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谢家,一路西行,走上小半个时辰,一处山脚矮坡处。
矮坡有个避风的凹口,一等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四个高矮胖瘦不一的男子齐齐钻出。
周二:“大哥回来了!”
罗三:“大哥!”
齐四:“大哥,你怎么空着手?”
况五:“大哥,嫂子呢?”
柳十全挨个回复兄弟们。
“嗯,回来了。”
“嗯,老三。”
“老四,你嫂子家没送我东西。”
“老五,我没让你嫂子送。”
柳十全抬头看看天,雨大了,示意兄弟们先躲回凹口处。
凹口不大,五人站得很近。
“大哥,你身上什么味儿?好香啊!”
齐四一开口,其余三个立刻凑近柳十全嗅了起来。
周二:“没味儿呀。”
罗三说不是,“一身的汗味。”
况五说不是,“有股葱味儿。”
齐四说都不是,“是股肉味!”
柳十全咳了声,“是你嫂子家做的面味。”
四个兄弟齐齐啊了一声。
柳十全抿出点笑意:“你嫂子家是厚道人家,对我很热情,做了大刀切面。”
他看一眼齐四,特意加重语气道:“一连上了四碗!”
昨日兄弟几个凑在一起商量今天这局定亲会面,会出现什么局面?
齐四私心觉得大哥被军营遣散,一时失心疯了。
什么大白天路边有个姑娘要给他一个家?
他大哥睁眼练枪闭眼梦里练弓的纯纯童子鸡,往那儿一站,光一个背影就能勾得姑娘家看上?
齐四:“大哥,你绝对是被人骗钱了!”
周二对大哥打心眼里信任。
“老四,大哥做事有准,他说有姑娘那一定就是有姑娘!”
罗三挨了周二一肘子,也点头:“哦,对对对,二哥说得对!”
况五:“大哥,明日走一遭,反正银子都给人家了,这会儿后悔没用。万一真有个姑娘瞧上大哥,这也是个好事。”
齐四酸溜溜道:“来路不明,就算有,那也是破落户一个!”
眼下
柳十全一五一十说了谢家的情形,兄弟几人无声片刻。
四碗精细面条,齐四两手套在袖子里,吸溜下鼻子:“大哥,这好日子还真叫你给过上了。”
周二没听出他的阴阳怪气,点头:“大哥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罗三嘿嘿笑了笑:“刚离了军营就能喝上大哥的喜酒,真好!”
况五:“大哥,嫂子长什么样?”
柳十全说没细看。
话落,对上兄弟们齐齐看过来的怀疑眼神,平静后的脸色又要发烫:“我....我没敢多看。”其实,他看了,还记得清楚。
圆圆的眼,圆圆的脸,齐整的两排牙,耳朵也圆圆的,耳垂肉嘟嘟的,是个福相。
但他不想跟兄弟们说。
不是他小气,春娘还没和他成亲呢,他没问过春娘的意思,不好跟旁人说她的事情。
“看起来长得一般,保不齐是个龅牙豆眼麻子脸。”
齐四在心里幸灾乐祸。
几人等雨停了,回到良乡。
落脚处是良乡一处荒废的村落,兄弟五人选了其中最周全的一间屋子,趁着天没黑,割了些蓑草勉强把房顶补全。
夜了
地上柴火烧得噼里啪啦
掏了一窝田鼠烤了果腹,兄弟几人躺在背风处。
柳十全道:“等天亮了,我打算去镇上看看有没有缺人的地方。”
兄弟四人都说同去。
野外荒村破舍,一时悄寂,只能听到秋风呼呼。
齐四突然叹口气,“前儿咱们兄弟还在兵营里,预备凑些银子给上宪,想谋个好去处。谁料今日就沦落到这地步。”
罗三说没办法:“谁让咱们几个没门路呢!你看甲字营的那几个,仗着伍长有个做戍边的牙将叔父,全都留在兵屯做守屯役。旁的俸钱不说,至少是个出路。”
这话勾得几人心里酸涩。
几人同出一营,这些年出生入死,互相看顾后背,才能保全一条性命。日子太平了,却又成了飘萍。
况五年纪最小,到军营受的照顾最多,听哥哥们说起往事,越发愤愤。
“打仗卖命的时候,咱们这些人是个数儿。不打仗了,朝廷觉着养咱们是浪费粮食。行!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爷们走就是了!偏偏走还恶心咱们一遭。”
“大哥十年兵役,前年起就说跟鞑子议和,朝廷银子不够没再开晌。眼下走,难道不该结清吗?”
齐四说可不嘛,“二两银子就打发了大哥。我听说刘什长得了十两金呢!”
那刘什长和柳十全同年入伍,同是没门路的农身,凭什么能有十两金?
罗三扯了扯齐四的衣裳,暗示他快别说了。
齐四在气头上,只当不知道,“凭他有什么本事能得这么多钱?还不是当年那场仗,城头斩鞑子参将头颅的功劳?要我说,大哥你也是个蠢的,怎么他哭求你让,你就应承了?”
