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上无边无际的车辆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江奕的胸口像是被这些车辆堵塞住,他快要喘不上气了。
身后是他爱人,眼前是无尽的车辆。他攥紧手机,心脏狂跳不止,他甚至不敢回头,不敢去看鲜血淋漓的柯洛羽。
晚一分钟,柯洛羽就少一分钟生存的希望。
老爷子在电话那头呷了口茶,不疾不徐道:“他姓柯,死了就死了。更别说这次是他的亲生父亲想让他死,怎么都算不着你头上。”
江奕浑身发凉,发麻的大腿剧烈颤抖着,差点再次跪倒在地。眼泪顺着脸庞流淌而下,他几哽咽着恳求着:”爷爷,我求你了,我求你救救他。他要是没了,我会恨自己一辈子的。”
他想不到别的办法了,他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柯洛羽就这么死在这里。这一刻别说是求他爷爷,只要能救回柯洛羽,什么事他都愿意去做。
柯洛羽背着他,一步步把柯争逼到绝境,他竟然还以为柯洛羽是真的想好好和他过日子,他怎么能蠢成这样。
他无法想象,柯洛羽如果今天真的死在了这里,他该怎么自处,他还能心安理得地过完余生吗?
他最爱的人一直在涉险、筹谋,他却丝毫未觉。现在的局面和他的疏忽同样脱不了干系,枉他还以为自己对柯洛羽够好了,觉得自个从来没有对另一半这么上心过……
手机里没有声音,过了三秒,老爷子直接把电话挂了。
江奕忐忑不安,他又不敢回拨过去,怕打断后续的事情。他宁愿老爷子骂他几句,只要能救柯洛羽。
他心底满是焦灼,犹豫了一会,还是回头去看柯洛羽,可惜柯洛羽已经昏迷了。
他耳边响起柯洛羽刚才说的话,柯洛羽到底把他当什么了?说忘就忘,在柯洛羽眼里,他就是一个这么冷血的人吗?
江奕一直盯着柯洛羽,眼睛都有些不敢眨,生怕一闭上眼睛柯洛羽就消失了。
老爷子的人动作很快,铁骑开路,警报声不绝于耳,呼啸而来时,许泽安已经把伤口处理好了。
他一边去抬柯洛羽,一边对着随行的医护人员道:“病人男,19岁,O型血,失血约1900cc。腹部刺伤,初步判断还有脑震荡……”
戴着口罩的护士问道:“家属联系到了吗?”
许泽安不假思索道:“他是孤儿。”
江奕刚要跟着上车,心脏骤紧,密密麻麻的疼痛像是要侵袭他的神志,差点从车上摔下来。
他被老吴扶了一把,像是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人,扭头对着老吴道:“你回去吧,不用跟来了。”
柯洛羽躺在担架床上,鼻子里插着管子,面色苍白,连胸膛的起伏都变得很微弱。
许泽安看江奕跟魔怔了一样,只能劝慰道:“救回来的希望很大,你不用太担心。”
江奕神情很不对劲,像是下一刻就会倒下,脸色没比躺着的柯洛羽好多少。
一旁的护士和许泽安同事多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他们,跟着道:“许医生处理及时,要是再晚十分钟,可能就……”
许泽安轻咳一声,护士立刻闭嘴了。
江奕摸了把眼泪,牵起柯洛羽垂在外边的左手,哑声道:“等你好了,我们就回家,你不是就想回家吗?”
救护车里静悄悄的,只有仪器发出“嘀嘀”的响声。许泽安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
他只能祈祷不是最糟糕的情况,只要人没死,总还是有希望的。
柯洛羽被推进急救室,江奕坐在门口的座椅上等到天色逐渐黯淡下来。
走廊的灯光突然亮起,他低着头,这才发现自己手上满是血迹,此刻已经完全凝固结痂了,看上去狰狞可怖。
他等了两三个小时,却一点都没感觉到疼痛。他没说,周围路过的医护人员还以为这血不是他的。
“叮”,急救室的灯熄灭了,柯洛羽躺在病床上被推出来。江奕赶紧起身,抓着许泽安焦急地问道:“怎么样?”
许泽安摘下口罩,神色满是疲惫,哑声道:“我们尽力了。”
江奕不可置信地盯着许泽安,他的口鼻像是被湿透了的衣衫糊住,完全喘不过气。他松开手,径直扑向病床。
柯洛羽面色苍白得像是要和雪白的床单融为一体,他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丝毫血色,甚至不用触摸,都能感受到这具身体里透出来的凉意。
江奕的手止不住地打颤,可他根本不敢伸手去碰,因为此刻的柯洛羽像是一碰就会彻底碎掉了。
他双眼猩红,抓着许泽安的领口声嘶力竭地吼道:“怎么可能?你不是说能救回来吗!你是不是早就和他串通好了?你们肯定是又想骗我!”
