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丸志间拿起影印的文档看了片刻，然后又重新坐下，将手指悬在了打开的电脑上。
黑泽阵看到他的动作，冷不防伸手，将电脑屏幕合上了。
乌丸志间收回差点被夹到的手指，看向黑泽阵的眼神骤然充满怀疑。
“有硬件加密，只剩最后一次输入机会。”黑泽阵说。
“和密码没关系。这些证物，应该由我接管。”乌丸志间道。
黑泽阵和乌丸志间对视几秒，最终松开了手。他往后一倚，双臂环胸，摆出一个冷眼旁观的姿势。
乌丸志间将电脑翻过来，看了看四周的几颗螺丝，又透过风扇的缝隙往里看了看，最后重新掀开电脑，盯着那个在密码框里闪动的光标：“你试过哪些？”
“生日，纪念日，名字……键盘指纹分布，她的文字记录，手机全部都分析过了。”黑泽阵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所以，如果你只是想输入你的生日或者纪念日什么的，我劝你省省……林沐，很可能只是用了一个代码随机生成的字符串，没有任何特殊意义。”
“随机字符串……”乌丸志间伸手在屏幕上擦了一下，忽然问，“黑泽阵，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要设置这种谁都猜不出来的密码？”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指尖沾上的灰尘，又沉声道，“既然她的命一直是靠这种药物勉强维持，那她是不是早就在准备着这一天的到来？所以，这个电脑里的东西，或许根本不是线索……而是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的东西。”
黑泽阵微微一顿：“什么意思？”
“你知道生濑松这个人吗？”
“知道。”黑泽阵坐直了些，“他说了什么？”
“他什么都不知道，和林沐也没什么联系，只是以前接受过她的帮助，所以介绍医生给林沐，算是还了个人情。”乌丸志间的视线落在屏幕不停闪动的那个光标上，“但是……”
“生濑松说，去年，就是林沐生日的那一天，她在生濑松那里预定了一个蛋糕，是预定给你明年的生日——成人礼的蛋糕。”
乌丸志间缓缓抬起头，直视着黑泽阵因为震惊而微微收缩的瞳孔，然后将电脑合上，一字一句道：“我就想问，她一直用的药物真的是最近才断供的吗？是不是早就没了，你是故意不告诉我，还是，你也不知道？”
黑泽阵一手握拳按在桌上，眉头紧锁。
拼命在脑海里搜寻着自己可能错过的细节。
乌丸志间看到黑泽阵的表情，了然的同时心绪也忽然复杂了起来，他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话锋一转：“我调过白鸟昭夫，中谷浅野，中谷哲弘和中谷朝见在医院的建档，也问过几个已经离职的护士，发现白鸟昭夫和这几人都做过血液配型。但是为了什么做的配型，没写，所以不清楚白鸟昭夫是不是真的身患重疾。”
“还有……永子死前，白鸟绘江和她见过面，就在三杉神社。但是永子确实是自杀，这点没得反驳。”
“见过？”黑泽阵一顿，终于抬眼，“谁让她去的，乌丸莲耶，还是白鸟昭夫？”
乌丸志间伸手，将那份影印的族谱拿到自己面前：“黑泽阵，你不要试图引导我的判断，我知道你想干什么。”
“我哥的膝盖，确实有伤，但那是因为我父亲的体罚。我家没有人得过重病，这上面也写得清清楚楚，圈出来的这个乌丸凛夜，是因谋杀血亲被除名，都是些老掉牙的丑闻，和现在的事情没有任何关系。”
“白鸟昭夫或许真的得了癌症，所以为自己研究药物，但是我哥要这个东西干什么？你没有动机害林沐，他也没有，你的猜想根本不成立。”
“我只相信证据。”说着，乌丸志间从手机搜了一张地形图递给黑泽阵，“白鸟家我确实查到了一些事。这是潜山的地形图，白鸟家的历史很短，三杉神社出现前，潜山是一座铜矿山。”
“林沐看过这张图，或许，她可能从中得到了一些启发。”乌丸志间用指尖放大其中一点，“这是原矿山隧道的入口，已经被封起来了，但也不是完全进不去……”
乌丸志间的话语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黑泽阵走神了。
乌丸志间抬眼看向凛，沉默了一会，他忽然收起手机站起了身。
“隧道怎么了？你进去看了吗？”黑泽阵问。
“没有。”乌丸志间身形一顿，“你和白鸟昭夫不是走得挺近？你可能有机会进去看看。毕竟那个隧道门属于一级防灾设施，不是撬锁就能进去的地方。”
说完，乌丸志间又拿起那份鉴定书看了几眼，然后忽然偏头问了黑泽阵一句：“这个鉴定书虽然是伪造的，但是程序上……你留了血样在鉴定机构吗？”
“血样？没有。”黑泽阵微微一顿，回过神又跟上了乌丸志间的思路，“白鸟昭夫拿来做血液配型吗？”
