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裴云影顺利逃走,高卿辰终于放下心来。
来支援的侍卫又多了一批,原本空旷的院落被侍卫围堵得水泄不通,院墙外趴着好几个射手,正着手架设弓箭。
眼见留给他逃走的时机不多,高卿辰没有像对裴云影说的那样,对梁耀宗表明身份。他窃听到了沈攸聿叛国的真相,梁耀宗不可能放过他。
眼见着弓箭手蓄势待发,高卿辰与侍卫纠缠之际,悄然往书房方向退让,趁着侍卫们分身乏术之时,他抓准时机,跃到梁耀宗身后,用剑抵着他的脖子迫使其挡在自己身前。
见自家主子被挟持,侍卫们纷纷停下动作,墙上的弓箭手也不知所措。
梁耀宗没料到刺客身手如此高超,能避开一众侍卫来到自己身边,感受到刀刃紧紧贴着自己喉咙,他不敢乱动,僵着身子说道:“杀害朝廷命官是死罪,今夜我若有事,你定然无法逃脱。”
“若你肯告诉我你背后的主子是谁,我不仅会放你出府,还会赠你黄金万两,如此你不仅能全身而退,还能得到不少好处。”梁耀宗循循善诱道,“阁下可愿与我做这个交易?”
高卿辰并不信他的话,两人在朝共事,他深知梁耀宗阴狠狡诈的秉性,即便他随便捏造一个幕后主使,今夜恐也无法活着离开梁府。
他刻意压着嗓子,对梁耀宗说道:“你若不想死,就让他们放下兵刃。”
梁耀宗紧闭着嘴没有出声,直到高卿辰将刀刃将他喉咙划伤,他才不得不对侍卫吩咐道:“放下兵刃!”
得了吩咐,侍卫们纷纷扔掉手中的刀剑,但每个人都神情戒备,猫着身子随时准备拾起兵刃。
高卿辰眼睛环视一圈,确认周遭没有威胁后,迅速收剑并一掌将梁耀宗推入侍卫堆中,趁着众人措手不及之际,他迅速冲出小院。
侍卫们反应过来后忙追了上去,弓箭手顾不上瞄准,对着高卿辰的背影一通放箭。
高卿辰感受到疾驰而来的飞箭,回身用刀剑抵挡箭矢,他虽身手敏捷,多箭齐发下还是被射中左肩。好在梁府亭台水榭众多,他很快便找到了掩护之物,借着障碍物的遮挡,他躲进一个偏僻的小院。
外面喧嚣扰攘,整个梁府都被掀翻,但高卿辰躲避的院子却很安静,院内的厢房并未掌灯,也不见有人走动。
高卿辰以为此处是一个无人居住的客院,他随机挑选了一个房间躲藏了进去,计划着等躲过了刺客的搜查再偷偷逃出去。不承想才刚进门,便听见一个女声,娇软软道:“玉兰,外面为何如此喧嚣,吵得我难以安歇。”
高卿辰愣住,没想到房中竟有女子居住,他转身想要开门离去,院外却响起叩门声:“四小姐,今夜有刺客入府,我等前来搜查,请小姐开门。”
话音刚落,屋内亮起烛光,高卿辰转头望去,只见一名身着里衣的清秀女子诧异地望着他。
意识到眼前的黑衣人是刺客后,梁府四小姐梁婉脸上露出惊恐之色,手里的火石掉落在地,在她惊叫出声前,高卿辰抽出长剑对着她,威胁道:“不想没命就乖乖配合。”
惊惧之下,梁婉眼泪汪汪,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叫出声。
隔壁的耳房响起开门声,丫鬟应和着走出去开院门。凌乱的脚步声在厢房门口停住,为首的侍卫敲了敲房门,道:“四小姐,还请开门让小的入内搜查。”
高卿辰用剑尖抵着她的后背,逼着她躲在屏风后面。
“将他们打发走。”他小声命令道。
梁婉沉默了片刻,颤声对外面的人道:“屋内并无外人,你们去别处查吧。”
门外的人并不罢休,“家主有令,不得放过任何角落,我等需亲眼查证才放心。”
梁婉回头看了高卿辰一眼,收到一记犀利的眼神暗示后,她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我衣冠不整,不便见人,你让玉兰进来查验即可。”
门外的丫鬟玉兰闻言,赶紧为自家小姐说话:“我家小姐近日缠绵病榻,实在不宜见人,各位大哥若是不放心,由我进去帮忙查验即可。我们都是梁家人,也没有理由窝藏刺客不是?”
