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数个动作整齐划一的机器人将程鸢和顾栩尧团团围住，呈准备进攻的姿态。
程鸢看着机器人泛着金属光泽的躯体，大脑一片空白，他向顾栩尧那边挪了挪，直至半边身子紧紧贴住他，和顾栩尧接触让他安心了一些。
他在悬浮车上看过这种机器人战斗的场面，如果顾栩尧真的没有械斗的能力，那么他们两个真的毫无还手之力。
他想和这些机器人讲道理，弱弱地说：“你们不用这样，我们两个打不过你们……”
但那些机器人依旧一动不动地围着二人，姿势都分毫未变。程鸢有些怀疑自己声音太小了，他们没有听到。
顾栩尧：“他们只会执行指令，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啊……”
那怎么办？
巨大的无力感包裹着程鸢，他不自觉地攥紧了顾栩尧地衣角。
顾栩尧抬起头，阴沉地看着面前洋洋得意的安逸，目光丝毫没有温度，“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仿生人敢来这里，就要遵守这里的规矩。”安逸耸耸肩，理所当然道，“虽然有主人陪同，但却没有配置任何防护设施。只凭这一点，就严重违反了乐园的规定。而我这样手无寸铁之力的人类，面对没有束缚、且疑似对人类有敌意的仿生人，只好喊几位乐园的帮手来保护自己了。”
几位……？
程鸢看了一圈严阵以待的机器人，不是很认可这个量词。
还有，有主人陪同是什么意思啊。
程鸢默默思考这个称呼。
是在说自己是顾栩尧的主人吗？
他立刻反驳道：“其实我只是顾先生的……”
程鸢顿住了，没有继续讲下去。
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算顾栩尧的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听了太多，导致他现在只能想到宠物这个词。
但这又不是真的……
程鸢的脸颊微微涨红，慢吞吞地转头，用求助的眼神看向顾栩尧。
顾栩尧却没有帮程鸢解围，接着对安逸说：“我们现在尚未进入乐园，你无权用乐园的规矩处置我。上城区也有上城区的规矩，这是破坏仿生人与人类和谐的行为。”
安逸闻言，笑吟吟地说：“那么，你对主人不敬，甚至敢替主人做决定，我是帮你的主人教育你，这样可以了吗？”
顾栩尧冷着脸没有回应，神色明显不悦。
为什么要帮自己教育顾栩尧？
啊呸！自己压根就不是顾栩尧的主人！
“不不不，他只是……”程鸢看了顾栩尧一眼，稍作停顿后继续说，“他只是负责照顾我的人。”
“管家？仆人？”安逸猜测道，“不管是什么，他都僭越了。我说过，不能太娇宠仿生人，我这是在帮你。”
“……你真的不用这样做，就算是为了帮我，也不该惩罚他。顾先生他……一直把我照顾得很好。如果我们刚刚不小心冒犯到了你，我向你道歉！”程鸢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严阵以待的机器人，恳求道，“能让他们回去吗？真的很吓人……”
安逸敛起了笑意，看着程鸢，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了片刻后才说：“程鸢，你被这个仿生人蛊惑、甚至是控制了，忘记了自己的立场。你现在很危险。”
安逸的语气有一丝惋惜，像是想救程鸢，但是这句话程鸢完全听不懂，他倒是更怕安逸突然翻脸控制金属人攻击自己和顾栩尧，这才是真正的“危险”，于是继续解释道：“我和顾先生，真的不是主仆，我们、我们压根就没什么关系！”
解释地很清楚了吧。
该、该让那些机器人撤退了吧。
程鸢这么想着。
但，安逸并没有像程鸢预想的那样放自己和顾栩尧离开。相反，他像是有一瞬的诧异，接着受到了威胁般周身的气场冷下来，表情变得冰冷狠戾。
这样的转变就在一瞬间。
“没有人类约束的仿生人也敢来乐园。”他挥挥手，风轻云淡道，“动手吧。”
下一瞬，机器人像是被激活了，关节处咔咔作响，从手臂里伸出的金属刀，随着他们越来越靠近二人的步伐，被缓慢地、一顿一顿地扬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
程鸢周身的空气像是被骤然抽空，整个人僵在原地，无声地凝固了。一股细微的战栗从他的脊椎末端爬上来，顺着单薄的肩胛一路蔓延至指尖。
怎么办？
如果顾栩尧被控制，自己还能独善其身吗，还有安身之处吗？
顾栩尧银灰色的瞳孔此刻保持着缩小的状态，看上去凌厉且危险。他在紧急调高所有的身体机能。
他环视一圈，心中默默计算着，寻找突破口。
只是，那些机器人的动作似乎越来越迟钝了。起初程鸢还担心他们会突然进攻，但最后他们一卡一卡地停在了原地。
不动了。
程鸢刚刚害怕到闭紧了双眼，但过了很久仍没有动静，他睁开眼，看到机器人姿势怪异，手臂上的金属刀就那么滞在半空中，像是被按下了静止键。
他慢吞吞地眨了眨眼，确定不是幻觉，又僵硬地回头看顾栩尧。
显然顾栩尧也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
