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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谢家堂屋

谢春娘放下面碗,示意对方继续吃,坐下直白道:“昨日匆忙,不曾与你细说,我之前是有过一段亲事的。这事儿,你怎么看?”

柳十全看着桌上的第四碗扎实的面,沉默几息。

“成过亲也没什么。”

眼下更让他为难的......他有些吃不下了。

但出发前兄弟们耳提面命不少需要他留意的点,其中一条,主家若是给他吃食,他不能剩下,若不然就是对主家不敬。

柳十全硬着头皮拿起筷子,微坨的面吸满了汤水,沉甸甸的,他埋头吃了两口,听见对面姑娘问:“你不觉得我成过亲是丑事就好。对了,你没成过亲吧?”

柳十全噎了下,满嘴面条,摇头。

谢春娘又问:“那你之前有过别的女人吗?”

一连串咳嗽响起,柳十全呛红着脸,瞪大眼睛看对面的谢春娘。

谢春娘:“你看你,又不是头一碗了,怎么还吃急眼了?放心,没人跟你抢。”

柳十全偏过身子缓了缓,再回过头,正色道:“我此前从未与旁的女子胡来过。”

谢春娘把眼神挪离面碗,面露赞赏:“虽说这事儿上,我是有些吃亏,但时月艰辛,你得体谅我是个有故事的女人。”

柳十全没多看谢春娘的脸庞,只多盯着她圆润的耳垂看了会儿,便是这,心也一个劲儿跳,耳后发热,耳朵里只听见‘...艰辛’...‘体谅’..

于是他不假思索道:“体谅。”

谢春娘很满意:“你还吃吗?”

桌上一碗面,还剩多半碗呢。

柳十全拿起筷子又呼噜噜吃起来,谢春娘有些失望,看他三两口吃光,不由纳闷地看了眼他肚腹。

不曾看出鼓,但能吃是好事,家里头有个康健强壮的男人能省好些麻烦。

等他放下筷子,谢春娘继续前话:“我头前那男人痨病走的,他一走,夫家浑看我不顺眼,背地里弄些腌臜手段,若论起来,是结下了仇。”

柳十全拧了眉峰,作难道:“很难杀吗?”

谢春娘:“杀...倒是不难。”

虽然那时她也舞弄过菜刀,但不至于到夺命的程度。

“至多两家对上,动动拳脚就行。”

柳十全领会,“那你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谢春娘从人群里一眼相中他的原因,也在于此。

大哥天生瘦弱,归家这大半年,每顿让他多吃半碗就像要他命似的,胳膊腕露出来还不如她的粗,眼看是指望不上。

听说阮家那头争出了高低,当家的二房儿子阮庄敦挨过她一劈,得了势,只怕会来寻仇。

谢春娘又盯着对面人上下看了几眼,不由赞叹,他这体格生得真妙,坐着都能挡半边门,守门户应是个好手。

他又这么能吃!

体魄必然火热。天也寒了,她自己岁数不小了,不能再像从前一样混着,得成家立业。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柳十全说没有。

先前谢家阿母说的很清楚。

谢家人口简单,村里土房子,前院住人过日子,过道去后院养着三只鸡,前些时候捉了一只猪崽。

资产不贫也不丰饶,五亩麦谷地,今年没歉收,家有余粮,外头除了捉猪赊的等年下猪养肥用百斤生肉抵,再无外债。

谢春娘觉得昨日给牛把式的十个铜板不亏,“那何日办事?”

柳十全没想那么多,昨日在营帐门口被她捡了,今儿站在门前还觉得是场梦,一连四大碗面下肚,感觉脑子转不过来:“这般就成了?”

“当然。”

谢春娘想起什么,从袖口袋子翻出个荷包给他:“喏,这是昨日从你那里拿走的二两银子,说定只要你不反悔来我家提亲,我就还给你的。”

荷包沾染了她的体温,入手还带着温,柳十全握了握又推回去。

这么一碰,指腹似乎沾染了她身上的皂豆香,不由想起昨日在营帐门辕处与她初遇的情形。

自己也不知怎么了,只听她三两句,鬼迷心窍就把刚拿到手还没捂热的二两遣散银子乖乖送出去了。

她拿银子时还摸了他的手!

他长这么大,除了亲娘,这是第二个碰过他身子的女人!

