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瑶头一次感受到了惴惴不安,她鲜少有这样的情绪。但那可是暴君,披霜殿齐齐挂上去的尸体,每晚都能在她眼前回荡。
这可太刺激了。
奇怪的是,这三日暴君都没再来找她。施瑶大大松了一口气。
重碧打赌输了,这两日当值都挂着脸,像是施瑶欠了她许多银钱。
夜间,施瑶正在酝酿睡意,倒是听见守夜的重碧重蓝又在嘀嘀咕咕。
重碧说:“上次打赌你胜之不武,谁能想到陛下这两日出宫去了!”
重蓝十分稳重,语气里带着笑:“那可不成,这可是你输给我的。别找借口。”
重碧便死缠烂打,要回了一半的赌资。最后神神秘秘的咬耳朵:“听说陛下嫌弃南梁的人医术不精,此次出门,乃是寻神医。”
重蓝十分严肃:“你听谁说的?”
重碧道:“这南梁宫中都传遍了,难道是陛下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身上的疯病,想要彻底根治?”
重蓝呵斥道:“浑说什么?陛下怎么可能有病。太医院那么多太医都说陛下身体康健,你若是不要命了就不要带上我!”
重碧嘀嘀咕咕道:“那是为何,总不可能真是像陛下所说。被花刺了,要找个神医包扎吧。”
“我看他那疯病是越来越厉害了。”
重蓝一直祈祷罪过罪过,闭上嘴再也不同这胆大的丫头再说话。
话说了半天,施瑶倒是记住了一半。暴君出宫了!
难怪这几日都不曾找她麻烦。
但就这夜夜半,施瑶睡得迷迷糊糊的,总觉得满殿的寒风往她的脖子上灌。她很困,将身上的衾被往上面拽。
但始终拽不动,那昏沉的困意就消散了些许。
她坐起来,猛然看见床帐外坐着一个人。
施瑶捂着嘴惊呼:“你……”你是谁?
唇齿间的惊呼全都消散在指尖,冰凉的手指捂着她的嘴,像最为沉重的枷锁。熟悉的触感让她想起了一个人,暴君。
“陛下?”她含糊不清的喊道。
鼻尖嗅到浓烈的血腥气,是从男人身上源源不断的涌过来的。
“你受伤了?”施瑶顿时清醒大半,这么凶神恶煞的暴君竟然受伤了?
暴君说话了:“不是孤的血。”他觉着面前东西似乎放松了一瞬。
施瑶不敢想这位陛下为何会出现在寝殿,师门告诉过她敌不动,我不动。
暴君见她并未挣扎,轻笑一声,道:“真乖。”
施瑶:??
暴君:“睡吧。”
施瑶:???半夜就为了来把她叫醒然后要她睡觉的吗?
话音刚落,施瑶便后颈一痛。
次日醒来时,她还恍惚觉得是一场梦。但偏偏梳洗时候后颈却有一道红痕,就像是有人砍下的。就像是昨夜的印记!
是真的。
施瑶便问重蓝:“昨夜陛下回来了?”
重蓝还是同往常一般道:“娘子,奴婢们并不知道陛下行踪。”
得了,不管她们是知,还是不知,都不会告诉施瑶。
但住在寝殿的日子并不难熬,饭食无忧。
又平静了三两日,夜间又是被撬开了窗户,施瑶被寒风吹醒。她睁眼的瞬间便开始猜测,是不是暴君要来了?
这次的人影脚步很轻,并不像那道阴沉沉的背影。
施瑶觉得不对劲,将手放在枕下的匕首上。
那人掀开床帐,一道白光便横亘在来人的脖颈上,她道:“娘娘,是我。”
冷冷的月光下,站着一身黑衣的女子。她干脆利落的掀开脸上的面纱,露出一张清秀的脸来。
甚是眼熟:“鸣蜩?”这不是她原本宫中的大宫女吗?前日她欲上城楼,将宫中人都遣散了,不知为何她竟然又折回了。
鸣蜩警惕地看了看,压着嗓子道:“南梁宫被攻破之后,北夏人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奴婢也是趁着暴君出宫的间歇溜进来的,娘娘,陛下有话让奴婢带给您。”
施瑶愣了一瞬:“啊?鸣蜩你闯进龙潭虎穴是为了送一封信?”
鸣蜩摇头,哽咽道:“陛下道,当初立娘娘为妃乃是无奈之举。如今南梁已破,娘娘非皇室中人,树倒猢狲散,娘娘该去寻自己的去处。”
“娘娘不必为了陛下守在宫中。”
施瑶:????
施瑶道:“我什么时候说是为了梁璟留在宫里了?”她不是被暴君神经病绑来的吗?这关梁璟什么事。
鸣蜩抹了把脸,道:“奴婢就知道娘娘不承认,这是陛下的绝笔书。娘娘,不,从今天开始,您就不是南梁的瑶妃了。娘娘,您就跟奴婢下江南去吧!”
