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瑶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要求。
她想。
但是她不敢啊!
北夏帝萧厌,传说中乖张肆意,手段残忍,日常爱好是将人切瓜砍菜剥皮活埋。听说出征南梁的前一晚,北夏那户部尚书只多嘴了一句钱粮不足,便被他吊起来活活烧死。
她再多说两句,轻则被切舌头,重则人头落地。
暴君掐着她的下颌,逼她说话。
施瑶只好道:“陛下龙章凤姿,英武不凡。”
暴君凉凉一笑。
施瑶只好抿着唇,谨言慎行,叭叭了不少长得好看。
她这说的也不算是欺君假话。毕竟这位暴君陛下,传闻中脾性当真可恶又可怕。这张脸却生得极好,一眼望去就是阴郁到极致的白,更显得五官深邃。他不过及冠之年,眉眼介于少年精致和青年沉戾之中,又带着上位者的威压,看着就不好惹。
啊呸。
看着就挺赏心悦目的。
仅限于不动不说话,没有暗戳戳放冷气的时候。
听了半天马屁,暴君不笑了,拧着眉头:“这是骂人吗?”
施瑶:“……不是。”
暴君脸色差得很,在加上大殿中落针可闻,施瑶总觉得是不是夸得不到位出现了什么问题。
他拧着眉,半晌:“说得好,下次继续。”
施瑶:……
看着就不像是说得好的样子。
但好歹把这尊大神给送走了,她伸手一抹,大雪天出了一脑门的汗。
今日一见,除了传闻中的特质,这位陛下恐还得加上一条,许是爱听人拍须溜马。
待到夜间熄灯睡下,她迷迷糊糊觉着,似乎忘了什么事儿?
-
第二日晨起的时候,施瑶想起来了。
她原以为暴君是看上了她这张脸,于是被底下人送上榻邀宠来着。但实际上昨晚暴君只是来这寝殿中问了一句,她昨天在城楼上是不是骂他了?
施瑶觉着不太真实,但暴君那冷冰冰的气势不像是假的。
有点矛盾。
今日梳洗的还是昨天那北夏来的嬷嬷,她一看见施瑶就重重的松了一口气,那刻薄的眉眼都露出一分慈祥。
她说:“能够得到陛下的宠幸,是娘子的福分。”
施瑶:“……”谢谢,但不需要。
紧接着又是一长串的宫婢进来伺候梳洗,北夏晨起的梳洗也非常复杂。施瑶泡在浴桶里,看着诸多奉着托盘的宫婢来来回回。蔷薇花瓣、杂七杂八的香料、巾帕……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完全是把她当做宫中盛宠的娘娘在伺候,这时施瑶真的很想说一句。
难道都看不出来陛下昨晚就未曾在这儿留宿?
但这话不能随意说,暴君可以拆穿她盛宠的假象,甚至被后宫那些嫉恨的宫妃们捅出来。
就是不能她来说。
不然是要说暴君不行,还是她不行?
施瑶当然不介意别人说她不行,但暴君呢?
当初南梁那个老皇帝就非常介意。听到了一点儿风言风语,连唤了施瑶十几日。天天对着满屋子的丹药味儿,她都快吐了。
老皇帝是岁数大加被常年服食丹药害的,难保暴君不会有什么隐疾!
罢了,她闭嘴。
嬷嬷将她装扮的花枝招展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艳,瞧着这容貌,不管是在哪个宫中想必都能够惹得帝王怜惜。这说不准就是以后的主子呢。
想着这位主儿日后伺候的是谁,嬷嬷难得多说了两句:“娘娘伺候陛下时日尚短,还需顺着陛下一些。陛下不喜欢不乖顺的人。”
施瑶:……晚了,她骂人被听见了。昨个儿倒是夸了暴君半天,但看他那神色也不像是喜欢的样子。
施瑶瞧着嬷嬷那张冷漠脸,试探道:“谢嬷嬷教诲。”
嬷嬷点点头,甚是满意:“娘子去吧。”
去……去哪儿?
施瑶被人领着往宫里走。
南梁宫极尽奢华,红墙碧瓦,皆是老皇帝真金白银新换的。雕梁画栋,是请了能工巧匠日夜雕琢出来的。地上的青石,都是挑选削凿成相同大小的。
看起来空旷大气精致。
越往前走,就越能看见一些名贵的花卉摆在道路两边。
这也就越靠近老皇帝议事的大殿,施瑶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位暴君陛下也住在了老皇帝曾经花费大量银钱改造的寝殿。
她最终还是逃不过侍寝的命运吗?
施瑶有些忐忑,觉得寒风阵阵,莫名有些冷。
李嬷嬷领着她过来,一路上安静得很。昨夜晚间下了场大雪,堆积在地上厚的被太阳晒了一上午都没化。
更冷了。
离得披霜殿不远,施瑶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比之昨日战场上也不遑多让,披霜殿前跪了一大波人,各个瑟瑟发抖,害怕到极致甚至连晕倒都不敢了。
施瑶过去,面色惊骇。披霜殿前倒吊了数十具尸体,皆面容扭曲,被人套着脖颈挂在房梁上。多是些穿着宫婢太监服饰的,地上是顺着流了一地的血。
说不清是怎么回事,领头的小宫女吓得嗓子都在发抖,看见李嬷嬷就像看见了救星:“今日早上一来便看见昨夜执勤都吊死在了房梁上,还有些生面孔……”
李嬷嬷面色有些发白,这里血腥气太重了:“可曾见过陛下?”
