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景一旦想通,心情也即刻变得愉悦起来,大手一挥,让雁白退下,自己则慢悠悠的晃回去。
他进入房间时,秦阙还没有就寝,正坐在窗边,似乎是在等他。
“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今晚不会回来了……”
“我不回来,你就一直等吗?”
林珩景缓慢行至窗边,坐在秦阙的对面,看着月光吻上他的侧脸,繁星住进他的眼眸。
秦阙的内心想回答“是的”,但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了。于是,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淡淡地望着林熙,渴望后者能从眼神中读懂他的心。
沉默,又是沉默!这人今天怎么越活越回去了?难道就是因为今天下午,我没回答他的问题,他就不理我了?
林珩景不由得心中感慨,男人心,真是海底针呐!
“后天你可别偷偷走了,我有礼物要送你。”
秦阙的目光从窗外移向身旁的人,那里面有疑惑也有惊喜。
“不过是萍水相逢……”
林珩景将他的话截住,反问他:“只是萍水相逢?亏我还备了一壶上好的琥珀光。哎,可惜了……”
“琥珀光?那不是漠北的酒吗?”只一个酒名,就勾起了秦阙无限的回忆。
“是呀,这可是我特意派人去漠北买的呢!”
林珩景将桌上酒杯里未动的桃花酒倒掉,重新添上那新买的琥珀光,递给秦阙一杯,自己留一杯。
“来,为我们的情谊,干杯!”
他与秦阙的酒杯轻轻一碰,随即猛饮一口,登时被辛辣味激得直吐舌头。
秦阙原本是想提醒他的,却不料他的动作这般快,自己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就已经被这酒给辣到了。他只好起身端一杯水给林珩景缓解一下。
这酒实在是烈得很,林珩景只觉得喉咙被火烧过一般,连天灵盖都萦绕着这酒的气息。
“哈……斯哈……这酒怎么这么烈?你也不提醒我一下!”林珩景佯怒道。
秦阙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即柔声解释道:“琥珀光其实就是烧刀子,这是行军打仗时喝的酒,自然要比寻常酒烈上许多。”
林珩景猛灌了几杯水后,终于缓过劲来了,追问道:“那怎么还取了琥珀光这么个文雅的名字?”
“以前有个将士,在某一日守夜时,喝着酒囊中的烧刀子取暖,意上心头,突然念了句李白的名句‘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周围的人听了,都觉得琥珀光一词,与烧刀子那纯净的质地甚是相似,便玩笑似的将烧刀子唤作琥珀光。从此一传十,十传百,渐渐的,琥珀光也成了烧刀子的别称。”
林珩景静静地坐在一旁听他讲故事,既不出声打搅,也不神游天外,就静静地坐在那,像极了沙漠上那一轮神秘皎洁的圆月。
身为烟雨楼楼主,他怎会不知琥珀光的由来?他只是想听秦阙说话罢了……
等他讲完,林珩景才开口称赞:“边塞战士果然令人敬佩,饮着最烈的酒,打最凶猛的敌人,都是好男儿!”
已经很久没有人跟秦阙聊边塞了,久到他都要忘记那段苦寒而又充实的岁月了。他想跟林珩景讲述自己的辉煌战绩,却又觉得没有意义,毕竟,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林珩景也同样默契的避开这一话题,而是细声询问他:“你想跟我拜把子吗?”
“我知道,你此去凶多吉少,所以你不想有更多的牵挂。但这十天来的相处,我觉得你真的很好,这么好的人不该命丧漠北。”
“所以,我想与你结拜,至少,让我做你在这世间最后的牵挂,然后活着回来。”
这不就是秦阙所希望的那样吗?可真当话说出口,秦阙却又犹豫了,他想给林珩景承诺,但他的身份是给不起承诺的。
林珩景见他不做声,于是自顾自的再次斟满美酒,对他说:“遗松,能活着何必求死?再说了,咱俩谁先死在前头还不一定呢。”
他知道林珩景是在说自己体内要命的寒毒。既然林珩景都敢许诺将来,自己又有什么不敢的呢?
“好。我若能活着回来,一定去锦官城,与你开怀痛饮。”
他将杯中酒与林珩景相碰,撒出来些许,星星点点落到地上,很快没了印迹。
烈酒入喉,秦阙仿佛又回到了北境的战场上,纵马长歌,挑灯看刀……
翌日,李修聪的丧事开办,唢呐吹的是《哭七七》,曲调悲戚,常使听着落泪。
李修聪下葬的时间定在了三天后,因为李习德吩咐过丧事不必大办,所以李研定只通知了几房族亲,今日也都陆陆续续的来了。
林珩景是被唢呐声吵醒的,醒来时,床上只有他自己,穿着一件单衣,混沌的脑子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想起昨晚的事情。
他与秦阙将一整壶琥珀光全喝得一点都不剩,自己醉得分不清东西南北,还是秦阙帮着他换下了酒气熏天的外裳,又把他扶到床上休息。
……那秦阙呢?那种不安感再一次汹涌而来,如同海边巨浪,将他吞噬。
“遗松?”
没有人回应他。房间早已被收拾妥当,就像没有另一个人住过的样子。
他不会一声不吭就走了吧?林珩景心急如火,一边换衣服还一边囔囔着喝酒误事,他还没把剑送给秦阙呢!