心头颤颤,隐隐又泛起几分羞涩。

柳十全没抬头看姑娘的眼,语气镇定着,“你收着吧。提亲,总该有些表示吧。”

这二两银子其实是他从戎十年换来的遣散费,小小的一角,昨日他握在手里,觉得沉得要死。

今日反倒觉得太轻,实在拿不出手。

谢春娘毫无负担地收回银子,二两不多,置办一家过冬足够。

且说了,他这么能吃,跟了她,也该有所表示才对。

“回去之后我便寻人算良辰吉日。”

柳十全郑重道:“再就是我会寻个活计,多凑些成亲的银子。”

谢春娘觉得他很上道,露出笑容:“行,你自己看着办吧。”

话至此,便是收尾。

送人出门,心头卸下重担,不忘叮嘱:“你别拖着,我这头挺着急的,当个事儿办!”

柳十全板着的脸又要发烫,“我...我记下了!”

未免落个心急的坏印象,柳十全把‘我也急’按捺在心里。

“那...那我走了。”

“去吧。”

目送人走远了,谢春娘长舒口气。

邻居姚家姑娘姚杏探出头:“二春姐,那谁呀?”

谢春娘:“你二春姐将来的汉子。”

姚杏蹦出家门,撵上她二春姐,“真的吗?他家住何处?叫什么名是甚?家里几口人?庄稼有几亩?你怎么不说话?莫不是你在骗我,好哄得我放松警惕,你再跟大青哥眉来眼去?”

牛大青是里正的独子,几年前鞑子攻城,响应朝廷号召成为一名光荣的垦屯壮丁,保卫过乡亲们的庄稼。

再加上这人平头正脸,很受乡里女子的青睐。

谢春娘之前与牛大青接触过几次,见他在一辈后生中很有振臂一呼推翻亲爹当里正的气势,有过依仗他的想法。

可惜牛大青是个浑头,一双绿豆眼不大,扯开眼皮细瞧瞧,全是见不得人的龌龊勾当。

有一回堵在小路上,非要谢春娘跟他去小梁沟耍。

谢春娘一肘子杵得人滚进泥里,再往后好眼不愿多看对方。

眼下姚杏提到对方,谢春娘说你真是鬼迷心窍了,“牛大青前儿收了赵家姑娘的手绢,今儿替李寡妇倒泔水桶,你上赶着,人家不稀罕。”

姚杏心思单纯,听了这话瘪瘪嘴:“早前你还打听大青哥呢。”

谢春娘回了自己的西屋,钳子搅弄地炉膛,“不打听,我怎么知道他是什么东西。杏儿,我跟你作保,我是绝对不会要牛大青的。”

姚杏一听,立时急了:“那你不要,我也不要了!”

谢春娘很赏识她这份回头是岸的觉悟,“晨起吃了没?没吃,我多烤一个番薯疙瘩。”

姚杏摇头,看她忙活完坐在矮墩上,急巴巴又问先前从谢家门口走的那人。

“我瞧着他脸上横长的一道疤,当是匪人呢。”

谢春娘呵呵笑了,要的便是这奇效。

“他是武人,上过战场杀过鞑子,冷不丁瞧着是唬人些。”

上过战场!

杀过人!

姚杏瞪大眼睛,“这可比牛大青那垦田壮丁强上百倍了!英雄!二春姐夫是个大英雄!”

她是个兜不住的,刚听了个话头,急匆匆回家跟亲娘倒话。

姚娘子原还纳闷谢家灶屋的炊烟怎么烧了这么久,眼下一听闺女的话,灵醒过来,抚掌一笑,“好事!大好事!”

姚娘子摘了挂布,提溜一件外褂子匆匆就往地头走,“杏儿,你搁家看门,生人敲门别开,娘去地里看看你爹。”

姚杏也想跟亲娘一块出门,手脚慢了一程就被锁到家里。

今日这花是绣不成了,哼哧哼哧架起长梯,翻过墙头踩上谢家后院新盖的猪圈顶,一落地,往里瞅了眼,“这猪又长胖了吧。”

听着声儿过来的胡豆满,闻言,很是居功:“我日日给他熬糠汤,快把后山灰菜薅秃了,可不得长胖嘛。”

两个人扎在猪圈门前,指点着猪身上各个部位的肉论了一番年下宰杀后的吃法,足足半刻才意犹未尽地回到前院。

孙秀香正要出门下地,见了姚杏打招呼:“杏儿来了。你娘又把你锁家了?”

