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柳从内心深处认为单单一封书信并不具备强大的作用力,因此一直试图说服韩兴随信附上一根手指;韩兴发自内心地认为刘柳实在没格调,坚决不肯照办——吴啸几乎就要跪下给他磕头了。刘柳对这厮突如其来的菩提心表示无所适从,如果不是韩兴专门解释要同吴家“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刘柳简直就要怀疑他是不是被夺舍了。
许是吴啸公子举手投足间纨绔之气过于纯正,以至于韩兴对于吴啸在吴家的地位谜之自信,每每刘柳有意提醒他吴家应当不会将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韩兴都嗤之以鼻。不出两日,吴家有消息传来,声明只要韩兴保证吴啸的安全,吴家即刻安排放粮。韩兴押对了宝,整日精神抖擞,在刘柳面前耀武扬威。
刘柳如释重负,根本不在意韩兴上蹿下跳。泸州离楚州路程遥远,韩兴调了嘉定、兴州两处驻军押运军粮。他城部军明晃晃地入城,泸州刺史包晖颇有些灰头土脸。有军队在身边,韩兴腰杆明显硬了,刘柳也不必再东躲西藏。乘吴家备粮期间,刘柳养病之余遍寻当地美食,试图拯救自己被各种汤药荼毒已久的舌头。
刘柳记忆中的云南菜酸辣开胃,然而许是因为辣椒尚未传入本朝,又或者他的味觉已经在各种草药的浸泡下扭曲了,刘柳只觉得此处饮食调味怪异到让人四分五裂——一种不知道什么原材料做成的糕嚼起来像塑料,一道看起来很具有迷惑性的烤鱼腥到灵魂出窍,一碗颜色鲜艳的汤喝起来好像洗发水兑洗脚水,林林总总,每日一个惊喜。
因日前同许诚闹了些许小矛盾,刘柳也不好意思再拿他当垃圾桶,因此近日之猎奇大半被塞给了沈木,以至于某位一向自称愿为刘柳“赴汤蹈火”的忠仆叫苦不迭,委婉地表示虽然韩大坑不靠谱,但是他找的厨子还可以,也不是不能给他个面子一起吃饭。
正当刘柳准备放弃采风回归食堂时,碰巧遇到兴州派来的监仓杨源。这杨源平日为人豪爽,因着同姓,便与刘柳称兄道弟,刘柳也将他视做半个本家,较他人更为熟稔。杨源见了刘柳就笑道:“小杨兄弟,我正找你呢,可巧在这碰上了,怎么说?这就叫缘分!”
刘柳也笑着问到:“杨大哥可是有事找我?”
杨源道:“首批军粮已经筹备得差不多了,咱们不日就要开拔,临走之前老哥自然要做东,带你尝尝此地佳肴美酒啊!”
刘柳瞪大双眼:“这地方还有‘佳肴’啊?”
杨源笑道:“这边陲之地,若论烹饪之精细,如何比得了京里?杨兄弟来此,自是要尝个新鲜,不过图个野趣儿。”
沈木:“…呕…”
果然有熟人就是不一样,杨源带着刘柳等人轻车熟路地来到一家酒肆,这家也不挂什么招牌,只挑了一杆颜色几乎褪没了的幌子,看起来就像是刘柳无论如何也不会踏足的那种店家。刘柳本来不报什么希望,谁知这家煲的鸡汤鲜美无比,且不油不腻,清新甘美,连刘柳也喝完了一整碗。另外还有一道青菜,据说生在水中,脆嫩爽口,刘柳在现代也未曾吃过。这一顿饭宾主尽欢,刘柳又重拾了对云南菜的信心,满怀希望地向杨源打听:“听说本地有一种养在竹子里的竹虫,油炸之后十分美味…”
沈木:“…呕…”
次日,韩兴通知刘柳收拾行装,两日后随运粮队返回楚州。刘柳突然想到那一缕梅香,问到:“既然我们已经调了粮,是否应当遣人将墨阳剑还回去了?”
韩兴想了想道:“这剑本也没有什么用处,索性还了罢。”
刘柳道:“不如就派沈木去,送到了也不必回来,岂不方便?”
韩兴:“…他怎么肯?”
刘柳:“为何不肯?口口声声奉我为主,又不听我的,还有什么意思?”
