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思索片刻,又将电话打给了父亲。
他的父亲是一名伟大的律师,尽管平时忙碌的时候比较多,但在秦昭心中他的父亲一直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从小到大,秦卫对他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法律条文会过时,但公平正义的分量永远不会。”秦卫的律师袍在秦昭的童年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也深深地影响着秦昭心里那杆对正义理念的秤砣。
可这时,秦卫的电话也是忙音的状态,这让秦昭的内心不由得有些慌张。
他有些无助。
他又试着给母亲打了一个电话,还是无人接听……
他抱着书包坐在了沙发上,心中不断思索着是不是自己忘掉了什么。
妈妈有提前跟他说过今天自己不在家吗?
妈妈今天有事吗?
还是外婆家有什么事需要妈妈临时回去吗?
秦昭的思绪有点乱,因为这一切都没有,妈妈没有提前告诉过自己今天有事要不在家。
他又掏出了手机,打给了外婆。
这次响了两声,对面便接起了电话。
“喂?是谁呀?”老太太慈祥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一下子给秦昭带来了不小的宽慰。
“外婆,是我。”秦昭收了收刚刚慌张的情绪,声音也跟着缓和了许多。
“是小昭啊,这么晚了怎么打电话给我?”老太太听到秦昭的声音后轻笑两声,似乎心情都愉悦了许多。
“妈妈是去看您了吗?怎么这么晚还没回家?”秦昭不由得撇了撇嘴,心中的忧虑情绪也被冲淡了不少。心想肯定是两个人又聊起来而忘记了时间,连家都忘了回了。
“没有啊,你妈妈没有在我旁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秦昭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不在外婆家吗?
“没有没有,妈妈跟我说过今天要去陪爸爸拿资料,是我忘了。可能一会儿就回来了。”秦昭的心脏跳个不停,他脑袋有些发懵,随便扯了个谎搪塞老人家,他外婆年事已高,他不想让老太太一个人在家干着急。
“那就好那就好,诶呀两个人也真是的,拿个资料把孩子都忘了……”
秦昭又应付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这时手机叮铃一声,他打开手机,是一则微信消息。
蓝色旋涡头像的“青晏”发来一条消息:“到家了吗,小昭?”
“已经到了。”
“阿姨没看出来你头发淋湿了吧?”
秦昭的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
“没有。”
“那就好,我是不是很会擦头发?”
秦昭按灭了手机,没有再去回信息。
他带着不安与忐忑,静静地等待着。
一直到将近凌晨两点,手机才嗡嗡地震动起来。
秦昭几乎在瞬间接通了电话。
“昭昭,你现在在家吗?”林瑶略带些紧张的声音从听筒内传来。
“妈妈,你去哪儿了?”听到蒋秋声音的瞬间,秦昭用力吸了吸鼻子,将即将溢出眼眶的泪水憋回去。但微微发颤的尾音,还是暴露了他强撑的镇定。
“乖孩子,你现在听妈妈的,去妈妈书房把书柜左侧第二个抽屉里的文件夹拿上,然后现在就去段青晏家里。要快。”
还来不及问清楚缘由,秦昭就赶忙往二楼书房跑去。
他的妈妈很少这么严肃地嘱咐他什么事情,由不得他多想,他身体比脑子快,已经拿到了书房的那份文件。
“怎么不去外婆家?妈妈?你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妈妈没事,你现在要听妈妈的话,乖。”
“好。”秦昭顿了顿,他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但他来不及再多想了,穿着校服便朝着段青晏家奔去。
暴雨如注的夜,路灯在雨幕中晕成一团团模糊的光斑。
秦昭死死将文件护在怀里,防水袋被他抱得几乎紧贴胸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突然,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照亮他苍白紧绷的脸。文件夹中似乎隐存着什么惊人的秘密,每跑一步,他都感觉心脏快要冲破胸膛。转过拐角时,他脚下打滑险些摔倒,稳住身形后又咬紧牙关继续往前冲,湿透的衬衫紧贴后背,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冷汗。
他从来没感觉从自己家到段青晏家的距离是这么长,一直狂奔到段青晏家的雕花铜门前,他才堪堪止住了步子。
“叮铃叮铃……”尖锐的门铃声划破浓稠的黑夜,在秦昭耳边激荡着……
“咔哒。”
厚重的铜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露出的是一张苍白的脸,她眼窝凹陷,漆黑的瞳孔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洞,在电光下,眼皮上堆叠的褶皱仿佛深渊沟壑,将目光死死锁在秦昭身上。
秦昭不禁吓了一跳,他本能地踉跄后退,黑暗裹挟着潮湿的恐惧重新袭来。
“是秦昭吧?快进来。”女人一把拉过了秦昭的胳膊,用力将他带进了屋子,并在他身后重重地关上了门。
等女人打开了灯,秦昭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女人竟然就是段青晏那个不怎么回家的母亲!