安逸也发现了异常，他变得有些气急败坏，反复调试着指令，想要操控机器人继续行动，压低了声音喊道：“怎么了？进攻啊！”
但一个声音让安逸的动作停了下来。
“少爷，非常抱歉。”这个声音沉稳有力，出自一位中年男性，“陈小姐让我来制止您。”
忽然，机器人又动了，程鸢瑟缩了一下，却发现他们只是默默退到了两边，原本压迫着程鸢和顾栩尧的圈现在散开了。
程鸢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但顾栩尧仍然紧绷，保持着身体机能最大值的戒备状态。
情况完全不在掌控中，现在仍然没有脱离危险。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那人口中的陈小姐，很可能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一个看上去五十岁出头的男性穿过机器人群，走到三人面前，他穿着精致干练的制服，彬彬有礼地对程鸢和顾栩尧点头示意。
不知为何，他看到程鸢时，眼中似乎闪过了一抹诧异，并且视线在程鸢脸上停顿了片刻。
在程鸢被盯到忍不住想问些什么前，他很快移开了视线，对安逸说：“小姐对您在乐园外启动战傀的行为有些不满，想请您立刻去找她。”
安逸看上去有些僵硬。
他了解温伯，也了解陈初璃。
温伯这么说，陈初璃大概率很生气。
“这次不是我胡闹！”他赶紧指了指顾栩尧，说，“他没有完全受控于人类，就想进乐园，肯定别有用心。”他又软下语气，跟温伯讨饶道，“你帮我跟初璃说说好话，不然她不会轻易放过我的，求你了温伯。”
温伯恭敬地笑着：“我会尽量帮少爷的。”
氛围好像融洽了不少，没有那么剑拔弩张了。程鸢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温伯，又看了看安逸，想就这么默不作声地混过去。
可安逸不打算放过顾栩尧，他对温伯说，“那个人类说了，他和那个仿生人没有任何关系。他真的很可疑，至少，不能让他进乐园！”
“不。”此前一直默不作声的顾栩尧此时开口了，“程鸢就是我的主人。”
啥？
这一连串的事情实在出乎意料，顾栩尧的话更像是一枚炸弹，彻底搅乱了程鸢的思绪。
顾栩尧自顾自地继续说道：“程鸢确实是我的主人，这次我作为护卫陪同主人进入方舟乐园，由于之前对乐园的规则不太了解，所以有所冒犯，请见谅。”
顾栩尧肯这么说，是因为他已经猜出了仿生人进入乐园的条件。
那就是，要依附于人类，受人类掌控。
他一定要进入乐园，要找到陈守渊的养女，要找到陈守渊。
要给程鸢治病。
他对程鸢单膝跪下，并且垂下了头说：“抱歉，主人，破坏了您的兴致，请原谅我的失职。”
……
程鸢彻底僵住了。
顾栩尧？给自己跪下了？还喊自己主人？
疯了吧……？
这难道是被那个叫“战傀”的机器人一刀劈死前的幻觉吗？
程鸢惊魂未定，僵着身子慌忙道：“顾先生，快起来……”
安逸抓住了漏洞：“他叫你先生，你们果然不是主仆！”
顾栩尧站了起来，恢复了疏离的神情，冷漠地对安逸说：“程鸢……少爷比较有涵养。”
安逸半信半疑：“那他说过，他不是你的主人……”
顾栩尧风轻云淡：“这是他的喜好。”
安逸穷追不舍：“那你替他做决定呢？”
顾栩尧理所当然：“他比较依赖我。你说的对，他确实……太宠我了，我们早已超出了普通的主仆关系。”
程鸢总觉得顾栩尧说“普通的主仆关系”这几个字时，有点咬牙切齿……
安逸嘀咕着：“怎么看都不正常吧……”
程鸢又变得紧张了。
果然，顾栩尧这样撒谎根本不会有人信的。
但很快，安逸紧皱的眉头就松开了。
他释然了。
“哦～～难道你是拿他做那种事的？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癖好。”他恍然大悟般对程鸢说：“怪不得我要罚他的时候你那么着急，我能理解的，遇到好用的、心爱的东西，怕被人弄坏很正常。”
程鸢完全听不懂安逸在说什么，但顾栩尧的神色仍然淡淡的，没有反驳，应该不是在说什么不好的事吧……
他迟疑地应下了。
“我懂，我懂了。”程鸢也不知道安逸到底懂什么了，但他就是懂了，边懂还边走过来，搭上了程鸢的肩膀说，“原本以为你是太宠溺仿生人了，没想到你才是楷模啊，这种玩弄仿生人的态度，值得学习。”
“啊……我……”
程鸢想解释自己没有玩弄仿生人，和顾栩尧相处时自己才更像被玩弄的那一个，但顾栩尧径直走过来，将安逸的胳膊从程鸢肩上甩下去，并且轻拍了程鸢的肩膀，不知道是在平整衣服，还是在清理脏东西，冷着脸说：“请不要和我的主人靠太近。”
“啊～”安逸又恍然大悟了，笑着对程鸢说，“之前是我误会了，我还以为他在顶撞人类呢，原来是因为你喜欢这个类型的。”
程鸢依旧听不懂的同时，顾栩尧依旧冷着脸，说：“现在我们可以进入乐园了吗？”
“当然可以！只是……”
安逸还没说完，温伯打断了他，恭敬道：“不好意思二位，陈小姐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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