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影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寝室。房内除了必要的桌椅茶具,没有其他装饰,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客房。待思绪清明后,她意识到自己身处萧修子的宅院。
她从床上起身,下地时感觉到脑袋有些昏沉,精通药理的她很快察觉到自己身体有用过致人昏睡的药物。她是在手术时痛昏过去的,现在脸上却已经感觉不到疼痛,想必她已经昏睡了多日。
裴云影打开房门,屋外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这座宅子是三进布局,裴云影所住的房间位于内院。她抬步走出小院,穿过石砌拱门来到外院,看到萧修子坐在海棠树下煮酒论棋。
见裴云影从出来,萧修子冲其笑道:“姑娘醒了,身体可有不适?”
裴云影摇了摇头,问道:“萧医师,我昏睡了多久?”
“为了让你减轻些苦楚,我给你用了些麻沸散,你已昏睡了近七日。”萧修子一边将棋子放回棋罐,一边回道。
裴云影向其福身致谢:“多谢萧医师费心。”
萧修子摆了摆手,“不必谢我,这都是高公子的要求,他给了我丰厚的酬劳,我自然得上点心。”
他含笑看着裴云影,打趣道:“他对你可真是用心呢。”
裴云影并未在意他的玩笑话,她被石桌上煨着的热酒吸引了目光。
“医师这酒中似乎带有狼尾草的气味,另外还有一股奇特的苦香,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种略带刺激性的苦香应该就是古书中记载的玉骨草,此草药生长于石岩峭壁中,极为罕见,与狼尾草一起可炼制一味名叫玉骨游花的灵药。”
她看着萧修子,疑惑问道:“萧医师可是中过蚀骨融肌之毒?”
萧修子眉角轻挑,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你懂医药?”
“略通。”裴云影谦虚道。
萧修子笑道:“能闻出我酒中含有玉骨游花,且推断出我中了蚀骨融肌之毒的,对医药可不只是略通。”
他饶有兴趣的看着裴云影,“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优善制毒。”
不等裴云影回答,萧修子恍然道:“怪不得你的脸伤成这样,看来是招惹了不得了的仇家啊。”
裴云影没有回应,转而说道:“萧医师会中这种奇毒,想必过往并不简单。”
萧修子端起酒盏一饮而尽,怅然道:“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我中毒是为了救人。”
裴云影不解:“救人?”
“蚀骨融肌之毒会腐蚀人的筋骨血肉,但若服以玉骨游花,便能重塑血肉变换容貌。”
“此药珍稀难寻,世上能让人痛苦而死的毒药甚多,就算是深仇大恨也没必要用此等毒物。”裴云影徐徐分析,而后猜测道,“难不成这位姑娘可是毁容了才要重塑容貌?”
萧修子表情淡淡,“她没有毁容,只为变换容貌。”
裴云影奇怪:“用此法重塑样貌堪称浴火重生,要经历的痛苦比我剔肉祛疤要痛苦百倍,且就算重塑了容貌,往后余生都要服用玉骨游花来稳固面容。若是无事,为何要吃这般苦头?”
“为了一个情字呗,”萧修子轻叹一声,“真是个心狠的女子,为了一个男人,不惜将自己变得面目全非。”
裴云影随口问道:“那她后来博得情郎欢心了吗?”
“兴许吧。”萧修子嗤笑,“连脸都能按照男人的喜好塑造,如此用心良苦,什么男人吸引不了呢。”
裴云影一时无言,想到适才萧修子所谓的救人,她不禁疑惑:“所以医师之所以中毒,是为了替这位女子试毒研制解药?”
萧修子点了点头,“不错。”
裴云影感叹道:“萧医师,实在令人佩服,想必这位姑娘对您而言一定很重要。”
萧修子没有言语,许是想起往事,神情低落,闷头喝酒。
没想到这番谈话牵扯出的是一桩风月之事,裴云影有些唏嘘。她垂下眼眸,却无意间瞟见萧修子腰间佩戴的香囊。
她看出荷包乃是由云绫锦制成,这布料极其稀有,一度成为皇家御用,而能赠送香囊的都是亲近之人。
裴云影不禁疑惑,难不成萧修子口中的女子是宫中之人?
虽心有疑虑,不过她没有问萧修子,对方似乎情绪不佳,继续追问太过冒昧。
裴云影没有再打扰萧修子,礼别后转身要回内院,却被从外面回来的云鹤叫住。后者见到裴云影醒来,脸上露出喜色。
“裴姑娘,您终于醒了!”云鹤快步走上前,对裴云影抱拳一礼,“您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和我兄长去做。”
裴云影欠身回礼,向云鹤道谢,提到云鹤兄长,裴云影随口问了句:“云韬呢?”
