顺道送送她的。
施珈抬头，随即站起身来，抢在师兄开口之前婉拒，来时已经麻烦李师兄了，回头怕不顺路，“我叫车子更方便，谢谢肖小姐，不耽误你们了。”
李严多少有些歉意，又客套几句，便被女朋友挽着手离去。
车上，肖月迟半拍才坐进副驾驶，不经意状问男友，“刚才Eirlys坐的副驾吗。”肖月眼里，施珈无疑病了也是招人的病美人。
李严正头痛，身正不怕影子斜的人理直气壮且言简意赅的回答，“是。”
“她没男朋友吗，怎么一个人呀。”
这会儿直男昏沉沉的脑袋开了光般的精刮起来，女友审视的眼神下，耐着性子复她，“我哪能晓得她，同事而已，我跟人家打听这些，十三点啊。”
女友默不作声的打量他一眼，暂且满意。不过，短短的接触下来，她倒是对施珈初印象很不错呢，一面羡慕她难被忽视的好模样，一面喜欢她冷冷清清的分寸感。诚然，这份好感更有她女人的第六感，施珈明显就不会感兴趣李严，或者说没兴趣市面上大部分的男人。施珈的冷调，分明源自本身的清醒且独立的内核，通俗说，就是底气，她本身不需要依附任何人的底气。
肖月还想问些什么，李严咳嗽着打断，“饶了我吧，一句话都不想说。”
急诊输液大厅的施珈，挽起黑色Herbag，棉签投到墙角黄色垃圾桶里。
似不经意略过某人寂静的微信对话界面，她打起精神，叫了车。再在等车的空隙，施珈打开了盒马App，匆匆下单了一盒果切和一箱陈皮莲子红豆沙，有些扫兴的人嘴里小声抱怨一句，怎么没有泰奇八宝粥，她有点想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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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给两位病号走了一周的居家办公流程，如师兄师姐当时的反馈，公司管理制度十分人性化。
施珈则是老实又挂了两天吊瓶后，便当真兢兢业业居家办公起来。还没完全压住咳嗽的人，医院开的药似乎一顿不落地吃着也不见好，只好拿龙角散喉糖当饭吃。
周五的时候，师兄李严发来消息，礼貌关心她的恢复情况，顺便也和她道歉，他女朋友不大圆融的性子，心性还是好的，那天不周到的地方她别放在心上。
李师兄：[今朝还是她要我问问你的情况。]
施珈回复师兄多虑了，肖小姐很可爱，谢谢她关心，也要师兄早日康复。
转而，她又点开那个没有动静，一天天躺列沉底的纯白头像，摒不住嗤自己没出息。没有消息不就是答案吗，安静退回到安全的位置，才更是成年人的告别，体面且无声的。
想到她带回来的两只键盘，施珈很难不会低落，甚至自暴自弃之嫌的消极，她想即便告别，这次也不该是失态的，该是正式地同他讲再会。
当下，她是灰心的，可也无比清醒，或许从来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流连着，自欺欺人地不愿离开的，大约也从来是自己。
错过对方太久，又要怎么回去呢。
不能再想下去了，施珈理性叫停自己，又去掬了捧凉水浇在脸上。她抓起块羊绒围巾当作披肩裹住自己，下楼去寻就近的药店。从前独自在港岛，多少次病了，也是念慈庵枇杷膏治好了她，再喝一瓶，或许就该好了吧。
施珈仰头，阴天的云一点点散开。她想，任何时候，抛弃自己，过不好自己的人才是最大的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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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礼拜天，逐渐好转的人明日该要销假了。收拾好心情，也整理好这几日的工作，分类归到该去的文档里去。
意外的，施珈的老师齐春礼来电，有一个活，想要由她来作为合译者，参与今年各大图书榜单榜首的、一本国内战争纪实文学作品的英文版译制工作。
齐春礼是施珈的恩师，从事高校教学工作几十年，亦是国内享有声誉的翻译家。出版社和作家基本敲定了英文版授权合同的细节，就立即来联系接洽齐老的时间。
齐老已过古来稀的年纪，年头才医院里头住了一回，身体不如之前，力有不逮之意，原本想要辞了这次邀约的。可出版社总编和他有些交情，原先是合作过几次的。虽说“深厚的功力，钦佩精益求精不厌其烦的工作态度”之类的恭维话齐春礼并未过心，到底对方几度登门的诚意，甚至也提出，愿意齐老主导，带着有实力的年轻译者参与亦可，总之，是仰仗齐老了。
那头送来了中文版样书，要齐老得空可以翻阅一二再决定不迟。是兼具口碑和影响力的作品，实在这位作者，也是他很敬佩的人，意气风发时在战地遭遇人生之大变故，仍旧没有放弃新闻人的理想和手里的笔，康复治疗期间完成40万字的作品，以新闻报道的真实性和文学艺术性，深刻揭露也探讨了战争中个体生存与人类时代文明的议题。
齐春礼从来是惜才也爱才的，“书我看过了，的确值得译作，也会是你未来履历上有含金量的一笔，即便要占用你的时间精力，希望你同我一齐接下来这活，酬劳方面，我会和出版社谈。”
施珈没有过多犹豫，更明白老师多少提携学生的心思，问过书名便应下了老师。
齐春礼明显一通电话后的好兴致，说让毛总编给她寄本样书，也让她抽个空，来家里做客，“我们再详谈细节。”
施珈笑着应了老师做客的邀约，“书就不用寄了，我正好要逛书店，”她同老师一点俏皮的口吻，“老师认可的书，我总归是值回票价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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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C.11-再见梁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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