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卿辰疾步来到裴云影的房间,这是自裴云影受伤以来,他第一次毫不避讳地前来探望。
小院内,两个宫女闲散地坐在院中,磕着瓜子有说有笑。见高卿辰过来,宫女还以为自己花了眼。任她们怎么也想不到,身份尊贵的六殿下会亲临探望一个毁了容的宫婢。
直到高卿辰走到近前,宫女们方才反应过来,慌忙起身跪地相迎,战战兢兢生怕六殿下责备她们行事懈怠。
高卿辰敛了敛眉,对于这些见人下菜的奴婢,他懒得多说一句,挥手将人屏退。
宫女走后,整个小院寂静的可怕。微风拂动院中的杜鹃花树,发出“沙沙”的树叶摇曳声。
高卿辰在裴云影房门前踌躇了片刻,方才抬步入内。
屋内,裴云影静静坐在镜前,长发披散,神情萧索,宛如一尊失了魂的瓷偶。
高卿辰缓步上前,看见她目光黯然地望着镜子前的照影,心头一阵酸涩。他半跪在地平视她低垂的眼眸,温声道:“听闻京外有一位医术高明的医师,擅治外伤疤痕,曾使烧伤之人恢复如初。你脸上的伤,想必他也能治好。”
他低头去寻她的目光,探询道:“我们找个机会,出宫一趟,去寻这位医师,如何?”
裴云影闻言,眼睫微微颤动。她缓缓侧过头来,带着些犹疑问道:“真的?”
高卿辰点了点头,语气笃定而郑重:“我何曾骗过你。”
裴云影唇角勾起一抹浅笑,为适才苦恼之事感到释然。为了复仇她在宫中蛰伏多年,绝不能因毁容而被驱逐出宫。若是高卿辰所言为实,便能免去她诸多顾虑。
高卿辰早就在为裴云影出宫疗伤做准备,当日他看见她伤势之时,便料想到她会难以接受。虽然裴云影并不似其他女子那般在意容貌,但作为女子,谁又能不在意容貌被毁。
好在,他顺利找到一位出色的医师,就等着裴云影身体恢复后出宫医治。
他将原本照顾裴云影的两名宫婢调走,且不再安排人照料,只让贺明一日三餐来送膳食。
宫人们都以为高卿辰撤走照料裴云影的宫婢,是打算让她自生自灭。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众人也不再关注这个曾经在邵阳殿举足轻重的掌事境况。现下宫人最关注的,是谁将取代裴云影,成为邵阳殿新掌事。
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深夜,高卿辰带着裴云影悄然出宫,来到京城郊外一座僻静的小院。
小院四周竹篱环绕,门楣上挂着一副古朴匾额,院内青石铺路,几株老梅斜倚院墙,虬枝苍劲,散发着淡淡幽香。透过矮墙望去,还有一个二进小院,里面几间屋舍简朴而不失典雅。
裴云影与高卿辰刚进院子,里院走出来两个手持佩剑的年轻男子。
两男子走近后,双手抱拳,对高卿辰欠身行礼,“殿下”
高卿辰颔首,对裴云影介绍道:“这是云韬和云鹤,是我在宫外培养的暗卫。”
两名暗卫看上去年岁不大,约莫十五六岁,气质迥然。云韬高大壮实,云鹤则显得精瘦灵活。
二人拱手,齐声向裴云影问候了一声:“姑娘好!”
高卿辰在宫外养有暗卫之事,裴云影并不知情。看到这二人,裴云影诧异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高卿辰所有决策行动都有她的参与,她原以为自己对他了如指掌,竟未料到他已开始培养宫外的势力。
高卿辰像是看穿了她的思虑,屏退云韬云鹤,对裴云影解释道:“前年我随父皇出巡,偶然救下这俩父母双亡的兄弟,资助他们读书习武。他们感铭我义举,自请为我做事,我便培养他们做暗卫。为你治伤的医师便是他们找的,此次疗伤恐怕你一时半会回不了宫,我留他们在这保护你。”
裴云影闻言,点了点头,对高卿辰淡然一礼,“殿下考虑周全,奴婢感激不尽。”
“你我相互扶持近十年,关系早就非比寻常。”高卿辰望着裴云影,轻叹道,“我真希望,你不要对我这么客气。”
对于高卿辰的诉情之言,裴云影并不在意,隐在面纱下的唇勾起一抹冷笑,
皇族之人没有深情厚谊,只有利益和算计。她的父亲与景帝曾是结义兄弟,患难之交,最后还不是落得个兔死狗烹的下场。
高卿辰的话,她只当是虚情假意的客套。
“奴婢性情寡淡,不喜与人亲近,还望殿下见谅。”裴云影敷衍回道。
高卿辰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领着她进入一间装饰雅致的房间。
屋内,一位身穿竹纹白衣的男子倚坐在靠窗的藤椅上。男子约莫二十七八岁,容貌俊朗,一双桃花眸深邃如潭,流露出几分散漫不羁的气质。
他手握一个胖肚酒壶,对着一副黑白棋盘自娱自乐。见高卿辰和裴云影进来,男子似早有预料,悠悠道:“在下已等候多时了。”
高卿辰上前与其寒暄,两人交谈之言不似初见。裴云影心中不禁疑惑,莫非在带她来之前,高卿辰提前来见过这位医师?这为免太重视了些。
寒暄过后,高卿辰将裴云影引荐给这位名为萧修子的医师。
萧修子放下酒壶,对裴云影道:“姑娘的情况我已大致了解,不妨取下面纱,让我亲眼诊断一下伤势。”
裴云影点了点头,抬手摘下面纱,展露出布满疤痕的面庞。
萧修子见状,不禁愕然惊叹:“姑娘这是得罪了哪家罗刹,下手如此狠辣,好好的一张脸被毁成这副模样。”
裴云影不愿多言,略过他的话,问道:“医师可有办法使我恢复原貌?”