她火急火燎地出门,抓到一个小厮就问秦阙的去处。
或许是福至心灵,还没等他开口询问,秦阙就出现了。
林珩景立即冲过去抱住他,略带怒气的问他:“你去哪了?我还以为你走了,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秦阙任由他抱着,仿佛只有拥抱才能让他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没走,我在山庄里帮着做点事,赚些盘缠。答应了你明天走,我不会食言。”
他是缺少安全感吗?怎么总是害怕自己离开?
林珩景此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尴尬地松开秦阙,好在那小厮是个有眼力见的,早早地就离开了。
他走在秦阙的前面回了院子,边走边说:“那你也给我留张纸条呀,下次不许这样了!还有,你都是我兄弟了,你路上的盘缠我当然都给你备好了。”
“好好好。你一般都要到这个时候才会醒,我是掐着点回来的。只是没想到你今日起得早了些。”
他心里是开心的,那种被人关心,被人时刻照顾着的感觉,他已经许久不曾体会过了。
秦阙将带回来的早膳放到他面前,边看他吃饭,边回他的话。
林珩景听到了他的解释,怒气也消散不少,却还是撇着嘴说:“唢呐声太响了,睡不着。”
“等会给你做副耳塞,就不会被吵醒了。”
“你还会做耳塞?深藏不露啊~”
“行伍之人,自然要多学些技能。”
“其实,我还挺想去北境看看的。看看你说的阴山马场,大漠孤烟。”
林珩景没有给他回应的时间,而是接着说:“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我就在烟雨楼等你。”
秦阙点头,他会活下去的。
一个上午,两个人都没有什么事要做。林珩景就命人搬了张摇椅,摆在院里,躺在上面看雁白新给他带的话本子。
秦阙则去仓库里拿了一小块榆木,又找孟薇要了些棉絮布料针线,坐在桃树下为那人制作耳塞。
他的手上功夫很灵活,不过半个时辰,一副以榆木为底,上面塞满棉花的精巧的耳塞就做好了。
他正想将林珩景喊过来试戴一下,却发现他已经躺在摇椅上睡着了。话本子还遮盖在他的脸上,沐浴在春日暖阳中,整个人懒散又放松。
秦阙竟舍不得喊他起床了。于是,他转身从屋里拿出一张薄毯,盖在熟睡的人身上,然后将他脸上的话本拿掉,自己则坐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光影变幻中,竟已到了午时。
主家的饭菜皆已备好,李研定遣了人来唤他们过去。
秦阙正犹豫不决,林珩景却已经醒了,他觉得不看僧面看佛面,哪怕他讨厌李修聪,但看着落月山庄其他人的份上,他怎么也得去吊唁一番。
他们先是去灵堂祭拜一番,等过去前院时,李氏族亲已经落座一大半了,大多都分散在不同的客席,而他们的位置则被安排在主桌,紧挨着李研定。
明眼人一看就知,李研慎这是利用烟雨楼的声望,涨自己的威风,巩固庄主之位。
林珩景自然也知看出来了,他不清楚这是李研慎的决定,还是别人提的建议,但他纵使万般不乐意,却也还是接受了,谁叫自己欠他太多了呢。
林熙一顿饭吃得极其难受,秦阙看在眼里,不免有些心疼,还未散席,就将他带离了那压抑的环境。
李研慎也看在眼里,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若是从前,带他离开的便是自己了……
可如今,他自己如同笼中鸟般,被圈禁在名为权利的牢笼中,一生不得解脱。
他昨天晚上知道林熙去找他了,可他只能装醉,因为他没有办法面对林熙。
昨日的酒,有三分是因为李修聪,有三分是因为缅怀自由,还有四分是因为他林熙。
从今以后,他们还是朋友,却也只能是朋友了……
离开宴席后的林珩景顿时舒服了不少,待在那他都要彻底疯狂了!
不是这个人来敬他酒,就是那个人来找他搭话。一顿饭下来,菜没吃几口,酒倒是被灌了不少。
“趁着天色还早,去城里逛逛?”秦阙想着带他出去吃些东西,否则光喝酒,胃里是要难受的。
“好啊!正好我没吃饱呢!”
秦阙命人牵来两匹马,与林珩景一前一后出了落月山庄。
定州虽不富饶,但定州人爱吃爱玩,尤其喜欢在酒足饭饱后,跑去赌桌上来两把推牌九。因此,定州的酒楼不在少数,还个个带赌桌。
“你们烟雨楼在定州有产业吗?”秦阙好奇的问。
林珩景仔细回想了一下,说:“有的,应当是叫福至赌庄。不过他们家饭菜太一般了,跟来钱饭店肯定没法比。”
“那要不去吃些当地小吃?”
“好!你带路,看你会把我带到哪个犄角旮旯里!”林珩景笑眼盈盈地看着秦阙,微微挑衅的神态为那副桃花眼更添几分诱人。
秦阙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那要是真把你带迷路了怎么办?”
林珩景伸手轻轻打了一下那人的头,依旧是那副欠揍的表情,说:“笨呐,我还有雁白呢!他可会一直跟着我。”
远处隐匿在阴影中的雁白:阿嚏……怎么回事……阿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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