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夏慈安殿，正值冬日，殿内烧着银丝炭，入门处摆着两大香炉，袅袅檀香充盈整个大殿。
上首的妇人雍容华贵，戴着华丽的凤冠，一笑便叮当作响。
“阿绯啊，你这弟弟真是，”太后捂着嘴笑，眼角出现一丝细密的纹理，“还真是个孩子，喜欢漂亮姑娘。”
“皇帝治军有方，不过半年便攻下南梁，统一天下。这是北夏多少年都不曾有过的功绩，年轻有为啊。便是不知何时能回来。”
她将手中的亲笔书信递给一侧侍立的宫婢，宫婢捧了送给端坐的年轻女人。
“母后想陛下了？”女人不过双十年华，裹着厚重的狐皮毯子，十分怕冷的样子。她接过来一看，眸底晦暗：“陛下孩子心性，还得母后在身旁看顾着。”
太后捂着鬓角，佯做忧愁：“这说的什么话？皇帝也不小了，凡事便应当亲力亲为，哀家可不能再做他的主。祝凛也是尽心尽职，这般小事也得送到慈安殿来。殊不知，哀家这把年纪了，也就等着陛下什么时候立后，让哀家尽早抱上皇孙了。”
长公主只温婉地笑着，将手侧的茶一饮而尽。
太后絮絮叨叨：“你啊你，可见过大夫了。身子骨太弱了，日后请安这些繁琐的事，便不必事必躬亲。哀家又不是那么迂腐的人。”
长公主垂下眼眸，躬身道：“谢母后体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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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瑶这几日坐卧难安，无他，这暴君对她简直太好了，好得十分不正常。俗话说，无功不受禄，天下没有白掉下的馅饼。
清净殿本就奢华，这两日暴君从府库里挑了诸多漂亮玛瑙手串乃至于珍珠首饰之类的东西。另从制衣局绣娘们量体裁衣，花边都是金银线勾的。
暴君一句话，底下人只会把事情做的最好。
这还不算什么，重要的是暴君。
整日整日在她那清净殿坐着，晨起出门散步，午间用膳，黄昏之后必得盯着李嬷嬷送她去梳洗。这时候再回来，便瞧见暴君不见了人影。
若是此人是见色起意，施瑶越发动摇了。
她是真不愿伺候暴君，但她也没胆子说，她便暗示。
“陛下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当知我来自民间，民间好玩的东西可多了。有糖画糖人，平日里的集市都有贩卖。山野见有清新的风，春日里路边长满了漂亮的小花小草。”
“比宫里自由。”
自由，听明白了吗！
暴君想，原来是想花花草草了。
施瑶见他没反应，又在一侧说道：“陛下要将我留到什么时候？陛下英明神武，应当也不缺我一个吧。”
暴君看着她，说：“留到孤厌烦的时候。”
施瑶：……这话一点儿也不中听。
倒是这日之后，整个乐都冬日还开着的鲜花都被送到了清净殿。整个院子里摆的满满当当，香气扑鼻。
重碧目瞪口呆：“这妖妃还真是十分有手腕，还没见过陛下如此宠爱一个女人。”
重蓝稳重，此时也不免吃惊。
重碧看着前面似乎面色不喜的主子，轻声道：“但陛下向来多情，这般宠爱能够到几时呢。说不准过两日便淡了。要是真能够宠她一辈子，那定然是我疯了。”
“简直可怕。”
施瑶老是听见重碧同重蓝讲话，发现她嘴碎但是知道的事情还挺多了，并且一点儿也不怕暴君。
于是当晚她值夜的时候，施瑶把人单独留下了。
她将暴君赏赐的珠宝挑了一些出来，丢在了重碧的面前。她就算再不怕，但她毕竟是个宫婢，在北夏宫过活，并且能够跟到南梁来。
不可能是对暴君的忠心而前来追随吧。
重碧当即眉眼一挑：“娘子这是做什么？奴婢可不是能够随便收买的！”
施瑶笑眯眯的看着她，紧接着又丢下一些珠宝，翡翠镯子，珍珠步摇，都是一等一的珍品。这几日暴君从国库当中捞出来的首饰不少都堆在施瑶的寝殿，甚是骇人。重碧眼睛都看直了，从前她是太后宫中得宠的宫女，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但只是见过，毕竟没有拿到过。
“娘子想要知道什么？”重碧道。
施瑶坐在榻上，腿伸得很直，跟个散财童女似的。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她的脸上，有几分妖媚之感。
她薄唇轻启道：“白日你同重蓝说的话我都听见大半。”
重碧能屈能伸，当即跪下惊呼：“娘子恕罪，奴婢嘴上没个把门的。陛下对您的宠爱独树一帜，定然能够长长久久。”
