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的鎏金灯盏次第亮起时,陆昭已在御花园假山后站了一个时辰。玄甲上的霜气被夜风吹散,露出甲片间细密的刻痕——那是他随江砚辞在西北戍边时,两人用箭簇互刻的标记,一个“昭”字挨着一个“辞”字,刀痕里还嵌着当年的风沙。
“冷吗?”江砚辞的声音裹着兰草香从身后飘来。他换了身月白锦袍,腰间绯红玉带在宫灯下拉出细长的影子,袖摆扫过假山石时,露出腕间银铃——那是陆昭十二岁送他的生辰礼,铃舌上刻着个极小的“昭”字。
陆昭摇头,指尖却触到对方手背的凉意。他忽然想起今早去江府取密信时,看见对方案上摆着两碗玫瑰酥,一碗撒了蜜饯,一碗没撒——没撒的那碗,是自己幼时不爱吃甜的缘故。
远处传来钟鸣,新帝携宸王步入宴厅。陆昭的手按在靴筒里的枪柄上,看见宸王蟒袍第三层褶皱里藏着硬物,轮廓正是黑风寨特制的短弩。而江砚辞刚与宸王擦肩而过时,折扇“不经意”地扫过对方腰间,回来时扇骨上沾了点青蓝色粉末——噬心墨的碎屑。
“他怀里揣着密道地图。”江砚辞的折扇在掌心敲了敲,“方才我用扇骨划了他衣料,半个时辰后会起红疹。”他忽然凑近,气息喷在陆昭耳垂上,“就像那年你偷喝了西域烈酒,脖子上起的疹子一样。”
陆昭的耳尖腾地红了。十七岁那年的秋猎,他醉后抱着江砚辞的腰不肯撒手,醒来时对方颈间全是自己咬的红痕,倒比此刻宫灯的光晕更艳。
宴至半酣,宸王突然举杯走向江砚辞:“江大人近日屡破大案,本王敬你一杯。”酒盏递过来时,陆昭注意到杯沿内侧有圈极淡的青痕——是“牵机引”遇酒显出的色变。
江砚辞刚要去接,陆昭突然“失手”撞翻酒盏。酒水泼在宸王蟒袍上,他弯腰去扶时,指尖飞快地在对方腰间摸过——果然摸到个油纸包,棱角正是账本的形状。
“陆将军好大的力气。”宸王的笑里淬着冰,眉尾的疤痕在灯火下突突跳动,“听说将军与江大人自幼相识?不知还记得十二年前雪夜,江府那场大火吗?”
陆昭的长枪在靴筒里震了震。他看见江砚辞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像极了当年在柴房里,少年蜷缩着发抖的模样。
“自然记得。”江砚辞忽然抬头,折扇“唰”地展开,扇面金粉晃得人睁不开眼,“那晚我还捡了块带血的玉佩,上面刻着个‘宸’字呢。”
宸王的脸色瞬间煞白。陆昭趁机对亲兵使了个眼色,三百甲士的手同时按在兵器上,甲叶轻响混在宴乐里,像蓄势待发的惊雷。
“有刺客!”
喊杀声起时,陆昭的长枪已刺穿三个黑衣人的咽喉。他转身去寻江砚辞,却见对方正被宸王的人围在假山前,石青锦袍的下摆又洇开血渍——旧伤怕是又裂了。
“左后方有密道!”江砚辞的短匕掷出,正中一个刺客的咽喉,“账本在他靴筒里!”
陆昭的长枪横扫,枪缨红绸缠住宸王的手腕。两人角力时,他看见对方靴筒里露出半截账本,纸页上“江明远”三个字被噬心墨染成青蓝色,墨迹旁的狼头符号正对着自己——那是江砚辞当年教他画的标记,说这样能分清敌我。
“你以为能活着出去?”宸王突然狂笑,猛地扯开衣襟,露出怀里的火药桶,“这假山埋了十桶炸药,咱们同归于尽!”
陆昭的心脏骤然缩紧。他瞥见江砚辞正往密道入口退,袖口的冰蚕丝银线在火光里闪——那是信号,让他带账本先走。
“休想。”陆昭突然拽过宸王挡在身前,长枪反手掷出,枪杆撞在密道石门的机关上。轰隆声里,他看见江砚辞被亲兵护着退进石门,临行前投来的眼神里,有他读了十几年的情意。
大火熄灭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陆昭坐在假山残骸上,手里捏着那半本账本,纸页上的噬心墨遇火变成金红色,像极了那年雪夜,江砚辞染血的指尖在雪地上画的歪歪扭扭的心。
“昭昭。”
陆昭猛地抬头,看见江砚辞站在晨光里,月白锦袍沾满烟灰,腰间的绯红玉带却依旧鲜亮。对方走过来坐下,指尖抚过他眉骨上的擦伤:“疼吗?”
“你才该问这个。”陆昭抓住他的手按在伤处,那里的血还在渗,“不是让你先走?”
江砚辞笑了,耳尖红得像当年塞信时的模样:“你忘了?幼时约定,险境要同生共死。”他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里面的玫瑰酥沾了□□灰,“刚从火里抢出来的,还能吃。”
陆昭咬了口酥饼,甜腻混着硝烟味,竟比任何珍馐都好吃。他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少年也是这样,从火场里抢出半块玫瑰酥,烫得指尖发红,却非要喂他先吃。
“等镇南王验完账本,”陆昭的声音很轻,“我教你骑射吧。”
江砚辞的眼睛亮起来,像落了星光:“好啊。”他凑近,唇擦过陆昭的唇角,“输了的人,要答应对方一个要求。”
晨光漫过太和殿的鸱吻时,陆昭握紧了江砚辞的手。掌心的虎符与玉佩硌在一起,像两块注定要纠缠一生的烙印。远处传来早朝的钟鸣,他知道前路仍有风雨,但只要身边有这个人,便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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