“他家老子娘病重可怜,咱们兄弟就不可怜?当年那功劳要是落在你身上,莫说十两金,就是什长的头衔那也是你的!”
周二喝了一声‘好了!’
齐四气咻咻地摔回草垫上:“你们全是好人,就我一个势力小人,行了吧!”
直到这时,柳十全才开口。
“刘家六口人,除了老两口是从死人堆里逃出来的,其他的都死了。那功劳给了他,能在良乡分几亩地,重新安家。权当是给咱们兄弟一个念想,天大地大,保不齐你我的亲眷也能得这么个机缘。”
“其实十两金,也不全是当年大哥那份功劳。姓刘的后来不是娶了个好媳妇嘛。”
齐四背过身歪歪嘴:“一个大男人靠媳妇算什么本事。”
话落,小腿挨了一痛记,这才不甘不愿地收声。
一夜过去
天未亮,兄弟五个循着往日在军营的习惯起身。
周二:“大哥你们去镇上先看看,我去兵屯打听些事儿。”
柳十全问打听什么。
周二:“咱们屯兵所在良乡前后垦出了千顷的土地,遣散银子不够,我想去军营问问,看能不能分点田亩。”
起先他们兄弟几个茫于被遣散的困境,眼下大哥要在此处成家,周二便觉得他们兄弟几人都会留下。
几人的遣散银子加起来不多,总不能坐吃山空。
既要留下,必得田亩傍身。
柳十全便让老三跟他一块:“行事不必着急,打听完了,等我们回来一块商议。”
如此五人各有各的去处,扑灭荒舍地上的火苗,各自离开。
另一边的谢家
姚家婶子的快嘴传播,很快阖村都知道了谢家二闺女又要成亲了。
“大郎媳妇,二春领个男人在谢家算怎么回事?你这做嫂子的怎么也不说一声?”
胡豆满啪啪拍着湿衣裳,间隙回一句:“说什么?”
“谢家有大郎顶着,二春招赘子那不是打你们夫妻脸吗?”
胡豆满:“净瞎说!二春领回一个青壮来,我家大郎下地能少多少辛劳!婶子你快别挑拨了,我怎么闻出一股酸味?”
“嗐,什么挑拨,我那是为你们小两口着想呢。”
溪水浸泡过衣裳,胡豆满冲着空处狠狠一甩,给溪边众人留下一个‘少放屁不爱听’的后脑勺。
回到家
大门敞开着,听着里头热闹,探头一看,原是外家来人了。
那炸门嗓子,一听就是四舅和四舅母。
四舅母:“我不同意!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四舅也说不同意:“兵伍出身的人怕是没前头那死鬼好辖制,依照春丫头的个性,两人过日子怕得明火执仗地硬干!”
孙秀香一听觉得很有道理,于是扭头看闺女:“要不就算了?”
谢春娘回想一下,“不听话就饿几顿,等老实了再给饭吃。”
四舅母听得眼前一黑:“那可是上过战场的货!寻常手段如何能够?”
说着把带来的包袱卷解开,“就晓得你听不进劝,从家出发前,你阿婆就把东西预备好了。”
一排小瓷瓶,谢春娘问是什么。
四舅扶额不言语,四舅母细细解释:“最大的这瓶是蒙汗药,劲儿大,你用的时候至多一指头肚那么多。中间这个是软筋骨的.......”
“阿婆想得真周到!”
谢春娘赞叹,底气大涨。
四舅见她两眼放光,哀叹不已,“你这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
眼神一瞟,见大外甥龟缩回南屋,又是一叹:“大郎这性子呐,春丫头你受苦了!”
谢春娘说不苦不苦,我都是心甘情愿的。
只是四舅有自己的考虑,“好了,在我跟前,你不用装了。”
临走又塞了零用给谢春娘。
谢春娘笑呵呵地收好,送四舅和四舅母出村。
往回走没多久,突见村道上出现一人。
那人一身白衣,撑着一张油纸伞,见谢春娘看过来,扇面一点点上移,露出真容。
真容有三分俊七分伤心,一双泪眼比秋雨还朦胧。
“嫂子,听说你要成亲了。这是真的吗?”
谢春娘眼神戒备,和他保持五步远,“阮庄敦?!”
阮庄敦看着两人之间如天堑般的距离,心如刀割:“你就这么着急吗?”
谢春娘:“你这都找上门了,能不急吗?”
阮庄敦大惊失色:“难道是因为我?”
谢春娘心说可不就是因为你嘛!
当初她那死鬼丈夫痨疾发作,一大半功劳便是二房的阮庄敦给气的。也不知阮庄敦跟死鬼丈夫偷摸说了什么,惹得怒火攻心,一口血喷满墙,一撅过去再没醒过。
前夫一死,阮庄敦便屡次出现在大房的院外,就跟那闹春的夜猫子似的,成天吟些听不懂的酸文。
前婆婆不知阮庄敦是何意,谢春娘却看得分明。
这货分明心怀不轨,是惦记上她孤寡的婆母了!
阮婆婆:???啊?我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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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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