那小宫女只顾着摇头,若是能够见着陛下,想必这些人紧绷的弦直接断掉,晕过去。没有陛下的吩咐,他们这些伺候的人连走都不敢走,只能在这儿看着。
施瑶从没见过这么多的死人,她原以为今天早上需要应付的不过就是一个奇怪的暴君。没想到,昨晚披霜殿死了这么多人。
李嬷嬷吩咐道:“先去寻海公公,若是不见人便去寻陛下身边的暗卫余晖……”
小宫女应了,当即令人先去找人。
施瑶罩着兔绒披风,左右手各一个汤婆子抱着。就这么一会儿,脸颊都被冻红了。眼神根本不敢往屋里瞟。
李嬷嬷叹了口气,让人带着施瑶先回去。
-
施瑶心跳的厉害,那披霜殿的一幕吓人得很。寻常只听说过刺客刺杀,且宫中人众多,很快就会被侍卫们清理掉。这是第一次,没有人清理,全都被人倒吊在房梁上。
更可怕的是,底下人都已经习惯了。
那里住的人是——那位暴君。
她喝下一大口茶,才缓和下。转身就隐隐看见窗户那边开了一道缝,一双漆黑的眸子透过来看着她。
施瑶:!!!
她抬手就把窗户关掉了。
李嬷嬷留下寻人,一时半会儿是不回回来的。
整个寝殿只有她,还有守在外面的护卫,施瑶有些心慌。
下一瞬,窗户被整个拆掉,男人从窗户跳了进来。漆黑的长袍,还有如出一辙漆黑的脸。
搭着身上若隐若现的血腥气。
施瑶艰难地扯出一抹笑来:“陛……陛下。”
她就该想到,在护卫重重的寝殿,还能有谁站在窗外。那肯定是北夏这位脑子不太正常的陛下了。她为什么手会那么快,将窗关得死死的。
现在开开还来得及吗?
被寒风吹得哐当一声的破烂窗户:来不及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施瑶并未从暴君那张脸上看出生气。那双眼倒是多了两分锐利,像是看什么不理解的东西。
暴君走到昨日的位置坐下,支着脑子,眉心拧的紧紧的,像是有什么事情想不明白。顺手将桌上的茶倒出来喝掉,逐渐平静的目光透过她,不知落在什么地方。
他不动,施瑶也不敢动。他不说话,施瑶只能掐着掌心。
就这么尴尬的站着。
半晌,暴君站起来,走到施瑶的面前,碰了碰她的眉心。
指尖冰凉的触感冻得人一激灵,她抖了抖。
暴君嗤笑一声,那声音冰冰凉凉的,像是透过破烂窗户透进来的寒风,将人的四肢百骸都懂成冰块。那只冰凉的手落在她的衣领上,一把将她提了起来。
施瑶:???
整个衣裙往上提了一截,但是并未脚离地。施瑶偷摸垫脚,这样会舒服一点。
“陛下,陛下这是做什么?”
暴君并未回应,倒是放了手。施瑶松了一口气,凑得这么近真的很不舒服。但紧接着,什么冰凉的东西环过她的腰间。
施瑶低头,看见一只惨白的手。
一只手环过施瑶的腰,瞬间拦腰单手将她抱了起来。
施瑶轻呼一声,天旋地转只能看见地面。那只手箍得腰间极痛,她正要挣扎。不过瞬间就被人抱到了殿外。
外面守着的侍卫不知什么时候撤掉了,暴君将施瑶放在院子里,自个儿坐在石凳上盯着。
施瑶生怕他继续发疯,谨慎挪到石凳上坐下。
两人大眼瞪小眼。
暴君的视线跟着她移动,又抬头看了看太阳。
施瑶便试探喊道:“陛下?”
陛下支着脑袋不理人。
施瑶从没有哪个时候这么期待李嬷嬷回来,或者随便来个人也行。但是直到她的双手变得冰凉也没有任何人回来。
寒风一吹,她重重打了个喷嚏。
这下,对面仿佛石化的暴君动了。
还是眉心的位置,施瑶被那指尖冻得一哆嗦。
暴君道:“奇怪,怎么越来越蔫吧了?”
施瑶扭过头来看他:“啊?”
暴君似乎有些疑惑,他转而进屋,从桌上端出来一茶壶,将茶壶当中的水倒在施瑶的裙摆上。
施瑶:……
暴君蹲下来,掂起衣裙的一角,施瑶生怕他掀裙子,一只手攥着裙摆的另一边。
好在他并没有那么变态,而是把裙摆的一边拿上前闻了闻。
有一股淡淡的茶叶香气,还有……
暴君:“蔷薇香。”
好像是在说她裙子上的香气,总算有施瑶能够听得懂的了,她说:“今晨用了蔷薇花瓣制成的香料,李嬷嬷差人送来的。”
暴君突然道:“你在发抖。”
谁在经历过满殿的倒吊尸体,还被一个暴君盯着,二话不说直接抱到院子里吹冷风,大罗神仙来了他也抖。
暴君道:“冷?”
施瑶迟疑的点点头。
暴君忽然捧着肚子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那张苍白的脸上都露出一点红晕,像是大彻大悟之后彻底疯掉了。
施瑶瞪圆了眼睛看他,双手撑在石凳上往后退。
暴君笑够了,站起来。
极高的身量罩住她,高得有些吓人了。施瑶退伍可退,差点从石凳上跌落下来。
下一瞬,人已经到了暴君怀中。
暴君单手将她丢回了屋内。
施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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