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下课了，单崔宁仍坐在位置上臭着一张脸，史无前例。盛宴刚想打趣，随即想到什么，脸色也变了，她问：“不会系统对你检定了吧？”
他嗯了声。
“系统说什么了？”盛宴有些担心了，虽然说单崔宁的脸上一直看不出什么表情，但她此刻就是能感觉到他的情绪差到极点了，“你的SAN值掉很多，还是给你安排了什么任务？”
清风在他手指间来回穿梭，指环上的荆棘蠢蠢欲动，单崔宁的眉眼都透着烦躁。
“系统让我去抢舒玫的六星道具。”
盛宴一时没反应过来：“...谁？舒玫是谁？”她哽了下，不确信地说：“不会是埃西斯公会那女人吧？”
单崔宁没说话。
盛宴竟不知道说什么。
她没有同她们正面交锋过，她的精神力都能比得上精神力异能者，但她们却能悄无声息地让她陷入到那场梦魇里。更何况荀牧多次提醒过他们，别去招惹埃西斯公会的人。
她们的实力很可怕。纵然被她们摆了一道，她现在也没想着报复回去。
“那你现在什么想法？不做任务会怎样？”
不定时病危状态。以他白血病患者的身份，可能随时都会昏迷或者濒死。且不说埃西斯她们一直对他们虎视眈眈，就这个副本内的危险还藏在暗处，稍有不慎都可能丧命，由不得他们放松半分。
系统给的两个选择，更像是对他的逼迫——只能完成任务。
他同舒玫动过手，体验自然算不上好，更何况舒玫还没有使出全力。系统让他一个新玩家对上舒玫这样的角色，它的用意就很值得深思了。
除非还有什么地方暗藏生机...
荆棘和清风在他指间缠绕，绿黑的两条互相追赶交叠。最后荆棘缠在他食指指尖处，稍稍用力，扎破了皮肤。轻微刺痛传来，单崔宁垂眼看去。
就见着那条荆棘将他流出来的血滴一一吸食殆尽，伤口的荆棘上，长出了一朵很小的花骨朵。随着荆棘吸食越来越多的血液，那颗骨朵渐渐绽开，开出了花。
嗜血荆棘的花。
单崔宁抬起了眼。
-
寒风肆虐，难得的晴天。
做完热身运动后，老师就解散了队伍，自由活动。同学三三两两成群走在一起，被孤立的华榛格外显眼。
盛宴坐在石阶上捶着泛酸的腿，看着华榛孤零零的一个人，很不是滋味。
作为一个白化病病人，她从小就没有去过学校了。父母给她安排了家庭教师，她一直在家里学习。后来丧尸爆发，就更没机会上学，几乎没有接触过校园生活。进入这个副本的时候，她害怕之余又莫名感觉新鲜和兴奋。
但是这个副本里的校园生活与她所想的却大相径庭。
同学之间并不都是友好相处的，也会因为一些莫须有的原因对一个人随意打骂。有些不明白前因后果的人会跟随其他人一起孤立他、唾弃他，他们甚至都不了解他，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
他们将自己的所想象的一切都强制附加到这个人身上，无论他做了什么，在他们看来都是错的，都罪不可赦。而作为这一切暴力受害者的华榛，承受着流言蜚语的吹打，任何的解释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盛宴对此大为震撼，也很不能理解。
洋溢着活力的青葱校园与外面人吃人的险恶社会并无不同。
盛宴撇了撇嘴，下一刻朝他挥挥手：“华榛！”
沉浸在自己思绪内的华榛回过神来，抬头找了半天声源。直到盛宴再次喊他，他才看到他们。
“你一个人站那里干什么！过来呀！”
华榛看了他们许久，才迈开步子朝他们走过来。
盛宴笑嘻嘻地往旁边撤撤，给他让出个位子：“你体力真好，跑了三圈都不带喘气的。”
华榛笑笑：“我们训练的任务比这个重多了。”
“那你们是不是很辛苦啊，听起来都好累。”
“习惯了就好了。”
“好佩服你有这个毅力坚持下去，要是让我每天在这操场跑三圈，我能坚持三天就了不起了。”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练舞的啊？从小就喜欢吗？”
“那你岂不是拿了很多奖项？哇！这么厉害的嘛！”
... ...