乌丸志间垂眸打量了黑泽阵几秒，最后把鉴定书往桌子上一放，拉开身后的椅子：“不清楚他的目的。提醒你一句。”
乌丸志间走到凛面前，俯身用钥匙解开手铐，又一瞥黑泽阵：“我看着她一会。”
“为什么？乌丸莲耶已经同意以后由我来照看她了……”
乌丸志间把叮铃作响的手铐又别回腰间，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垂眸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语气不再像之前那般锋利：“你去找生濑松聊几句吧？他的店离这里也不远。”
黑泽阵一边将手机贴在耳边，靠着厨房的操作台，一边盯着檐廊上的乌丸志间和凛。
他听不清乌丸志间在对凛说什么，只见乌丸志间俯下身，慢慢解开了那双黑色手套。手套被摘下的瞬间，凛的手指像是挣脱了茧的蝶，在空气中舒展开来。
然后，毫无预兆地，那两人就打了起来，凛先动的手……
黑泽阵蹙了一下眉。
他不确定凛的攻击是源于刚才被手铐禁锢的怨气，还是昨天那场暴雨冲突的延续。无论如何，她的每次攻击动作都极其认真，特别是在发现她打不过乌丸志间后，动作干脆利落到身上厚重的卫衣都开始在风中猎猎作响了。
凛四指并拢成手刀，险险擦过乌丸志间的咽喉，趁着对方后撤，她一个轻跃，身体在半空中打了个旋，脚跟裹挟着劲风，直直地朝着乌丸志间的面门而去。
乌丸志间轻松躲开了……
黑泽阵听着电话那边生濑松的说话声，眯着眼看向檐廊外闪动的光影，渐渐又走神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要问什么，但是生濑松听出了他的声音，甚至也明白了来意，然后就开始自顾自描述起当时的场景。
“……我们刚好聊到这里，所以林沐就忽然说：那再预定一个成人礼的蛋糕吧，两年后的今天寄到我家……”
“你是觉得，她应该提早告诉你，她在计划这么久远的事情吗？”
“两年后的情形她想得到吗，我觉得她应该不是故意的……其实，人有时候就是会忽然幻想未来的事情，就像……我女朋友去年冬天无意间看到压在柜子最下面的野餐布时，就会幻想来年春天樱花盛开时，我们一起坐在樱花树下赏樱野餐，所以她会在冬天的时候就将那块野餐布洗好晾干，准备着了……”
“不好意思，我妄言了，毕竟我也不了解林沐……我只是觉得她可能就是这个意思吧……”
通话中断了很久，黑泽阵才恍然回神，他把手机丢在了身后的操作台上。
庭院里的打斗已经被栏杆外的路人打断了。
凛又回到了省电模式，这次她选择躺在檐廊上喘气。
有两个穿着制服的国中生，在和乌丸志间隔着栏杆说话。黑泽阵正要走过去，乌丸志间却忽然穿过客厅走到玄关，请那两人进来了。
什么意思？
“你们先坐这里吧。”乌丸志间拦了一下正要靠近凛的两人，解释道，“不好意思。她……精神状态有点不好，再靠近可能会威胁到你们的安全。”
还没等黑泽阵提出疑问。
乌丸志间就直接抛出了一个问题：“你们是什么时候见过凛，是她自己告诉你们，她叫凛吗？”
其中一个女孩点点头，然后说：“就……上周……周日吧，我在游戏厅遇见她的……她当时是长头发……”
“游戏厅？”
“哦，离这里几百米。很近。”
黑泽阵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视线却从未离开过凛。
黑泽阵忽然眼皮一跳——凛的手在虚空中做出了一个抚摸的动作，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
他眯了眯眼，立即走过去，蹲下身，顺着凛手下的虚空看去，确认了一下，然后问：“这里有什么？”
凛抬眸望向黑泽阵：“猫。”
“哪来的？”
凛指向那两个女孩。
黑泽阵望了眼坐在不远处的两个小孩，又问凛：“你认识她们吗？”
凛摇摇头。
“流火，当然是化名啦！”流火笑着对乌丸志间道，大大咧咧地一拍身旁泉的肩膀，“大叔，出来混谁用真名啊。‘凛’肯定也是她的化名，我根本不知道她的真名叫什么。”
她身旁的泉忽然轻咳两声，流火脸上的笑容立刻收敛了，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凛，又看向乌丸志间：“不好意思……我不该笑……凛她……还好吗？她到底怎么了？”
乌丸志间看着眼前这两个充满活力的女孩，心中原本找到突破口的兴奋渐渐冷却。
他简单地解释了一句：“生病了。”顿了顿，又补充道，“能留个联系方式吗？等她好一些，或许会想见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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