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语嫣没有回复她。
一直到天黑,程清亿在学校里上完了一整天的课,她和何语嫣的聊天框里仍然没有收到来自对方的回复。
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在脑中渐渐放大。
今天是约定的最后一天,何语嫣要离开的日子。
这个deadline因为早上餐桌上的嬉戏打闹而变得模糊,却又在傍晚时分逐渐清晰。
这一整天,她无数次地查看手机。
每一次都希望何语嫣能够给她一点回应,可最终,却无一例外的都音讯全无。
晚自习放学后,她没和往常一样跟张云云再去小卖部买宵夜,而是目标明确地直奔家里。
跑了一路,又一口气爬了六楼,额头粘了一水的汗,粘得刘海一绺一绺的。
程清亿没空管这些。
喘着粗气,钻开门锁。
一切都和预想一样,屋里漆黑一片。
那种不安感愈发强烈,在胸腔中不断地敲打四壁,一下又一下。
她皱着眉头地拉开房间里的玻璃门,大步走到隔壁。
林川房间的灯开着,屋里却没人。
程清亿没有再矫情扭捏,径直踏入。
和她家一样,隔壁也是一片寂静。
没有一丁点何语嫣尚在此处的迹象。
她不信邪地推开前两天何语嫣一直住着的那间客房。
干净整洁的摆设,布局没有一丝变化。
什么也没有,什么痕迹都没留下,就好像这里从来没有住过人一样。
程清亿的视线扫过这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企图在某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发现对方留下的任何一点讯息。
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
程清亿的身体逐渐僵硬,仿佛周身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绑得她不能动弹。
“她已经走了。”身后有人告诉她。
程清亿转过身。
兴许是刚洗完澡,林川的头发还有些湿,额前有些碎发垂下来,隐约遮住淡漠的双眸。
空气中弥漫着那股熟悉的佛手柑清香。
“什么时候走的?”
男生摇了摇头:“她一直这样,来无影去无踪。”
“她连微信都不回我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林川没有思索,直接说了不是。
随后手掌摊开,用下巴指了指自己的手。
程清亿看过去。
白皙修长的掌心中央,躺着一块小小的sim卡。
“何语嫣跟所有人都断了联系。”
在如今这个信息高速发展的时代,想要找到一个人何其容易,但想要断开联系也属实不麻烦。
没有电话卡,手机里的app连验证短信都收不到,退出登录后就就再也登不上去。
“她今天去找你了?”
林川点头,随后说:“她让你替她保管这个。”
男生缓缓弯腰,拉起她垂在侧身的手臂,将这枚小小的sim卡轻轻放置在她的手中。
程清亿盯着那枚电话卡,微微出神。
“等何语嫣忙完所有的事情,她会回来找你取的,但在这之前,你得好好替她保管好。”
房间里的窗户没关,从室外撞进一团西风,直直地吹在屋里的二人身上,掀起程清亿身上单薄的校服衣角。
她抬头,男生的发尾被吹得半干,摇摆在那双深邃黑眸旁。
“她怕你会哭。”
林川回答了她没问出口的问题。
——为什么何语嫣不直接交给她?
——为什么连好好告别都没有就这样消失离开?
安静的空气中,程清亿突然叹了口气,握紧手心。
“她有跟你说过要去干什么吗?”
东西交接结束,林川垂下手臂:“反正不会是违法乱纪的事情。”
习惯分别这件事,她总归是比不过林川的。
但好在,她一直在学习的路上。
“所以学校里今天谣传的‘美丽学姐’是她咯?”
气氛过于凝重,程清亿主动开起玩笑。
虽然知道是一场乌龙,但学姐,程清亿坚信,大概率确有其人。
这几天她的情绪一直被一种奇怪的别扭感占据着。
一开始她也分不清,这到底是在意?还是嫉妒?
直到刚才的某一瞬间,程清亿忽然明白,这段时间一直萦绕在心畔的——
——是患得患失。
所以在那块感情荒地上,重新孕育出来的新苗,叫做边界感。
林川忽然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她。
程清亿决定认怂,不再调侃:“我知道是谣传,你别生气。”
过度八卦,有损身心健康。
林川虽然什么话都没有说,但程清亿从对方脸上读出来的,就是这样一句话。
屋外的风越吹越猛,估计要下雨了。
程清亿鬓边的碎发被吹得乱飘。
男生侧身去关了窗。
程清亿问:“房东有说什么时候来建那个格挡吗?”
