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景将丢在一旁的落月剑小心翼翼地拾起来,好好地放在腰侧,对秦阙说。
“回去罢,还不知道战局如何。”
“嗯。”
“你说会不会已经赢了?”
“哪有这么早,这才打了两刻钟。”
他们抱着希望重返战场,看见的却不是大辰胜利……
是两万五千人的北境军,拼杀到现在,只剩了五千人,他们围在断沙关高高的城墙下,不断地哀求主将打开城门,让他们进去。
而漠北铁骑正如杀神一般,一圈一圈屠杀着北境的军士。
他们看见夏邱站在城墙上,眼眶里饱含热泪,最终下了最令他痛心的一个命令。
“死守城门!弓箭手准备!”
看见这样血腥的一幕,林珩景都难掩内心的愤慨。
秦阙率先爆了句粗口,“靠!他这是想弃车保帅!”
眼看他就要冲入战场,林珩景赶忙拉住了他,说:“别冲动……”
秦阙一把甩开林珩景的手,怒不可遏地说:“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赶紧离开。”
“诶!”林珩景眼睁睁看着他运起一个轻功就加入战场,自己则被他丢在了原地。
来不及多想,林珩景也运起轻功紧随其后。他一站定,就冲城墙上的夏邱喊道:“不许射箭!除非你想担下舍弃同袍之责!”
夏邱的头脑被这一嗓子喊清醒了,他即刻抬手制止弓箭手的行为,然后命令道:“给西线陈岁桉将军送求援信!还有,八百里加急传报京师!”
林珩景找到秦阙时,他已经浑身血污,铠甲裂了几道口子,头盔也不知道被打到哪里去了。
可他看见林珩景来的那一刻,心里却没有讶异,只有满满的心疼。
“你怎么回来了!”
“陪你!”
秦阙似是重新燃起斗志,只见他右手高举桃花剑,左手紧紧握住战旗,对着剩下的五千人高声喊道:“将士们,都站起来,随我御敌!再坚持一下,援兵很快就到了!”
说罢,林珩景便抽出长刀,一股无形的内力从他体内爆发出来,瞬间荡开围在他身边的数十胡人,然后宛如游龙般厮杀在敌军之中,颇有“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之姿。
只见他刀身一转,围在他身边的敌人瞬间身首分离,血溅三尺,宛如一朵绽放的血莲花。
他怎么会突然内力大增?难道他……
“你回来!你不要命了!”
想到会是什么,秦阙不由得心惊胆战,连杀人的动作都慢了半分,被一个胡人趁机在小臂上划了一刀。
皮肉割裂的痛感让他不得不专心应对眼前的敌人。
他的号召得到了回应,越来越多的人不再执着于敲开城门,而是转身面向来势汹汹的漠北铁骑,用尽自己最后一丝力气,去砍,去杀,直到自己倒下。
很快,秦阙的脚下累起一座尸山,他的体力也有些不支,可胡人却如同杀不尽一般,仍前仆后继地向他挥刀。
蒙面的布已经散发出阵阵腥臭,可残存的理智让他最终没有摘掉它。
举目望去,漠北铁骑也损失惨重,原本的三万兵马如今也只剩了四成。即使这样,葛加也没有下达撤退的命令,大有不破城门终不还的气势。
五千人……四千人……三千人……还有林珩景。
人越来越少,希望也越来越少。陈岁桉啊,你怎么还没来呢……
沙场十年,他从未有过像今日一般的绝望,自己死了也就罢了,可林珩景呢?他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啊,怎么能以身殉国呢!
况且林珩景仍在杀敌,自己一定不能停下。
万山为剑,气荡层云,大道至简,撼天动地!
只此一瞬间,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念头,帮助他勘破了万山剑法第二重境界——见山境。
万山剑法一共三重境界,识山、见山、忘山。
大多秦家子弟终其一生只能突破见山境。而他才二十二,连他那自小被誉为练武奇才的父亲,也是而立之年才突破见山境,并且至死都未能突破忘山境。
崽突破境界的那一刻,一股属于天地之间的清气穿过他的骨髓经脉,赋予他无穷无尽,宛如重生的力量。
只用一剑,就将挡在他身前的十几人抹掉头颅。又是一剑,形成一道势不可挡的剑气,精准无比地杀掉林珩景身后准备偷袭的人。
“我以一剑破千军,尔等胡虏岂敢犯我大辰疆土!”
他犹如一柄长剑,极强的内力硬生生将黑压压的胡人军队撕开了一道口子,定北军也看到了希望,纷纷朝那道缺口杀去。
一边是重获新生,另一边却已经脉干涸。
林珩景感受到了迅速流失的内力,若是此时收手,再封住三穴,等苏翎来了或许还有救,可是……
他止住思绪,重新投入到杀敌当中,只盼陈将军能快点驰援他们,可他的动作越来越慢,到最后竟是连人影都看不清了。
或许是上苍听见了他们的祈祷,在他万念俱灰之际,陈岁桉终于带着她的三千精锐反包围了葛加的大军。
陈岁桉身着一袭玄色铠甲,手持一把簪缨长枪,骑着枣红色的汗血宝马疾驰而来。
她的军队从后方再次冲散了葛加的阵型,打了他个猝不及防,此时城内仅存的五千士兵也在夏邱的带领下冲出城门,彻底击垮葛加的铁骑军队。
眼见大势已去,葛加只能下令撤退,带着剩下的一万人马冲出陈岁桉的包围圈,回到自己的领地。
陈岁桉仍带领着部下浴血奋战,她一杆长枪使得是长虹贯日,势不可挡。女子之身却能枪挑十数胡人,武功境界怕是已近宗师了,比起秦阙也不逊色几分……
匆忙之中,她鬼使神差地往断沙关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了一个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小兵。
这双眼睛的主人,是她最熟悉不过之人,可那人如今应当在京城的牢狱之中,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北境,还上了战场!