单崔宁看了眼跟华榛聊得火热的盛宴，眉角微动。感受到左侧打来的热浪，他侧身避了避。
荀牧要死不活地摊在他身侧，望着天的眼神都无光了：“同样上体育课...这老师...怎么差别这么大。”
听到盛宴那边的动静，他看了过去：“那是华榛？”
单崔宁嗯了声。
男孩长相很白净，身材高挑瘦长，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的笑意。在冷风的吹拂和运动过后的热气吹打下，他的皮肤透着健康的血色。一个看着就很温和、具有亲和力的少年。
看着他，荀牧心里有些复杂。
虽说人不可貌相，但华榛给人的感觉太乖了。都让人难以想象这个副本会是因为他的怨气或执念形成的，所以...他身上又是发生了什么才会有这根导火索？
华榛被人喊走了，临走前落在盛宴身上的眼神有种说不出来的意味，眼中的情绪一闪而过，最终还是归于平静。
与单崔宁对上视线时，眼睫似颤了颤，没给他反应的时间，他转身离开。看着他的背影，单崔宁眉角微蹙，总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无论是人，还是这里的一切。
“这是什么？”盛宴小声惊呼。
单崔宁顺着看去，就见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纸人一动不动躺在荀牧的手心，他双手握住，朝里吹了口气，纸人瞬间变成细小的尘埃。
他松开手，那些肉眼难以发现的尘埃在风的吹拂下有了形状，随着它飘向华榛，依附在他身上。
除了他们几人，无人发现这一幕，而华榛带着那些东西逐渐远去。
“一个能帮我们监视他的道具。”荀牧说。
“看起来很不错的样子。”
荀牧心里咯噔了下，看了眼她。盛宴笑眯眯地跟他对视，也不说话。
“...... ”莫名察觉到她想法的荀牧，他随即一拍手：“给你也不是不行，让单崔宁来还。”
单崔宁冷冷瞥了他们二人。
盛宴的兴趣瞬间下去了，她撇撇嘴：“那不要了，刚刚还觉得你是个不错的哥哥呢。”
荀牧抬抬眉角：“你喊我什么？”
“什么啊，忘记了。”盛宴望天。
“再喊声听听，没准我就给你了。”
盛宴不干：“谁稀罕了！我宁死不从！”
荀牧又拿出一只，纸人在他手上跳来跳去，他好不经意：“哎，这还是个四星道具呢... ”
盛宴笑嘻嘻地凑来：“哥哥，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荀牧被她逗得没法，把纸人扔给她去玩：“一次性道具，你可得好好珍惜。”
【副本道具：白色娃娃转让成功。】
【你是不是时常感受到一道来自暗处注视着你的视线？】
【道具名称：白色娃娃】
【道具属性：监视型道具】
【道具类型：珍品道具】
【道具指数：★★★★】
【道具技能：能够监控附身者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使用次数：1次】
系统一连串的声音砸得盛宴眼花缭乱心花怒放，她握住荀牧的手，难掩激动的情绪。
荀牧还以为她要说什么好听的话，结果来了句：“你真是爸爸的好大儿！”
荀牧：“...... ”
荀牧把手抽出来，毫不留情。
转头见单崔宁一直看着一个方向，他顺着看了过去。是一个窝在角落的男生，他坐在那，脑袋埋进胳膊里，看不清长相。
“另一个主NPC？”
单崔宁摇头，“不清楚，不过华榛对他的反应很特别。”
“你们跟华榛相处这么长时间，有什么发现吗？”
单崔宁很难说。
这个副本古怪的地方太多了 ，明明是个三级副本，但他们进来这么长时间都没遇到什么危险或是怪物，除了那未知的检定。跟上个三级副本比起来，轻松到过于怪异。就好像，这里真的只是一个学校，而他们真是只是一个学生。