正在关窗的男生动作肉眼可见地一滞,明显对她提起的这个话题有点意外。
“估计就这几天。”
林川面上的表情淡了下去。
天空中零星几滴水被风吹了进来,砸在他的脸上,生疼。
“那到时候,估计就不用你再端药过来了哈哈哈哈哈。”
在林川把窗户刚关上的下一秒,瓢泼大雨倾盆而至,和西风一起,给玻璃窗贴上了水帘。
“糟了,我家里的窗户也没关!”说着,少女连忙起身,意图赶紧回家。
一双修长有力的大手拉住了她。
林川的声音有些舒淡:“我房间靠近玻璃门的书柜上有雨伞,你可以用。”
“不用啦,就两步路而已。”
……
林川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奔跑的背影,心跳忽然变得沉闷起来。
终究还是到了这一步,他想。
*
林川是聪明人,一连几天都没再和她说过一句话,想来大概是听懂了她的隐喻。
程清亿不想做那个破坏亲密关系的坏人。
可能确实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他们之间很多时候都不需要把话讲全,得益于那么多年的默契,往往半句话就足以聊表心意。
他们之间需要边界感。
程清亿这么认为。
……
距离高考已经过去了足足一周。
原本说好要回来监工的李椿女士迟迟不见踪影。
秉持着不影响租户住房体验,房东阿姨带着工人上门主动砸墙。
“你就按房东阿姨说的,把贵重物品锁在房间里,反正工人上门的时候你都在上学,也没什么不安全的。”
李椿女士的话在耳边徘徊。
程清亿面无表情地挑着盘子里的菜。
食堂里柱子上四面挂着液晶电视,播放着中央电视台的午间新闻,无聊至极。
明明大家都在用嘴吃饭,整个食堂二层却一直闹哄哄的。
“高考成绩快要出来了。”
张云云见饭桌上太过安静,主动挑起话题。
“你有亲戚刚考完?”
“没有啊,”张云云单手托脸,“难道作为一个新高三的学生不应该关注一下这个吗?”
程清亿塞了口米饭,含糊不清道:“那有什么好关注的。”
“不对劲啊!”张云云眯起眼,问道:“你最近不高兴?”
“我妈一直不放假,我都好长时间没见到她人了。”
关于李椿女士的工作,张云云早就有所耳闻,出差加班是常态,程清亿一直过着留守儿童般的生活。
“你爸爸……”她顿了下,感觉骤然提起这个,似乎对程清亿来说有点不太礼貌。
然而程清亿压根没在意,继续挑着盘子里的萝卜丝,目光浅淡而又平静。
“他儿子最近出生了,怎么可能有空管我。”
“什么?”张云云睁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我去!又生了一个?”
程清亿点头。
饭桌上再次沉默了。
其实关于爸爸,她的记忆早已模糊。
两个大人离婚后,就以一种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一直僵持着。
一开始程清亿还觉得自己夹在中间,偏向谁都不好。
可爸爸接二连三的再婚、生子,和她一样夹在中间的人越来越多,她终于认清这人终归不是李椿女士的良配。
毕竟,真正的爱,怎么会是如此的莽撞和随意?
“不聊这个了。”大约是看出了她的心情不好,张云云扯开话题:“出高考成绩那晚,学校门口会有烟火大会。”
这个她当然知道。
因为本省的高考成绩大都是在晚上八点才出来,所以再每年高考成绩出来的当天晚上,旭中门口总是会聚集一大群过来报喜的家长。
成绩考得较好的家长会自发买烟花到校门口燃放。
一方面是报喜,一方面也相当于给旭中来年打了招生广告。
因为旭中每年的高考成绩都很好,所以这个惯例就一直延续下来了。
“明年林川的家长,是不是也要过来放烟花了?”张云云端着汤碗笑嘻嘻地问。
重点班的学生家长是每年放烟花的大户。
作为他们这一届重点班的种子选手,林川被认为是明年放烟花的预备役倒也没什么异议。
“光看别人放烟花有什么意思,”程清亿终于挑完了萝卜丝,抬起头意味深长地问,“难道你不想明年也去放烟花吗?”
坐在她对面的张云云猛然一愣,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可转瞬,又自己泄下气来。
“想是想啊,”张云云托着下巴抿嘴,“但哪有那么容易啊……”
“可以的。”
女生的话很轻,但却格外有力。
程清亿没有再笑嘻嘻的,脸上的表情十分认真。
张云云的心里猛地一沉,像是被程清亿的话震惊到。
食堂里的冷气打得很足,张云云忽然有种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周围嘈杂十足的食堂里,坐在她对面的程清亿,目光坚定地对她说:“我们这个年纪,本来就有无限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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