遣散后宫那日,也是这般。鸣蜩背着包袱,站在宫门口第一次斗胆拦住了施瑶,含泪道:“娘娘,您就随奴婢下江南去吧。”
施瑶当日面色复杂:“鸣蜩,我要去寻梁璟。”
深沉的夜色下,鸣蜩撑在床帐前,眼眶逐渐湿润,大有施瑶不信便将人打晕带走。鸣蜩思忖着,在守卫放松的时候,她是否能够带着昏迷的施瑶离开南梁宫。
却听面前的主子不解道:“鸣蜩,我给了银两让你还乡,你该知道,凭借你的功夫,你一个人上路肯定走得要快很多。”
施瑶留下来是为了解谶梦,可不是同南梁帝情深义重。但这话,不当同鸣蜩言。
鸣蜩焦急道:“当初娘娘救了奴婢性命,奴婢便发誓,娘娘在哪儿,奴婢就在哪儿。娘娘,您跟奴婢走吧。”
“陛下都说了,他与您并无夫妻之实,此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你死后也不入皇陵,同南梁皇室再无任何干系。江南千里之远,你大可以过自己的日子……娘娘何苦吊死在一棵树上。”
施瑶:……不是她要吊死在梁璟这棵树上,是梁璟要把她弄死。她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她叹了口气,正准备说话,伸手,却正正将鸣蜩的手抓个正着。
“鸣蜩?”
鸣蜩讪讪放手,这还不是因为娘娘你太磨叽了,先出去什么都好说。
她也是没办法这才出此下策。
看来今天要折戟而归了。
朦胧的月色下,施瑶安静了许久,将这封绝笔书看了又看,道:“你能拿到梁璟的亲笔书信,能不能带我去见他?”
尘埃落定,她也该去见他一面。
鸣蜩眸光闪烁:“可以。”
-
近两日,李嬷嬷将剩在南梁宫的宫人全都分批处理了。她正要将最后一批宫人打发去扫雪,却见平素较为稳重的重蓝急冲冲地走过来。
李嬷嬷翻着名册,道:“重蓝,慈安宫出来的人,何时何事都不需如此慌张。”
重蓝规规矩矩行了一礼,道:“那位娘子的身份查出来了。”
“是……”
李嬷嬷不悦的看了她一眼,方才听见她说:“是南梁帝后妃……瑶妃。”
手中的名册瞬间落在地上,李嬷嬷深吸一口气:“妖妃?”
重蓝点头道:“底下的人不敢确定,但这些在南梁宫伺候的宫人,应当是认得的。”
李嬷嬷锐利的眼神扫过去:“谁伺候过后宫的瑶妃娘娘?”
一群南梁宫人左顾右盼,没有人敢站出来。
李嬷嬷道:“谁要是认得这位娘娘,便可以提一个条件,要是想出宫,也可。”
这时,一只手颤颤巍巍的举了起来。
“是清净殿的瑶妃娘娘吗?”
重蓝道:“这位妖妃,据说姿容绝艳,一入宫便独得圣宠。后来更是引得父子反目,子夺父妾。南梁皇宫奢靡成风,据说都是为了供着这位娘娘?”
那宫婢道:“奴婢从前便是御前伺候的,那就是瑶妃娘娘。”
-
“妖妃祸国啊!若不是妖妃奢靡成风,皇帝为了讨她欢心,百姓的赋税怎会加重!”
一破落客栈,堂内人不多。晨起的三五大汉同坐一桌,面色愤愤。
“霍乱后宫,引得老皇帝为她抛掷千金不说。竟恬不知耻勾引太子,以至于老皇帝被活生生气死。从前南梁帝梁璟为国为民,为了她,竟然登基第一件事便是重修清净殿。”
“北夏大军兵临城下,临死之际竟然都想把人带在身边。”
“南梁亡国,实属妖妃之过。”
“若是让我看见她,定然手刃之!”
底下吵吵嚷嚷。鸣蜩站在施瑶面前,摇了摇头。
“主子,坊间百姓无知。南梁亡国,非一人之过。”南梁沉疴已久,加有强国虎视眈眈实在不该将此等过错怪罪在一个女子身上。
施瑶遥遥往外看了一眼,并未在意。
“说的又不是真的,何必在意。”施瑶低声道,“何时带我去见梁璟?”
鸣蜩见她并未被影响,道:“陛下暂时被关押在南城大狱之中,今晨守卫换防之时,娘娘便可趁机去见陛下最后一面。”
施瑶应声,跟着鸣蜩下了客栈。两人头戴幕笠,做普通百姓装扮,步行到南城门。
天色暗沉,黑压压的像是要从上面落下来。
鸣蜩跟在后面道:“主子,非去不可吗?”
“奴婢手脚轻,夜间并未惊动什么人。待晨起的宫婢发现主子不见了,慌乱的时辰只够出南城门。主子!”
天开始下起鹅毛大雪,寒风吹进衣袍满是冷意。施瑶面色笃定,鸣蜩却心头发冷。
南城大狱靠近南门,守卫森严,曾经是刑部关押重刑犯的地方。如今门外全是北夏的铁甲,若是趁乱确实可以进去。但是——
“主子,南城大狱不是谁都能进去的。”鸣蜩拉住施瑶的衣袖,“奴婢骗了你,亲笔书信是城破之前陛下给的,奴婢近些时日都没见过陛下。北夏人凶残,此时怕已经……”
哦,原来可能已经死了?
施瑶站在风雪中回头,微蹙的眉头泛上风雪冻过的薄红。
鸣蜩道:“要打要罚,还请主子出了南城。”
施瑶:“你早说啊!”
鸣蜩:“啊?”
施瑶:“……”
她总不可能说,她执着见梁璟一面是为了看他死没死吧?
师门告诉过她,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街角一声忽而传来一声厉喝:“谁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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