至于华榛，无论他在班级内的表现还是跟其他NPC的交往，怎么看都是个正常中学生的日常。没有特殊之处，自然也找不到什么线索。
只是...这一点不恰好说明了这个副本里存在古怪？
单崔宁开口：“除了那个新生，华榛对周围人的态度太过平淡了。”
无论是肆意打骂还是恶意捉弄，无论是学生还是老师，他似乎谁都没放在眼里，对他们的刁难更是无动于衷。可要说习惯，人真的会对痛苦感到习惯甚至视若无睹吗？
荀牧眉头轻蹙，视线不由落在那个男生身上：“不出意外的话，他可能是另一个主NPC。而华榛所执着的，必然跟他脱不开关系。”
单崔宁没反驳。
又是刚刚的操作，细小的粉末再次落到了那个男生身上：“看他们会发生什么吧。”想到什么，他问：“你是不是受到检定了？这么久了，他们那边也该检定完了。”
单崔宁没回答，只静静地看着他。
盛宴也凑了过来，跟刚刚如出一辙的表情。
被他们这眼神看得，荀牧感觉身后无故吹过一阵冷风，他不禁往后仰了仰：“...干嘛？“
-
林闵声再次从梦魇中醒来，仿佛是溺水的人，大口喘气呼吸。手摸到柔软的被子，身体才放松了些许。盯着墙面上的时钟看了许久，他坐起身。
这时，他才看见控制器里秦尔岚和佘褚发来的消息，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
——两小时后开会。
——怎么又开会？老大要说啥？
——难道是异常的副本的事？他之前让宋俨伦收集来着。
——我咋没遇到呢？该说不说，我运气真好。
——不是，你人呢？
......
感受到身上的黏腻感，林闵声掀开被子，走向浴室。
他闭着眼睛，任由热水冲在脸上，仿佛这样他身上的疲惫和倦意会随着汗水一起被冲刷走。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了双眼。朦胧的雾气下，他的脸色格外冷漠凝重。
手按在墙壁上，一道裂缝顺着墙体蔓延到一侧的镜子上，裹住它全身。只眨眼间，那面镜子就碎成数道碎片。
林闵声看了过去。
数个镜子碎片显现出数个他的身影，无不面无表情，画一般铺满整面墙。可似乎在顷刻之间，所有的”他“都变了神色，大笑的、大哭的、癫狂的，不计其数。
林闵声冷漠地看着，许久，勾唇轻笑了下，像是在嘲笑谁的不自量力：”你以为这样，就能逼疯我么？“
裂缝似猛蛇冲向那岌岌可危的镜子，彼此碰撞吞噬，只眨眼间那些狰狞的面孔全都变成齑粉，消散在白芒的雾气中。
-
会议室里前所未有的安静。
136个副本，这个数字的出现更像是对他们敲响了警钟。仅仅是他们公会这十几号人就遇到这么多异常副本，那整个基地的数字会是何其庞大。
而这股力量又为什么会出现，出现了又代表了什么。没人敢深想。它好像一把悬在人头顶的寒刀，下面的人每分每秒都要为此担惊受怕，备受折磨。
圆桌上是秦尔岚控制器的巨大投影，上面明确标明了每个异常副本的生成时间和参加人数。他翻了翻，副本如同滚筒般往后翻动，看不到尽头似的。
他停住了动作，指尖顿在了一个四星副本上。
“以我们所拥有的数据来看，最早出现异常波动的副本，就是这个四星副本《求嗣》，在一年前。我们虽然不能断定这股力量来临的最初时间，但不可否认的是，它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慢慢变强。“
画面一转，一张折线图投在圆桌上空。
“在半年后，受影响的副本数量在这里出现明显转折，往后的时间里稳定上升，可能每天都会有一个甚至多个副本受到影响。“
“但很奇怪的一点，这种异常只会发生在三级及以上的副本中，低级副本并不会出现这种状况。我推测，它的目标极有可能是玩家，还是那些在高玩榜里有一定实力的玩家。”
宋俨伦接过话锋：“而现在唯一的问题在于，它究竟有什么目的，又是以什么为能量的来源。相信肯定不止我们公会意识到这种异常，我们可能需要邀请其他公会一起探讨这个问题。它的存在影响的不仅仅是副本的难度，还有玩家的致死率。“