怪不得他第一眼觉得陌生,别说是他,段青晏见她的次数都是少之又少。
“阿……阿姨……”秦昭犹豫着,还是声音有些颤抖地喊了女人。
“诶呦我都知道了撒,你妈妈刚刚给我打了电话,说下暴雨你一个人在家她不放心,就拜托我帮忙照看你一下。我本来想去找你的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到了。”女人咯咯地笑了起来,唇角勾起,微胖的脸颊肉随之堆起,挤出层层褶皱。两道法令纹更深了,在暖黄灯光下像裂开的沟壑。
“您跟我妈妈……认识?”秦昭顿了顿,他不确定这个女人话的真假,因为自己并不是像她口中所说的那样,由于暴雨天才深夜来到段青晏家。可他现在别无他法,是妈妈告诉他拿上文件去段青晏家,并且眼前这个女人说了,是妈妈给她打了电话。他只能试探性的询问,希望能问出些他想要的答案。
“当时搬来的时候加了你妈妈的微信撒,想着都是邻居好有个照应。对了,你跟我们家小晏不是好朋友嘛?”提起段青晏,她的眼神更加温柔了几分,似乎能滴出水来。
“是的阿姨,不好意思,深夜叨扰您了。”秦昭见问不出来什么,便也识趣地闭了嘴。女人只说与母亲一般交情,显然就算知道什么也不想和自己说。
“诶呀不麻烦不麻烦,你看你,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撑把伞,衣服都湿透了,你先去洗澡吧,我给你拿一身青晏的换洗衣服。”女人转身时,藏青色针织衫在暖光里轻轻漾开,柔软的衣料裹着微胖的身形,倒像团蓬松的云朵。
不一会儿,她便折返回来,手中拿着一套藏青真丝的睡衣,另一只手端着一杯温热的牛奶。
“小昭啊,你先把牛奶喝了再去洗澡吧。阿姨年纪大了要先去休息了,你睡青晏旁边的房间就好,阿姨已经提前打扫过了。把这里当自己家就好。”临了,她还温柔地朝着秦昭笑了笑,那笑容中似乎又掺杂着几分歉意与苦涩,那是当时的秦昭所看不懂的情绪。
她转过身上楼,还在小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这让秦昭有了一丝莫名的安心。
他知道,这个女人肯定知道些什么,但她并没有选择告诉自己,并且,她也故意忽略了秦昭怀中的文件袋。
秦昭洗完了澡躺在床上,又试着给母亲发了几条短信,可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复。他心中仍怀揣着不安,点开了新闻网页。
他总是在情绪波动大时浏览新闻,这已经成为他的一个习惯,不光是因为法律条文可以如无形的丝线般在他情绪波动时包裹住他,平复他的内心,其实也是为了更多地了解庭审纪实——那些抽丝剥茧的逻辑,像极了秦卫在书房推演案情时,在白板上画出的密密麻麻的思维导图。
他在网页加载过程中又回忆起了他的父亲……
台灯在木质书桌上投下暗黄光晕,秦昭滑动手机的手指顿住。屏幕里跳出的最新庭审纪实,被告律师的战术分析不禁让年幼的秦昭放大瞳孔。
玄关传来熟悉的开门声,秦昭慌忙关掉网页,手机却不慎滑落在地。秦卫拎着公文包走进来,藏青色西装沾着细雨,领带松散地挂在脖颈,疲惫却依然保持着挺拔的姿态。他瞥见秦昭捡起手机时慌乱的样子,镜片后的目光微微一顿。
“又在看新闻?”他弯腰换鞋,皮鞋底与地面碰撞出沉闷的声响。秦昭攥着手机的手心渗出薄汗,犹豫着点开了刚收藏的法律案件视频:“爸,这个合同纠纷的判决,您觉得辩护方是不是……”话未说完,秦卫已在沙发落座,松了松领带轻笑道:“明天周末,陪我去律所整理卷宗?有些案例你应该感兴趣。”
秦卫递来的马克杯腾起热气,杯沿残留的咖啡渍像极了他总在案情摘要上画的批注。秦昭望向他翻阅卷宗时,钢笔尖在纸面沙沙游走的模样,忽然发现新闻里那些冰冷的法律条文,此刻正透过秦卫指节上的老茧,化作触手可及的温度。
新闻网页在几个转圈之后终于加载出来,秦昭开始细细浏览这些新闻标题。晚间推送的大多都是一些家长里短的社会新闻,秦昭紧张不安的心情也缓解了许多,他的手指在屏幕上缓慢划过,一条一条慢慢浏览着。
直到一条加粗的快讯突然跃入眼帘——“京茂律所合伙人车祸身亡,事故原因正在调查”。秦昭刚想点进去,目光却在快讯旁的缩小配图上猛然定住。警戒线后那辆严重变形的黑色雷克萨斯,车窗破碎处垂下的藏青色领带,边缘绣着的暗纹桔梗,分明是去年他送给秦卫的生日礼物!!!
