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个日落时,你终于听清了脚步声,满心欢喜跑出去,见到真人的时候,嘴角上扬两次,第一次笑得犹豫,第二次无可自抑。
你不自觉放慢步子,在三步远时迫不及待跳进他怀里。
你想念他的温度和味道,无比想念。
你知道他一定会接住你。
他步履后退缓冲,待你抱了个尽兴,才握拳在嘴边隐忍咳嗽两声。
你有些诧异,手按在他心口,他的心跳如常,没什么问题,也许是你长得太快,变重了。
他牵住你的手,低声说没事,还顺势将披风披在你身上。
天知道,其实妖的体温比人高,一点都不冷,更何况,现下都快入夏了。
但是面前的人还是穿得很厚实,好似与这个世界不在一个季节。
你没拒绝他的好意,还能和他在一起,他做什么都是好的。
以至于外面悄悄站着不动的陌生气息,你也甚不在意了。
“许久未来,是有事耽搁了。”他同你解释。
你其实心里是开心的,但嘴上还是要怪气几句:“你又没与我许下什么约定,你什么时候来都没错。”
“该给你捎个信的,还望不生我气。”他提起好几个纸袋,酥油饼,糖葫芦,酥皮鸭,甜咸皆有。
你一下开心了,拉着他进屋,说迫不及待要尝一尝。
其实妖不吃这些凡人食物,只是你从前和他聊到过凡人的吃食,想知道是什么味。
你喜欢他记挂你,喜欢他记得你的话。
你克制扬起的嘴角,看起来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他会错了意,担心你还在生气。
你昂起下巴和他保证:“区区三十多天而已,连妖寿命的指甲盖都比不上,我才不想你。眨眼功夫的事。”
可是你说完,还是决定提点他一下:“妖最擅长的就是等待了,不过,不是所有人都值得等的。”
他看着你,眼睛里出现笑意,和往常一样温柔:“正是因为寿命漫长,才不要一直等,没人值得你等的。”
你不喜欢他这句话,哼声纠正道:“有!你就值得等!”
你一把薅过他手里的东西,快步走进屋里,生怕他看清你脸上的燥红。
甫一进屋,你就慌了神,一眼看见桌上一堆纸,上面墨迹疏密交错,不是你画的眼睛是什么?
你的表情和肢体语言太好猜,他好奇走过去,还当是你练的字,于是笑着说要看看你的大作。
你简直花容失色,一边顾着怀里吃食,一边要挡住他,来不及多想,一屁股就坐在案上。
“慌什么?”
他捞出你怀中七七八八的东西,但你一直绷着神经,见他伸了手,一下整个身子扭趴案上,姿势难度不小。
“哐当。”
案上碗翻了。
案上怎么会有碗?
……你放上去的。
这不怪你,你不会磨墨,调不出那种浓淡适宜的,于是墨多了加水,水多了磨墨,碟子装不下了,就找了只碗。
这一翻,整碗墨水倒满案,你半个身子都是黑的。
你不敢看他了。
你以为他会笑话你,窘迫极了。
好一会儿,没听见动静,微抬眼,看他伸出了手,擦掉你脸上的墨污,眼中并没有一丝笑话和怪罪。
你下意识立马攥住他的手,墨水沾了他,刺得你眼睛不痛快。
他的手顿了一下,转瞬抽出。
“对不起。”
“对不起。”
你们异口同声道歉,你为你搞出的这一团糟道歉,他为他的冒犯道歉。
你们一起笑出声,你笑他过分端持,但他在乎的所谓礼节,有时也会因为你暂时抛却,你对此有些得意。
他唤你下案,你顾着面子,没有搭理。
少顷,熟悉的味道自上而下贴近,腰间圈上一双手,并不瘦弱,你又听见一声抱歉,他的鼻息擦过鬓边,片刻,你已从案上到了他怀中。
你下意识揽住他的脖子,但他已经将你放下了。
“是我的错。”他说,“上次离开,竟忘了收拾。”
你将桌案地板弄得一团糟,他却说是他的错。
你愈发不好意思,眼神闪躲,凶巴巴的:“当然是你的错。”
“我知错。”
你最吃的就是他这套,好像你怎样错罪他,他都不会生气。
他问你:“怎的懵了?带你换件衣服。”
你回神,警告他:“不许对别的妖这样,人也不行!”
“哪样?”他边说,边点点你挂在他脖子上不肯拿走的手。
他的纵容明目张胆,拒绝却是无声的。
你抱得更紧:“这样!”