姚杏说可不嘛,“婶子,你看这事儿闹的,回头你说说我娘,我都十六了,是个大人了。”

孙秀香打量她几眼,把这话记在心上。

这丫头不知被姚家两口子喂了什么,抽条长个儿就算了,还往横着长。瞧着很有福气,眼瞅着再这么吃下去,要比大郎两个宽了。

关键是自家猪圈护着猪呢,万一哪天让她踩踏了,把猪压出毛病来就亏大发了!

谢大郎跟他娘一道出门,柴火不多了,他得上山砍些回来。

胡豆满送他出门,心疼丈夫雨下还得出门:“蓑衣系好,别嫌碍事就脱了。淋了雨遭罪的是你。”

谢大郎应了。

谢家小院安静下来,胡豆满栓上门,先从自己屋里拿上针线,又提了一壶水,进到小姑子的屋子。

一进门恰好听见姚杏追问未来姐夫是怎么来的。

胡豆满眼神一亮,急忙忙坐好,等着听故事。

“怎么来的?”

谢春娘回忆了下:“就良乡兵屯营帐口嘛,好些老兵扎堆,打眼一瞧,他最扎眼了。”

怎么个扎眼法?

若论个头,柳十全不是最高的,却也不矮。

论长相,他也不是其中佼佼者,许是因为左脸从眼睑到鼻梁处有疤,不直着脖子看人。

至多身形挺括,手长腿长。和他背后不远处架上的标枪一个照样,直愣愣。

姚杏纳闷:“那你怎么挑了他?”

谢春娘:“他跟前有个挑扁担卖斗笠的老翁。”

斗笠竹制的,正适合遣散的众多兵役人,风尘仆仆,即将踏上苦旅。此等商机,自然不止一人摆摊。

那老翁为赚钱,择了一处行人最多的地方,风却很大,只吹得那老翁瑟缩着蜷腰打颤,形容凄惨。

“所以柳大哥给可怜的老翁钱财,阔气地把他摊子上的斗笠给包圆了?如此那老翁便能早些归家!”

姚杏猜测。

谢春娘说不是,“他原本站得远,后来挪了位置,就站在那老翁的上风口处。”

姚杏失望,“挡风有什么稀罕的。”

姚杏被姚家夫妻当宝疼爱,不知柴米油盐过日子的琐碎苦。

在她眼中,大英雄就如年下乡里堂戏里的挂帅角,救苦救难那叫一个豪情万丈挥金如土!

谢春娘每每看着那英雄撒币如撒豆,都在想英雄身后的家人是个什么心境?家财万贯供养英雄的美名,还是委屈妻儿成全某个男人的壮举?

柳十全做得很适宜。

能为老翁挡风,便知此人有怜弱之心,本性良善。

虽有善心,却能克制。

有道是先下手为强,当日车架上还有个促弄媒事的冰人,谢春娘一瞬定了主意,穿过烟尘大道,直奔对方。

她不内羞,想要什么,从来要靠自己争取。

既相中了,便要打听对方来龙去脉。

柳十全,良乡兵屯遣散兵役,二十余三,旧时家遭兵乱,无家可去。

身为一个好女人,听闻对方的身世,不由起了要给对方一个家的念头。

眼瞅着那冰人朝着这头过来,谢春娘三言两句定好大事。

“你身上的银子先给我,往后我谢春娘给你一个家,吃喝不愁,屋檐遮头!”

她的真诚打动了柳十全。

银子到手,谢春娘告知对方自己家住何处,约定好第二日来家定亲。

直到此刻

大嫂子胡豆满和姚杏听了前后,各自有话要说。

胡豆满:“阿妹慧眼独具,你挑中的人那必然是极好的。”

便如后院那只猪仔。

同村余老婆子和阿妹同去,各自相看,阿妹相中的这只越养越胖活络康健,余老婆子拍着胸膛‘老婆子挑的这只保管是这一窝最壮实的’,那猪仔挑嘴不好养,灰草非现割的不吃,糠食熬稀一点便要绝食抗议!

猪如此,人亦如此。

胡豆满心想。

姚杏:“二春姐,未来姐夫一顿要吃四碗精细面条,养他一个能养旁的男人两个了!这买卖你吃亏了。”

提及这个,谢春娘心里打个磕绊,不过她很快释然:“先把人弄进门再说。”

姚杏不觉这话的古怪,嘿嘿笑了:“二春姐,你又要有丈夫了!恭喜恭喜!”

胡豆满:“同喜同喜,哈哈哈...”

谢春娘:“哈哈哈....”

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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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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