“嗯？”
重碧看似求饶，实则一点也不害怕。施瑶打断她：“别装了，陛下很多情？”
“说实话。”
重碧刚张的口有闭下，她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嬷嬷不让奴婢同南梁的女子说这些，娘子可不要在外人的面前提及。”
施瑶道：“为何？”一遍另外拿出一把金瓜子给她。
重碧眼睛都红了，道：“北夏南梁可是世仇，陛下攻下南梁起初是用了些残忍的手段。南梁的女子想必都是憎恶陛下的，怎么可能安安心心在陛下枕边待着。况且，陛下多情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她边说边看着施瑶，却发现面前的女子像是天生七情六欲少了一半，要不然便是天生的薄情寡性。倒是跟暴君天生一对。
施瑶道：“你继续。”
重碧思量了一下，干完这票她都可以直接回家置办大宅子了，她道：“都说后宫佳丽三千，陛下在北夏宫中的美人可不止三千。步入南梁之后，路上收用的美人也有数十之数，不过在陛下身边三两日连身旁都未近，就被放走了。”
“陛下多情，但要求很高。凡夫俗子在陛下面前都留不长，娘子貌美，能够得宠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这和施瑶最初的想法一样，这位陛下性情古怪，好色得很。
“但是他并未让我侍寝。”
重碧明白了，这位娘子是在给自己找终身的依靠呢。毕竟她的名声在南梁是脏透了，听说她从了北夏皇帝。就算在牢底待着的南梁帝都要费尽心里送出绝笔信，来同她一刀两断。
走投无路了，这是要孤注一掷，抓住暴君这根浮木。
可惜暴君并不是什么可以依靠的。
重碧将首饰和金瓜子都收拢道袖袋子当中，鼓鼓囊囊的：“娘子给奴婢好处，奴婢也劝慰娘子几句。美人看久了新鲜感没了，自然是会厌倦的。以貌侍人终究不得长久，娘子当为自己长远打算。”
“冒犯了。”
施瑶的脸色隐藏在黑暗里，重碧看不清，但能听见她越发轻盈的声音：“厌倦？”
重碧道：“短时间内陛下应当不会厌倦，但等到北夏军回程的时候，还不知道会如何呢。”毕竟这位娘子连封号都没有。
施瑶道：“多谢。”
重碧悠悠然走了，深藏功与名。
“原来还剩一段时间，就看他们什么时候回程了。”施瑶愁眉苦脸了几日，终于露出一个轻松的笑意来。
此间事了，她该回山门去才是。
-
几位大臣不约而同来到了祝将军府上，各个面色凝重。
群臣唉声叹气，北夏的文武大臣，没有那一日像今日一般意见相同。祝凛坐在上首，眉头紧皱，时至今日，他也没收到太后姑母的回信。
户部侍郎陈述道：“妖妃乱世，决不能入我北夏。”
赵虎嚷道：“爷爷的，臣等打下南梁到今天都没有提及班师回朝的事。陛下整日沉迷妖妃，将南梁帝府库当中的宝贝全都给了那妖妃。这样下去，那北夏岂不是要步南梁后尘。”
祝凛沉声道：“将军慎言。”
赵虎是个大老粗，说话不过脑子，但这时候也知不该说这些话来。
他叹气。
又一人道：“今晨陛下调走了全城的鲜花，就为了妖妃一笑。”
另一道：“陛下从前就不管朝政，如今更是连影子都见不到了。”就说前些时日，祝凛将军多次求见，都吃了闭门羹。但众臣皆知，陛下这个时候，正在陪着妖妃呢。
这谁又能劝，谁又敢劝。
众臣道：“祝将军，这可如何是好啊？”
祝将军也十分头疼。
群臣继续哀叹。
左一人叹：“这，陛下向来不听劝。”
右一人附和：“陛下也不信什么卜卦预言。”
还有人说：“陛下只好美色。”
众人脑袋齐刷刷转了过来，那位大人官职不高，也就私下敢说上两句。还没什么时候暴露在这么多位大人眼中，当即有些惶恐。
“难道，不是吗？”
陈述拍着脑袋：“陛下好美色，也好新鲜。若是有更加合乎心意的美人送过去……”
赵虎接道：“陛下就会被美色所惑，妖妃也就不算甚了。”
“可这美人从哪儿找呢？”
门房在外道：“诸位大人，苏丞相并一众大臣前来拜见。”
陛下不管事，整个南梁都是交由祝凛在管。于是南梁的这些旧臣，都是率先来拜见祝凛的。
祝凛道：“快快有请。”
重臣神色各异，原本拧成一股绳的臣子渐渐分成两拨。
倒是陈述思忖片刻，心里有了定夺：“这各个大人家中千金才貌如何？可有美名享誉乐都之人啊？”
陈述道：“听说苏丞相一门双才女，皆是享誉乐都。”
“容色相较妖妃，当是不遑多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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