江奕在心底不住地点头,肯定是这样的,柯洛羽肯定是和这个许泽安说好的,他们肯定是又想骗他……
他一松开病床,护士就将柯洛羽往外推。他急忙伸手去够,却踉跄着绊了自己一下,什么都没碰到。
他跌坐在地上,还想起身去抓病床,却听见许泽安道:“抢救很及时,他没死。”
许泽安推了把眼镜,继续道:“只是脑里有瘀血,很难醒过来了。”
柯洛羽身上的伤很严重,勉强救回来都是运气好了。但凡送医院的过程中有任何环节耽搁了几分钟,现在就是直接进太平间的结果。
江奕死寂的心刚活络过来,又被牢牢攥紧,挤压得他几乎要窒息。
许泽安也不去扶江奕,只默默地看着他缓了一口气,撑着椅子慢慢爬起来,顺势坐在椅子上后,才解释道:“以他的格斗能力,对人体几个要害点是很了解的。他在车祸发生的瞬间,是完全能够规避开腹部这一处致命伤的。哪怕严谨些说,至少也不会像现在这么严重。可从伤口来看,他完全没有做这一个自救的举措……”
江奕抹了把脸,他的脸庞早已满是泪水,随着他的动作,眼泪渗进指间数不清的裂缝里,一阵阵钻心的疼。
他的气息都变微弱了:“你的意思是说,他根本就没想过要活下去,是吗?”
“没错,所以以此推算,他的求生意识也比较微弱。按现在的情况来看,他很可能会醒不过来。”许泽安找了很多理由,可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更别说用来劝说江奕了。
江奕死死咬着嘴唇,他原先也想过,柯洛羽为什么非要选择自己去和柯争硬刚。可当更多的事实摆在他面前,他从不愿相信也变成了不得不信。
难怪,难怪柯洛羽最后还说要他忘记,原来柯洛羽根本就没想过活下去。所以是他误以为柯洛羽骗了他,其实柯洛羽并没有想让他做替死鬼……
他痛得额头青筋暴起,感觉浑身的血液一阵阵地往头顶上涌,眼前的一切都天旋地转起来,一片片的黑暗像是要将他彻底吞噬。
许泽安看到江奕脸上满是血痕,轻声道:“他在A01病房,你过去吧。我叫个护士给你包扎伤口,有什么需求也可以和护士说。”
江奕迷茫地点点头,撑着墙想往外走。他双手血淋淋的,许泽安看得眼皮子直抖。
在那双血手即将要触到雪白墙壁的前一刻,许泽安拽住江奕,把人往外拉了点,算是避免掉一出血淋淋的“案发现场”。
他拉着江奕的小臂,叹了口气道:“算了,我带你过去吧。”
江奕疲惫地坐在病房里,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病床。
柯洛羽已经换上了病号服,身上连着各种仪器,盖着被子都能感觉出他的虚弱。
江奕任由着护士给他清理手上干涸后锈红的鲜血,等反应过来后,八个手指都包上了纱布。
他伸出笨拙的右手,像是对待易碎品般,轻柔地碰了碰柯洛羽同样缠着绷带的脑袋,轻声道:“让你瞎折腾,现在好了吧,没力气了吧,你丫就该躺着。”
他说着说着眼眶蓄满泪水:“你说说你,有什么事不能说出来,非要自个憋着,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柯洛羽左腹是最大的出血口,右额头其次,左胳膊的伤口在车祸中也崩开了,现在已经重新缝合。
他看着浑身都是伤的柯洛羽,眼泪又止不住盈满了眼眶:“你再闹几次,身上都找不到好地了。”
脑震荡、肝脏破裂,肋骨、腿骨骨折,严重失血,小伤口更是数不胜数……
江奕一遍遍看着柯洛羽的伤,小声絮叨了许久,又哭又笑的,像是快被逼疯了。
江振庭走进病房,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以往他这个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大儿子,此刻却浑身一抖一抖的,嘴里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因为浓重的鼻音,完全听不清楚,只让人觉得神神叨叨的。
本来柯争和柯洛羽斗成这样,现在一个落网,一个成了植物人,他应该和外面所有人一样举杯欢庆。可当他看到江奕这个样子,他怎么都笑不出来。
他以前和老爷子一样,希望江奕能真心实意地投入一份值得的感情中,现在却是无比希望江奕这次和以往一样,只是玩玩。可现实往往事与愿违。
谁都能看得出来,柯洛羽不可能会是一个安稳过日子的对象——除了江奕。
江振庭原本想骂江奕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他只能和老爷子一起把柯争送到他该进到的地方,否则就是白白浪费了这个机会,这个机会是柯洛羽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争取来的。
他忍不住拍了拍江奕的肩膀:“你很久没回家了,有空记得回来吃个饭,我们都在等你。要是他醒了,把他也带回来吧。”
他突然又害怕自己给了江奕希望,到最后希望破灭的时候,江奕恐怕也要垮了,他只好道:“要是他……走了,你也记得回来。你不止有他,你还有家人。”
江奕没有回头,只是执拗地道:“可是他只有我。”
至始至终,柯洛羽都只有他。他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对,可他怎么都劝服不了自己。
江振庭抓着江奕肩膀的左手不由用力,也跟着鼻腔一酸。他很想一巴掌拍醒江奕,可他又怕江奕承受不住。
过了一会,江奕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他强撑着直起身子,扭过头看着江振庭道:“爸,我没事,等他好点了我一定回去。”
江振庭就着漆黑的夜色离开了,徒留江奕像个雕塑一样枯坐在椅子上。
屋里的灯彻夜亮着,直到天大亮,灯光不再显眼,都融入到阳光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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