他似乎愣了一下,紧接着却要拨开你手,力气不大,但你知晓了他的拒绝,他的笑渐渐浅了。
你主动松开了手,你还记得他因你的不尊重而生过气,你不想他不开心。
“好。”他居然答应了你。
可你不满意,因为这个回答像是不会让其他人抱,也不会让你这只妖抱。
他让你觉得,你们的关系,并没有你心中所想的那样亲密。
你不是喜欢受委屈的妖,立马愤愤凶他:“只能我抱!”
你才凶了一句,眼睛往他脸上扫,见他不似你一般目光闪烁,语气弱下来:“好不好?”
你的视线好一阵子没落脚点,再落到他脸上时,听他笑着答了一句:“好。”
这个“好”明显比上一个让你满意,你的心随着他上扬的嘴角而雀跃着,你喜欢这样一个温和淡雅的人对你泄露情绪,就好像一汪春水起涟漪,是因你涉步水中。
你必须要承认,你一只妖,被人的笑摄住了心魄。
倏地,背后掀起一丝凉气,随之钻进一阵跨窗风,霎时纸张纷飞,纸与纸,纸与风,摩挲震动,沙沙作响。
纸上未干的墨随风飞溅,他轻轻虚揽住你,侧身抬臂挡住墨水与纸张。
“我去将窗关上。”
他松了手,你却不肯就此结束这一个拥抱。
“砰。”你施了个小小术法。
窗户关上时,你两手已灵活穿过他腰侧,向上拥紧他的背脊,重新抱住了他。
你喜欢他的温度透过胸膛传向你,如在水中升起一团的焰火,不至于失控,不至于烧尽隐没。
你心如擂鼓,为这个拥抱找理由:“蠢死了,大风天还穿那么少,冻死你。”
你越发口是心非了,这不是妖该有的品格。
重新把披风披回他身上,他下巴上仰任你系带,经你训后乖乖的。
你正心虚呢,他突然抬手,轻声问你:“画的是什么?那么多一样的图案。”
你的秘密顷刻间捏在他指尖,犹豫好几个呼吸不敢说话。
你觉得自己耳朵在烧。
他问到第二遍时,你才呐呐说了两个字:“月亮。”
他将纸摆弄好几个方向,再三确认,最后看着你笑道:“是的,月亮。”
因这句话,你的脸色渐渐自然。
你告诉他,你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叫——“不知”。
“不知何来?”他一边玩弯腰捡纸一边问。
“不知。”你回答得颇有怨气。
他复述这个名字,却只说:“也好。”
你一听就不开心了。
你怀疑你叫他狗屎他都说好,你说什么他都答好!
真讨厌。
“你就没点脾气?好欺负得要命!”你恨铁不成钢。
但你转瞬想到了那个巴掌,嘴里的槽就吐不出来了。
拦住他的话头,你问:“你本名是什么?”
“不知。”
他回答得那样坦荡,你歪头看着他:“什么?”
他平静再说一遍:“不知。”
你乍以为自己蒙对了他的名,下一瞬意识到他在敷衍你。
“一个名字而已,都不肯告诉我?”你头顶上他的侧脸,龇牙咧嘴与他的浅笑自若形成鲜明对比。
“名字本身无意义,你叫我不知,那我就是不知。”
你莫名觉着这句话不止一个意思,但你听不懂,你只听懂了他不想你在这个话题上缠他。
“随你。”你赌气道,“你叫狗屎都随你!”
“不成体统。”
“不成体统。”
你话头接着话尾,早知他会说这四个字,顺道就帮他说了。
你们异口同声,他目光微诧异,你迎着他的目光挑眉,眼神在说:“老子拿捏你。”
他的视线错开你:“幼稚鬼。”
你哈哈大笑,突然伸手,将他脖颈扣在臂弯里,你在这个夏天如柳抽条,这般勾着他贴近你,已足够两鬓相贴。
他瞥了一眼你擦着他耳根垂下的手腕,嘴唇张开正要批判,突然,你笑嘻嘻捞出他隐在发中的细麻花辫,摊开在他面前。
红绳一圈圈缚住辫尾,原本多出的线头被剪掉了,欲盖弥彰似的。
“幼稚鬼?你呢!”你一脸大获全胜,拿发尾骚他鼻尖。
他停顿几秒:“那拆掉。”
你想过他很多反应,默不作声,顺着你的话敷衍过去,又或者说你一句“烦”,万没想到他居然要拆掉。
你不乐意了,缠着他闹:“不准不准不准!我手艺这么好,编得牢牢的,怎么能拆?至少再留一周!”
他没搭理你,往里屋走,你扯他的手,在他耳边又吵又舞爪。
他都任你。
他似乎有些累了,进里屋后就坐靠背椅上单手支头小憩。
你暗自笑他,没发现你又偷偷编了一个,你自以为轻手轻脚,也没发现他透过眼缝,看你的得意忘形。
你有什么小动作,他都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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