侍卫思量了片刻,点头默许。
得到应许,玉兰一个人走进了房间。她以为小姐坚持不让外男入内,是因为男女大防,因而在进入房间后特意将房门掩上。没想到她才越过屏风,就看到自家小姐被一黑衣男子挟持,吓得她险些叫出声。
梁婉见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玉兰赶紧捂住嘴巴。梁婉冲其摇了摇头,示意她打发走外面的侍卫。
玉兰强装镇定地退了出去,对屋外的侍卫说道:“小姐房内并无外人。”
侍卫们得到答复后并未质疑,一群人张罗着往下一处走。
待侍卫们走后,玉兰冲进房间,对着高卿辰结结巴巴道:“你、你、放开我家小姐。”
梁婉也壮着胆子转过身,对高卿辰道:“我已按照你的要求将他们都打发走了,阁下可否放过小女?”
她怕高卿辰灭口,又给他指了条逃跑的路径:“从这个后院西侧直走有条小路,可直通府外。”
目的既已达成,高卿辰无意伤害一个女子,收起剑后便逃出了小院。
待他走后,梁婉双脚发软跌坐在地上。玉兰赶忙上前扶住她,道:“小姐既已无事,奴婢这就去把侍卫叫回来,不能让刺客跑了!”
说罢,她转身就要门外走。
“别去,”梁婉将其拉住,“现下刺客是我放跑的,若是没有将其抓住,伯父定会怪罪于我。”
玉兰不解,“适才侍卫们在时小姐为何不让我求救,我们人多势众,未必制服不了刺客……”
梁婉脸色绯红,羞愧道:“我身着里衣跟刺客共处一室,已是伤风败俗,若还被一群男人瞧见,这让我以后怎么见人。”
“说得也是……”玉兰安慰道,“还好刺客并伤害到小姐,这事我们就当没有发生过便是,那刺客巴不得销声匿迹,定不会将此事宣扬出去。”
梁婉点了点头,“就当没有发生过。”
*
高卿辰沿着梁婉所说的路径逃走,果然避开了搜查的侍卫。
这是一条幽深的花园小径,尽头是一个供下人进出采买的小门,门旁只有一个老奴看守,高卿辰毫不费力便将其打晕,逃出了梁府。
为了避免有人跟踪,他脱掉黑衣,露出事先穿在身上的常服,扮作正常人在街市游逛。
他受伤的左肩一直在流血,好在常服是黑色的,即便沾染了血迹也不易被人发觉。在集市上逛了一圈,确认无人跟踪后,他才偷偷潜回宫中。
这一夜实在漫长,待他回到邵阳殿时已是下半夜。他疲惫地推开寝殿门,黑暗中一个身影迎了上来。
“殿下,你终于回来了。”裴云影语气焦急问道,“有没有受伤?”
高卿辰的箭伤并未伤及筋骨,但他却做出一副痛苦的表情,捂着自己的左肩,委屈巴巴道:“受伤了,流了很多血。”
裴云影闻言,面露忧色,赶忙扶他到床边坐下。
待掌灯后,她坐到床边,神情严肃道:“让奴婢看看。”
高卿辰拉开衣襟,露出半个臂膀。箭矢恰好射在肩臂交接处,整个箭头嵌入进肉中,末端被折断,只留约一寸长的箭柄。裴云影凑上前认真观察伤势,她的手指才刚碰到他的肌肤,他的身体轻颤了一下。
裴云影以为是自己弄疼了他,略带歉意道:“奴婢需观察伤情,殿下且忍一忍。”
高卿辰顺从地点了点头,仿佛是怕衣服碍事,又将自己的衣服往下扯了扯,露出肌肉结实的胸膛。他有意无意瞟了裴云影一眼,耳尖羞红。后者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观察完伤势后便着手准备药物工具。
裴云影将止血药物倒在纱布上,拿起钳子在烛光上烤了烤,待钳子的温度降下来后,她侧过身,对高卿辰郑重道:“箭矢拔出之时可能造成血崩,殿下莫怕。”
高卿辰笑笑,“有你在,我不怕。”
裴云影眼疾手快,用铁钳夹住箭矢末端,将箭矢拔出的同时迅速将敷了药的止血纱布按在伤口处。
高卿辰闷哼一声,疼得直冒冷汗。
许久后,他才缓了过来,疲惫地瘫在床上。他的脸色惨白至极,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有一种脆弱破碎的美感。
裴云影帮其包扎好伤口,又拿来干毛巾去擦他身上的汗珠,让他好好休息。嘱咐完,她起身准备处理用过的伤药器械,却被高卿辰捉住手腕。
他哑着嗓子说:“我很难受,今晚你在这守着我吧。”
裴云影犹豫了片刻,看到他虚弱的摸样,又坐了回去。她重新拿起帕子,边为他擦汗边说,“奴婢在这照看殿下。”
高卿辰满意地笑了,他没想真让她坐在床头服侍一夜,这只是让她留下的借口罢了。
他指了指房间另一头的罗汉床,对她说道:“你去榻上睡一会儿吧,我若身体不适就叫你。”
裴云影没有推辞,起身去拿备用床褥,铺在罗汉床上后便躺下歇息。她没有与他闲话,躺下后便安静地闭上眼睛,活像一个没有神思的傀儡。
即便如此,高卿辰也已满足。只要她呆在他身边,他便觉得安心,仿佛某个缺失的空洞被填满。
他远远看着她的睡颜,嘴角不自觉弯起。许是因为太过劳累的缘故,这一夜他睡得格外深沉。
而许清芸这边却是一夜无眠,她心绪繁乱地坐在梳妆台前,焦躁不安地拨弄手里的珠钗。
今晚裴云影和高卿辰先后离席,高卿辰甚至没有带走自己的贴身内侍,可想而知,这两人定是去幽会了。
许清芸越想越烦躁,现下这情形,她若想挣个名分,怕是没那么容易。她必须除掉裴云影,只有她死了,自己才有机会接近六殿下。
她思忖片刻后,给自己在朝为官的堂伯父写了一封信,让其帮忙调查裴云影的身世背景。
在宫中除掉一个人没那么容易,需要知己知彼,找到对方的错处,方能手不沾血地除之而后快。
许清芸在信中言明自己是为皇后办事,借此获得堂伯父的重视。果然,信送出去后,很快便得到了堂伯父的回信,后者态度积极,再三表示会尽全力协助。
许清芸很是高兴,日日期盼。原以为堂伯父很快会将调查结果传达给自己,但时间过去月余,许清芸都还没有收到消息。
她不禁疑惑,堂伯父好歹也是六品官员,按理说不缺人脉资源,怎地调查一个普通宫女竟需这么长时间?