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新闻页面在眼前晃动成模糊的色块。秦昭疯狂刷新页面,更多报道如潮水般涌来。照片里闪烁的警灯、围观人群模糊的身影,还有那张被打了马赛克却依然刺痛秦昭双目的证件照——照片下方赫然写着秦卫的名字。
手机“啪嗒”掉在地上,秦昭不敢相信,耳边传来尖锐的耳鸣。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今天晚上的一切都那么反常了——母亲的失踪、半夜的一则电话、他护着的文件夹、以及……林瑶最后带着苦涩的笑容。他全部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感觉整个世界似乎都在转,他的眼前弥漫着血雾,喉咙突然涌上血锈味,地上亮着的屏幕中,那道熟悉的藏青色领带像是被揉皱的招魂幡。他在震惊与极度的悲伤中不知道撞到了什么东西,“当啷”一声,那东西脆生生地倒在了地上。可秦昭已经完全顾不上了。
“不可能……”秦昭听见自己沙哑的呢喃,声音破碎得像是被撕碎的纸片,他膝盖一软,半跪在地上,似乎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走了。他捡起地上的手机,手指颤抖着拨通秦卫的号码。而电话那头永远重复着冰冷的提示音,每一声“您拨打的号码无法接通”都像重锤,狠狠砸在秦昭的心脏上。
不知何时,秦昭的脸上已布满了泪痕,泪水混着窗外雨水模糊了视线,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将秦昭吞噬。
“秦昭!秦昭你怎么了!”模糊的视线中,房门突然被撞开,一个身形高大清瘦的少年闯了进来。
他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想要将秦昭扶起,脸上尽是慌乱与心疼。秦昭的膝盖被撞到地上的碎裂了的玻璃杯扎入,割出了许多道血痕,他的手背也被溅起的玻璃碎屑划出了细密的伤口,可他对此浑然不觉,只死死盯着屏幕上红色的“未接通”标识。面色惨白,眼睛通红,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屏幕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段青晏拼命地想把秦昭拽起来,可秦昭面色苍白,仿佛失了魂一般,不管怎么呼喊,怎么摇动,他都像是听不到也感觉不到,完全与外界隔离了一般。段青晏跪着,向前了一步,任由膝盖硌在玻璃碎片上。他一把将发抖的秦昭拽进怀里,手指深深陷入他的后背,喉间溢出破碎的呜咽:“看着我!秦昭!”
秦昭仍然保持着那一个姿势,他低着头,死死盯着屏幕,甚至连受伤的膝盖都未挪动半分。
段青晏就那么紧紧地抱着他,似乎他一放手,下一秒,秦昭就要消失在他面前。
“秦昭不怕了,昭昭不怕了……秦昭不怕了……”他就那么翻来覆去地重复着那两句话,滚烫的泪水砸在秦昭的发顶,他低下头,用额头抵着秦昭的额头,呼吸灼热而急促。
他缓缓地拍着秦昭的后背,帮他顺着气。因为自已从小到大也没被什么人安慰过,所以其实他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人,他在小时候跟着父母去寺庙祈福时总会听见有其他的父母这么安慰自己的孩子,好像是叫做……“喊魂”。
迷信的说,小孩子年纪小易受妖魔鬼怪或已逝之人的惊扰,就会被吓跑魂魄,这时候家长就要喊着孩子的小名说“不要害怕了,快点回来”,孩子被吓跑的魂魄就会归体。
虽然段青晏从来不信什么牛鬼蛇神,但他此刻希望这个民间古法可以唤回他的秦昭,他不希望秦昭的哪一魂哪一魄随着去世的父亲而丢失,他想要秦昭完完整整的,平平安安的。
“秦昭……秦昭……”段青晏不断呜咽着秦昭的名字,两个人不知道究竟僵持了多久,最终,秦昭两眼一黑,一阵更为强烈的眩晕感占据了秦昭的大脑,秦昭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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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 旧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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