云鹤脸上闪过一丝窘迫,语焉不详道:“兄长出去办事了。”
裴云影察觉到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自然神色,于是追问道:“什么事?”
“这个……”云鹤面露难色,“殿下要求保密,饶恕在下不便告知。”
裴云影愣了一下,“我也不能知道?”
云鹤搪塞道:“殿下让您安心养伤,不想您为琐事劳心。”
既然云鹤有意隐瞒,裴云影没有继续追问。她内心隐隐生出一丝烦躁,以往高卿辰所有决策都有她的参与,很多时候甚至是由她主导。如今他已开始豢养自己的势力,也开始有了她不知情的动向。
裴云影突然感觉有些不安,高卿辰羽翼渐丰,自己对他的重要性越来越弱,或许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一个可有可无的下属。到时候别说复仇,怕是连高卿辰的决定都无法左右。
她决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必须尽快回宫,让一切按照原本的计划进行。
裴云影虽然心焦,但鉴于脸上的伤势还未恢复,只能耐着性子,等着萧修子三日一次的蛭虫治疗。
养伤的日子实在难耐,裴云影便去找萧修子学习医术,她之前钻研的是练毒之术,对于医术只会一些皮毛,好在萧修子倒也乐意传授。有了事做后,时日便容易消磨许多。
时间过去月余,这天夜里,裴云影刚躺下歇息,房门突然被打开。感觉到有人走近,裴云影警觉地从床上坐起。
“谁?!”她戒备地问道,说话间抽出了藏在枕下的匕首。
“是我。”黑暗中一道磁性温润的嗓音响起。
“殿下?”裴云影有些不敢置信,直到熟悉的身影站在面前,她才确认来人真的是高卿辰。
裴云影惊讶道:“殿下为何漏夜前来?”
宫中距离青阳城有好几个时辰路程,他竟长途奔波出现在自己屋中,裴云影以为高卿辰是有什么急事,没想到他却说:“我放心不下你,便来看看。”
他在她床边坐下,用几乎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呢喃道:“我们从未分开这么长时间……”
裴云影闻言,略感欣慰。多年相伴,高卿辰对她到底有些长姐般的依赖,她这几日的担忧或许是多虑了。
想到这,裴云影笑笑,“奴婢很好,殿下不必担心。”
高卿辰安静坐着,努力想要看清她,奈何屋里太暗,他只能看到她模糊的轮廓,实在不足以消解这段时日的思念,他小心翼翼问询道:“让我点灯看看你,好吗?”
“嗯。”裴云影没有拒绝。
掌灯后,高卿辰终于看清了让自己牵肠挂肚的人。她的脸仍旧被纱布缠住,欣慰的是,纱布是干净的,并未像第一晚那样鲜血淋漓。
即便只看到一双眼睛,高卿辰也已感到满足,他关切道:“伤口恢复得如何?可还疼吗?”
“不疼了,殿下可要看看。”裴云影以为他想查验自己的伤势,抬手就要去摘脸上的纱布。
高卿辰连忙制止,“不疼就好,快别动了,以免影响恢复。”
裴云影闻言将手放下。
高卿辰认真端详着她,看到她略显单薄的身躯,眉头轻蹙,“你清减了不少,可是这里的饭食不合你胃口?”
裴云影摇了摇头,“这几日奴婢跟云涛云鹤练武,许是运动得勤,减去了前段时日养的虚膘。”
高卿辰抿着嘴,似乎并不满意这个回答,她这段时日饱受折磨,哪来的虚膘可养。
裴云影岔开话题:“储君遴选在即,奴婢不能在殿下身边排忧解难,实在过意不去。现下奴婢伤势几近恢复,很快便能回宫。”
“不急,”高卿辰宽慰道,“我如今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宫中的事我会处理,你安心休养便是。”
他本意是想裴云影不要太操劳,但此话听在裴云影耳中,又生出一丝危机感。
“这些年奴婢一直伴随殿下左右,与殿下患难与共,如今不得已离宫,让您独自一人面对宫内尔虞我诈,实在无法安心。”她眼神认真地看向他,语气诚恳道,“奴婢想尽快回到殿下身边,为您分忧。”
高卿辰闻言,心间涌出如蜜般甘甜的滋味。
她在担心他,如同他担心她那般。
男人眸光温柔,低声道:“那就回来吧,回到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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