说完便将沈木唤来,非打发他带着墨阳剑回京不可。沈木起初不肯,又拗不过刘柳胡搅蛮缠,只好同意送剑回史家,只是一定要送刘柳过了涪州,且要刘柳允他还剑后即刻回来复命才罢。刘柳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心说你要是回得来,那韩长青也是无能。
时间不多,刘柳匆匆忙忙采买了天麻、小黄姜并普洱茶等等土仪,预备捎给邝老。出发时,刘柳的药箱并各色礼物、行李占了小半辆马车。本来车内也不算局促,不料韩大坑将吴啸捆成个粽子,硬塞进刘柳马车,也不等刘柳拒绝,就叫道:“别的车都满了,你且担待一下!”说完就没了影子。
刘柳同吴啸大眼瞪小眼,一路无话。由于实在看吴啸不顺眼,刘柳觉得马车上的空气无比憋闷,得空揪住一个军士恶狠狠道:“去给你家韩将军传话,赶紧把这姓吴的丢出去,否则姑奶奶不开心,分分种毒死他!”
那军士领命去了,片刻后又跑了回来,道:“韩将军说了,请您随意,不过吴公子死了的话,就要劳烦您同他的尸首同乘一辆车了。”
刘柳气个倒仰,认命地缩回车里,继续盯着吴啸,幻想把他和韩大坑一起大卸八块。许是感应到刘柳目光中的杀气,吴啸翻了个白眼把头转向另一边,合目养神眼不见为净。车中度日如年,好容易熬到队伍休整,刘柳七手八脚爬下车,边伸懒腰边看着兵士们给马匹喂草喂水。
沈木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小罐热腾腾的鸡茸粥递给刘柳,又道:“主子,您且忍一忍,很快就到涪州了。”
刘柳没有胃口,又把粥罐塞给沈木,道:“到涪州有什么用?以韩大坑的人品,到了涪州他就会好心再找一辆车吗?”
沈木尴尬一笑,刘柳摇摇头又爬回马车,准备继续煎熬。闲极无聊,刘柳将邝神医所赠医书拿来翻看,马车摇晃颠簸,刘柳一时不慎,将书页撕了一道口子,却见这书似有夹层。刘柳往日爱惜书册,断不肯有意损毁,却不料这书册另有玄机。刘柳神色突然凝重,同车的吴粽子似乎也有感应,乜斜着眼哼道:“装模做样,凭你还能考个状元?”
刘柳无心同他斗嘴,只小心翼翼地拆开折页,细细读来,仿佛醍醐灌顶。读书入迷,不知不觉日已西斜,刘柳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敲着车窗问赶车的兵士:“小兄弟,你可知今日在哪里扎营?”
那兵士不过十七八岁年纪,见刘柳探着头同自己说话便有些脸红。刚要回答,一支利箭穿喉而过,将这孩子钉在车上。拉车的军马受惊,长嘶一声就要狂奔,幸而有护卫反应迅速,抽刀将车辕砍断,刘柳方不至随车翻倒。四面八方喊杀声四起,不知多少兵马将粮队冲得七零八落。
刘柳正要爬下车,许诚从后方拍马而至,喝到:“躲回去!”
刘柳慌忙缩回车里,吴粽子哈哈大笑:“尔等宵小!妄想逼迫我吴家,令我吴家俯首帖耳?可笑!我吴家必叫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刘柳目瞪口呆,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傻?吴家背信弃义,你这个俘虏必然头一个被剐了来祭旗!我等有没有葬身之地不好说,反正你肯定没有!一个弃子,你还笑得出来?”
吴粽子面色骤变,刘柳又加一把火:“你家里就没有想掌权的叔叔、有才华的弟弟?多少人恨你占了继承人的名头,巴不得你再也回不去吧?”
话未说完,又是一阵箭雨袭来,一支箭擦着吴粽子的头皮飞过去钉在车框上,吴粽子失声叫道:“快把我解开!”
见刘柳不理他,吴粽子自己缩到角落躲好,终于有了当俘虏的自觉。刘柳探头探脑从窗缝观望,见杨源、许诚等人正指挥众人边战边退。刘柳越看越心焦,又见沈木另带一队人马冲了过来。沈木道:“主子莫怕,我这就带您到安全的地方。”
刘柳问到:“怎么回事?吴家反水了?”
沈木点头道:“吴曦自立为蜀王,包晖等人不可能让韩兴带粮回楚州。”
刘柳心头剧震,点头道了声“有劳”,却在沈木带人更换马匹时扯着脖子叫到:“许诚!我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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