越是蹊跷便越是心焦,她无耐心继续等下去,准备再托人传消息出去询问之时,宫外正好传信进来。
许清芸迫不及待打开信件,看到一半突然变了脸色。她满脸不可置信,将信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以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许久后,她将信小心收好,看着信封放肆大笑起来。她没想到自己能抓住裴云影这么大的把柄,不知道六殿下知道他放在心尖上的女人是这么个货色,会是什么反应。
她迫不及待去找高卿辰,因太过激动,以至于忘了在殿外禀报便冲进了内殿。
殿内,高卿辰和裴云影正在说话。见许清芸突然闯进来,高卿辰恼怒地蹙了蹙,“你好歹是皇后宫里出来的人,没人教你规矩吗?”
许清芸惊觉唐突,跪在地上请罪,“殿下,奴婢有要事要禀告,这才失了规矩。事关重大,还请殿下定夺。”
“哦?”高卿辰挑了挑眉,以为她要禀告之事事关皇后,饶有兴趣地说,“那就说来听听。”
许清芸直了直腰杆,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笑意,“这些时日,皇后娘娘对奴婢不像以前那般倚重。奴婢生怕皇后会在长秋宫安插别的眼线,因而私下调查了长秋宫每一个宫人的来历。”
她说这话时,瞥了一眼裴云影,露出一副鄙夷之色。
“奴婢查到裴云影她并非良家出身,八岁便被卖入青楼,后被恩客裴骑尉收为义女送入宫中。裴骑尉乃是大皇子阵营的人,这裴云影定是大皇子安插在殿下您身边的奸细。”
话毕,她抬眼去看高卿辰,座上的人嘴边那抹笑意仍挂在脸上,修长的手指玩弄着一支玉制的毛笔,气定神闲地听许清芸禀告所谓的“要事”。
而立在他身边的裴云影从容不迫,仿佛一个局外之人。
见高卿辰态度不明,许清芸有些错愕,在储君遴选这么重要的节骨眼上,六殿下竟然把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放在身边,丝毫不在乎这个女人会成为他夺权路上的阻碍。
许清芸不甘心,继续说道:“裴云影出身青楼,在勾栏之地混迹多年,不知道被多少男人玩弄过。”
刚刚还嘴角含笑的高卿辰,在听到“玩弄”两个字时,脸上的笑意冷了下来,深邃的眼眸闪过一丝肃杀之色。
许清芸丝毫不觉,义愤填膺地说道:“如此肮脏的女人,不配……”
没等她把话说完,高卿辰抬起手臂,将手上的玉笔朝许清芸用力一掷,笔杆直直插入她的胸口。
许清芸瞪大眼睛看着插在自己胸前的笔杆,抬起头不敢置信地望向高卿辰,口齿不清地叫道:“殿下……”
她不明白殿下愤怒的对象为何是自己。
但六殿下没有跟她解释,直到她死,那个清冷高贵的男人仍旧一脸嫌恶地看着她,仿佛她才是那个肮脏不洁的女人。
高卿辰的这一举动出乎裴云影意料,他的行动太快,她甚至来不及阻拦。看着许清芸僵直倒下的身体,她轻叹一口气:“殿下冲动了。”
高卿辰靠在椅背上,满不在乎地把玩手上的玉戒,“原本想多留她一段时日,给皇后制造点麻烦。想不到她竟这么蠢,留她在邵阳殿我嫌晦气。”
“恐怕长乐宫那位不会善罢甘休。”裴云影忧心道。
两人默契地忽视了许清芸所禀之事,一个刻意不去提及,另一个也没打算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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