“能是能,但你要吃点苦头。”见她不愿提及,萧修子便没追问,缓缓道:“我需将你脸上生出的疤痕一刀刀剔除,再以蛭虫吸走淤血,治疗需反复进行,直到新肉长出为止。”
“这个过程及其痛苦,且一旦开始不可中途停止不能停止,否则疤痕会比治疗前更严重,曾有人因无法忍受这份痛苦拔刀自尽。”他看着裴云影,试探性地问道:“姑娘可还愿意治疗?”
裴云影沉默了一瞬,不等她开口,一旁的高卿辰急切道:“萧医师,你此前并未提及治疗过程会这般痛苦。”
萧修子神色淡定,泰然自若道:“我讲究因人施方,每个人伤情不同,治疗方法自然也不同。这位姑娘刀痕深入血肉,唯有剔肉之法方能使相貌恢复如初。”
他话音刚落,裴云影似是下定决心,开口道:“萧医师,我愿意一试。”
“云影,”高卿辰不忍,“这法子太过痛苦,不如我们不治了。我保证,不会有人对你说三道四。”
裴云影摇了摇头,不为所动,“我脸上的伤痕太过瞩目,总不能一辈子戴着面纱做事。”
她侧身直视高卿辰,坚定道:“只要能让我脸上的伤疤消失,这点痛苦不算什么。”
高卿辰沉默不言,一双黑眸神色复杂地望着她,终是无法再劝。
裴云影随即转向萧修子,果断道:“萧医师,劳烦您,现在开始吧。”
“好。”萧修子点头,转身走到桌案旁,开始着手准备治疗工具。
裴云影微微侧身,对高卿辰轻声道:“殿下,治疗过程恐怕会让您不适,您还是回避为好。”
高卿辰摇了摇头,没有要走的意思,“我就在这陪着你。”
他语气坚决,裴云影便不再多劝,由着他去。
萧修子将工具和药物准备妥当后,示意裴云影躺在一张窄床之上。他从药箱中取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在烈酒中浸泡了一会儿,开始处理她脸上那道最明显的疤痕。
刀刃刺入皮肉的瞬间,裴云影全身一僵,发出痛苦低吟。她紧咬牙关,双手死死攥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高卿辰伸手握住裴云影的手,将自己的手臂给她抓着,用以分散注意力。
他看着萧修子一刀一刀将裴云影脸上割得血肉模糊,这画面仿佛令他亲眼目睹她在慎刑司受刑的惨状。他心头猛然一沉,面上显出痛色,仿佛每一刀都割在他的心尖上。
直至鸡鸣时分,治疗方才结束,裴云影早已疼得昏死过去。
包扎好伤口后,萧修子长舒一口气,放下手中的刀,一边冲洗手上的血迹一边感叹道:“这等痛苦愣是一声不叫,这姑娘性子可真是坚韧。”
高卿辰怔怔望着裴云影缠满纱布的脸,心绪复杂,没有言语。
萧修子擦干净手,对高卿辰说道:“看她的伤势,短时间内不可能痊愈,就让她在这住下吧,我这小院里有位老妪,可以照顾近身照顾。”
高卿辰缓缓起身,对萧修子拱手一礼,道:“多谢萧医师,你要的酬劳我会悉数送到。”
“那就多谢公子了。”萧修子满意颔首,转身离开了房间。
高卿辰俯身替裴云影盖好被子,随后静静在她床边守了许久,直到天色微明,他才缓缓起身,走出房门。
守在门口的云韬和云鹤见到高卿辰脸色苍白如纸,不禁诧异。
明明剔肉疗伤的人是裴姑娘,怎么反倒自家主子神情萎靡,一副气息奄奄的样子?
高卿辰无心在意两个暗卫疑惑的表情,神情木然地吩咐道:“务必看护好里面的姑娘,她是本殿最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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