隔着十丈的距离,彼此都能看得清对方,陈岁桉此刻无比确认,这人就是秦阙。
她突然红了眼眶,口中喃喃道了一声:“哥……”
秦阙自然也看见了,可他不能说话,更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只能认命般地轻轻点头应答。
可还未等他从见到故人的喜悦中缓过神来,林珩景就在他的眼前重重倒了下去。
秦阙一个箭步冲上去稳稳地接住他,然后将林珩景打横抱起来,趁着混乱离开了战场。
他抱着他,飞速地往榆桑城跑,脚下不敢慢一步。因为晚一刻,林珩景就会多一分危险。
还未走远,秦阙就被一个士兵叫住。
“这是陈将军赠给二位的,末将告辞。”
没等他致谢,那将士就已经返回了断沙关。看来……他和陈岁桉的默契不减当年。
他将林珩景抱上马去,自己则收好落月剑,坐在他的身后环抱住他,头也不回地驾马离开。
一路风驰电掣,午时就回到了当铺。
雁白在院子里听见马蹄声,正欣喜若狂地朝门外走去,却看见秦阙抱着他家楼主,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往卧房跑去。
雁白被他们回来的时的场景吓了一跳,满身的血污,他家楼主甚至还昏迷不醒!
他快步跟上秦阙的步伐,连忙吩咐底下人去请大夫,然后随他一起进了卧房。
秦阙刚将林熙放到床上,就迎来了雁白的夺命三问。
“陆公子,你们在外面发生什么了?”
“谁把主上伤成这样的?”
“你们任务成功了吗?”
秦阙没时间回他这么多问题,只挑重点的讲:“林熙强行动用内功,力竭至此。这要怎么治?”
“!”一听他家主上是强用内力,雁白的脸色也瞬间惨白,“赶紧封住他的印堂穴、膻中穴、关元穴三处。我现在飞鸽传书给苏先生,只希望还来得及。”
“那个药呢?”秦阙从怀中拿出那瓷瓶,“这个药有用吗?”
雁白无助地摇了摇头,说:“没用的,主上如今已真气流失,稍有不慎就会被内力反噬,只有苏先生能将他救回来。”
“那我的内力呢?”
“我的内力蕴含阳刚之气,正好与寒毒相克!”
雁白还是摇头,说:“我不清楚,主上的寒毒蹊跷得很,在苏先生到达之前最好不要妄动。”
秦阙没想到,自己的一意孤行竟然害得林珩景性命攸关……
思绪混乱之际,他突然想起了从进来到现在一直被忽视的落月剑,他将它丢给雁白。
“火速秘密将它送到英王府,再派另一队人佯装南下落月山庄!”
“是!”
雁白莫名其妙的就听从了一个旁人的命令,虽然他不是自己的主上,但他的话好有感染力啊,让人一听就忍不住对他言听计从……
他退了出去,房间里只留他们二人。
秦阙去弄了条干净的毛巾,从手到身子,一点一点为林珩景擦去血污,直到露出那场大战时被漠北弯刀划出的伤口,他拿来金疮药,指腹轻柔地替他涂抹上去,连一点细微的伤口也不放过。
最后,他拿来一套干净的里衣,细心地帮昏迷的那人穿上。直到将他收拾干净,秦阙才将雁白找过来接替他照顾林熙。
自己则去了另一间卧房沐浴更衣。他想,这样臭烘烘的,他醒来闻见了肯定会不开心,他多么希望重新打开房门的时候,林熙已经睁开了双眼……可希望总是落空的。
夜晚,秦阙以雁白要处理烟雨楼事务为由,勒令他晚上必须去休息,他一人守在林熙床边即可。
燕月如钩,寂寞沙丘。
秦阙倚在床边,一只温暖的大手松松地握住林熙冰冷的手掌,怕紧了让他不适,怕松了让他感到冷。
他还时不时地将手凑到林珩景的鼻头,感受他微弱的呼吸,仿佛只要有呼吸,林珩景就永远不会离开他。
一整晚,他都在心惊胆战中度过,以至第二日他的眼睛底下都浮现了一片乌青。
直至下午,处理完所有事情的雁白才能来替他的班,此时的秦阙已经体力不支,竟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地上,幸好雁白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陆公子,我知道您关心楼主,但也要顾惜自己的身子啊。”
秦阙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推开他的手,摇摇晃晃地回到了自己的卧房。
可他到底是睡不着的,一闭上眼睛,脑海中立马浮现父亲战死的惨状,又将他惊起了一身冷汗。
等到他好不容易入睡,屋外又响起了一阵骚动,他只好起身去看。
正好雁白从他房前经过,秦阙便拉住他问:“发生何事了?你主上怎么样了?”
喜悦之色跃上雁白的双眼,他激动地说:“是苏先生,他竟然今天就赶了过来!”
“苏先生?”这对他来说是个陌生的名字,但看见雁白如此信任他,秦阙便也不作他想。
“苏先生是烟雨楼医术最高明的大夫,主上的寒毒就是他压制住的!”
“原本以为他回了蜀中,竟不料他也在京城,一得到消息就赶过来了!”
“那真是太好了……”秦阙喃喃道,忽而他又问道,“那珩景呢?他怎么样了?”
“尚不清楚,苏先生刚到,方才是黑着脸进去的,有一炷香的时间了,还没出来。”
话音刚落,秦阙就跑了过去,一直在门口徘徊,势必要知道林珩景安全了才肯回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