佘褚扯扯唇：“几年前基地里腥风血雨，好不容易稳定下来，这玩意儿又来打破这微妙的制衡。”他往后一靠，双手撑在脑后：“这是不是系统看我们过得太舒坦了，故意给我们找的麻烦？”
宋俨伦耸耸肩：“谁知道呢，也许是系统的死敌也说不准。它对副本的影响显而易见，对玩家还不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佘褚撇撇嘴，转头看林闵声视线落在他处，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他想都不想把他搂了过来，看到他乍然醒神的表情，笑了：“想什么呢？居然开会开小差。”
林闵声把他的手推开：“没什么。”
看着他们打打闹闹，秦尔岚咳了声。见他们再次安静下来，他说：“这个事情并不是什么玩笑，它的出现，对我们玩家而言，百害无一利，我希望你们能认真严肃地对待。”
众人异口同声：“是！”
秦尔岚蹙着的眉头放松些许：“这些副本参加的人数过多，很难在短时间内观察出他们有什么异样。等会我会跟俨伦会选出几个玩家，你们负责找出他们这一年来通过的副本，分析他们这一年来的变化...”
话还没说完，就有人哀声道怨了：“啊——这得找到什么时候去？”
秦尔岚眼刀杀过去：“中招了就不麻烦，你觉得呢？”
队员望天。
控制器收回，会议结束。
“行了，忙去吧，有什么发现联系我。”
-
——仅凭这样就想抓住我，异想天开。
——人类总是这么自私、弱小，不知天高地厚。
——你说，你们究竟为什么要活着，为什么要有思想？做**的傀儡，不好吗？
林闵声眼睛微眨。
身前落下一片阴影，秦尔岚抬起头来：“怎么？”
人员散去，偌大的会议室只有他和秦尔岚两人。他看着他那张脸，指甲陷入肉里，欲言又止。
“队长，我... ”
等了半天，没见他开口，秦尔岚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正了神色：“你遇到了什么事？还是说...你碰到了它？”
——上帝，瞧瞧我发现了什么。
耳边传来了一声像是远在边境的惊叹，难掩的惊喜和道破秘密的诧异，又似蝉蛹般把他包裹。明明是空间如此大的会议室，却让他感到难以喘息。
他看着秦尔岚略微担忧的眼神，又看向他脸上蠕动的黑纹，暗处像伸来一只手，紧紧扼住他的喉咙，他发不出一点声音。
“林闵声？你怎么了？”
身前的人站了起来，高大的身体笼罩住他全身，他握住自己的肩膀，声音忽远忽近：“上个副本的后遗症？身体很难受吗——”
——我看到了你**和罪恶的来源，原来如此，哈——
头痛欲裂，尖叫、哭喊，各种声音杂糅在一起。像是有谁在不停地喊他的名字，林闵声林闵声——
眼前的人面容逐渐模糊，跟记忆中那张紧张忧虑的脸逐渐重合分明，他摇着他的肩膀：“怎么了，林闵声？你还好吗？”
“林闵声，你还能坚持住吗——”
骤然惊醒，那个身影也倏地消散，身前的人也恢复成了秦尔岚的脸。他皱着眉头，脸色凝重：“现在跟我去找陈章，你的情况很不对劲。”
林闵声刚要开口，就看见他脸上的黑纹逐步蔓延，盖住他近半的脸，像是警告，像是威胁。
他不禁踉跄了下，垂下视线：“我没事，队长，刚刚只是突然感觉有点头晕。”
——你还真是谎话连篇呐。
“缓一会就好了。”
——你难道不想将他占为己有吗？
“真的？”
——我可以帮你。
紧握的手松开，林闵声的脸色恢复如常，抬起头来朝他笑了笑：“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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